第59頁
沈惜言心里舒了一口氣,又隱隱些許失落。 但凡碰上跟九爺有關的事,小少爺一準要糾結好久,沒想至夜半難眠都算好的。 伙計把托盤上的茶杯放到沈惜言桌上:“這是一位爺給您叫的蜂蜜水,潤喉的,您請慢用?!?/br> “是哪位?” “這我就不清楚了,得問問另一個傳話的?!被镉嬐鹿跐M座的臺下張望了片刻,回身對沈惜言說,“沒瞧見,興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br> 一杯茶而已,說不準是青鳶叫人送的,沈惜言擺了擺手:“算了,不礙事?!?/br> 伙計走后,沈惜言頂著一臉臊紅抿了口杯中的蜂蜜水,這沁入心脾的甜度,竟是他最喜歡的。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來香園聽戲的時候,九爺給他帶的清涼糕,也是這般恰到好處的甜味,只可惜他沒吃完,后來嚴夫人知道他想吃,還特意命人去買了好多回來,各類都有,只是通通都不對味。 沈惜言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蜂蜜水,假威風過后,他心里又莫名其妙地不是滋味了起來。 就像耗盡了蜂蜜的甜,只剩蓋不住的酸。 * 兩日后的下午,沈惜言正坐在窗邊看法語版的《散文選》,剛下學的嚴書橋嚷嚷著來了。 “號外號外!” “你爸又給你放假啦?”沈惜言合上書,看起來對嚴書橋所謂的“號外”不甚感興趣。 “不是,是陸鳳眠從上海過來了,她今晚要在大劇院演話??!還好你過幾日才回金陵,我讓大哥幫忙弄了前排的票,你趕快捯飭捯飭,吃完飯咱就過去?!?/br> 嚴書橋說著往桌上拍了兩張入場券,上頭印著陸鳳眠的肖像,卷發美痣,摩登扮相,眸色撩人又不乏上海灘名媛的文藝氣質,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動幾分,可沈惜言卻像被燙到似地收回目光。 他與九爺在六國飯店看的那部電影,就是陸鳳眠演的。 “你還沒聽過陸鳳眠吧?她紅火起來的時候你正好在美國,去年她來過我學校一次,簡直比那閉月羞花還要醉人數倍?!眹罆鴺虻谋砬閯幼鞫几钤娝频?,浮夸又向往。 沈惜言點點頭:“挺好,不過我不去?!?/br> 嚴書橋興奮的表情瞬間耷拉下來,一屁股坐在了沈惜言的書桌上:“你最近怎么了嘛,你以前明明很愛玩的,自從上回……” “哎,打住打??!我今晚和青鳶約好了,要去聽他的戲?!?/br> 嚴書橋拿著票在沈惜言面前“嘩啦啦”抖了兩下,稀奇道:“不能夠啊沈大少,你從美利堅回來的,放著那么多新派玩意兒不碰,怎么突然愛上了聽京戲,這是在西洋玩膩了打算返璞歸真啦?” “我以前又沒聽過京戲,京戲對我來說比百老匯的歌劇更為新派?!鄙蛳а砸槐菊浀睾?,事實上,他對有板有眼的本土戲劇毫無興趣。 “不對,我覺得你有問題,你變了?!?/br> 嚴書橋這人精得很,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兒,沈惜言只能先以退為進。 “我哪兒變了?” 嚴書橋滿臉審視地摩挲著下巴,道:“我說不上來,但你絕對有事兒瞞著我,不過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萬一是看上的哪個姑娘人家看不上你,說出來豈不底兒掉?” 沈惜言聞言心里一虛,背后冒出汗來。 他知道嚴書橋平時看著大咧咧不擔事兒,但其實心眼兒細,只是沒想到這回竟猜中了大半。 他這事兒,可不就是跟那情情愛愛有關嗎?只不過對象是個男人,然而,這恰好就是走入僵局的關鍵一棋。 嚴書橋見沈惜言不說話了,也知道自個兒猜中了,他呲溜一下跳到地上,拿起話劇票道:“得,你去聽你的京戲,我呢就邀個同窗一起,也差不離?!?/br> “等等書橋!” 沈惜言突然叫住嚴書橋。 “想通和我一塊兒去看陸鳳眠啦?” 沈惜言搖搖頭,下唇被上齒咬得發白:“我……” 嚴書橋被沈惜言支支吾吾的模樣嚇到了,沈惜言最近老這樣,嚴書橋甚至懷疑自家那位好強率真的好友被人調過包了。 嚴書橋拍著胸脯道:“男子漢大丈夫,有話直說,天塌下來咱倆一人頂一半?!?/br> 這塌下來的天嚴書橋是否真能扛住,沈惜言不敢妄言,可眼下唯有嚴書橋一個能說知心話的人,他與嚴書橋近二十年的情誼,早比金堅,他倒不是怕嚴書橋知道他的腌臜心思之后嫌棄他。 他只是羞于啟齒——他是如何向九爺說教一通,最后九爺及時抽身,他卻泥足深陷的。 沈惜言天人交戰,一忍再忍,最后還是沒忍住碰了上下嘴皮子,把那晚在六國飯店門口發生的事統統跟嚴書橋講了,包括自己對九爺說了怎樣難聽的逆耳忠言,又為此陷入了怎樣難堪的局面,講到最后已是滿面愁容。 第38章 嚴書橋聽完,兩只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垂在身側的手也咻地攥起拳頭,他憋了一臉紅,怎奈未曾在市井廝混過,只罵出一句“他大爺”來。 沈惜言在旁眼巴巴地瞧著嚴書橋,還指望他能開導開導自己,給自己一點兒啟迪。 誰知嚴書橋卻怒容滿面地大喝道:“惜言,你罵得好??!要是我,不光罵他,我還要揍他,我早跟你說過他不是好東西,沒想到他居然,居然如此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