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沈惜言問他:“這位大哥,你可知趙長官趙九爺坐在哪里?” “九爺是青鳶公子的貴客,有專門的座位?!?/br> 那人指了個方向,沈惜言便順著往上看去,在黑壓壓的人頭盡處一眼望見了一座帶珠簾的雅閣,趙萬鈞正端坐其中。 九爺是側對沈惜言的,從沈惜言的方向,正好可以瞧見九爺盯著臺上虞姬入神的模樣,那溫和下來的眉眼神情,定是喜愛的不得了才會有的樣子。 四方悲歌起兮,虞姬為項王徐徐舞動鴛鴦劍,底下掌聲雷響,一片喝彩,趙萬鈞也跟著拍了兩下巴掌,可若是細看就能發現,他的目光其實壓根不在那曼妙的虞姬身上,而是在戲臺的某個虛空的點上,他面前的瓜果茶水也完全沒動過。 《霸王別姬》是趙九爺百聽不厭的心頭好,再由青鳶這個名角兒唱出來,本該是醉人的,然而今日這場戲,他卻實在聽得心不在焉。 他昨晚回家,半宿都在想那個白天搭救的人,這輾轉反側的情形倒是和沈惜言不謀而合了。 只不過沈惜言想的是九爺的能耐和權勢,而九爺惦記的是沈惜言這個人。 要說他趙萬鈞手下救過的人,往少了說也能從他宅邸排到護城河去,可唯獨這金陵來的小家伙在他心中扎了根。 那鵪鶉般無助的身影、驚慌的眼神,總是反反復復在他心頭浮現,還有那隱約溢出的、從他鼻尖縈繞至心間的芬芳。 九爺頭一回覺得,花香附在一個男人身上竟比涂脂抹粉的女人更合適。 而最讓他難以忘懷的,是沈惜言精瘦的腰,那么細,那么軟,他只需一只手臂就能完全撈進懷里,甚至還能感受出布料下的微顫,哆哆嗦嗦地,一路顫到他心坎里去。 他想命人立刻去把小鵪鶉帶到他面前來,他要親自瞧瞧那布片下的皮膚究竟是怎樣在顫動,怎會有如此大的威力…… 最后,他只是翻身下床,站在窗邊點了根煙。 想他這風風光光的十幾載,心系戎馬,向來只醉臥沙場,從不沾染色欲,他以前還不知道,原來就這么平白無故地想一個人也能想出火來。 “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 戲臺上,虞姬已然揮劍自刎,楚霸王悲痛欲絕,眾人唏噓扼腕。 有錢的戲迷掏出銀元首飾扔上臺,更有梨花帶雨的闊太太,抱著珠寶盒一件一件往虞姬身邊砸。臺上臺下,霎時一片叮鈴哐啷金銀作響。 戲是好戲,人是美人,可沈惜言愣是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好不容易才挨到謝幕。 待戲迷們紛紛意猶未盡地開始離場,他便逆著人群往里走,一路被人推來擠去。不知誰踩了他一腳,踩得他齜牙咧嘴“哎喲”一聲,魂差點兒飛了。逆流而行絕非易事,況且這茶樓的大門也不算寬敞,他卯足了勁兒接著擠,又被狠踩了好幾下,腳趾頭都恨不得被碾腫了,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呼痛出聲,轉眼就把要找的人給看丟了。 九爺的座位上,已是空空如也。 沈惜言心里一涼,四下張望,哪里還有趙萬鈞半點兒影子。 沈惜言懊惱不已,他原本是怕打攪了趙萬鈞的雅興才沒有直接進去的,早知如此,就不該等這出戲唱完! 好不容易才找見的人,這下又不知該上哪兒去尋了,那箱子多耽擱一秒鐘,就多一分拿不回來的風險,預想到年事已高的奶奶問起項鏈時的情景,沈惜言頓時急火攻心,氣得跺腳,整個人呆愣地杵在那兒。 人聲鼎沸,擦耳即過?;秀遍g,他被人粗蠻地推著往后退了好幾步,一個踉蹌就絆在了坎上,身體也頓時失了平衡向后摔去,就在他以為屁股絕對要開花的當口兒,竟穩穩當當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找人?”身后響起低沉醇厚的聲音。 沈惜言渾身一震,猛然回頭,在看清身后那人之后,他險些喜極而泣。 他一把攥住趙九爺軍裝前襟,高聲道:“原來你沒走呀!” “我沒走?!?/br> 沈惜言沒頭沒尾的話和眼中閃爍的激動讓九爺一時拿不準意思,只好順了沈惜言的話往下回答,不過他看著胸口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心情倒是大好了起來。 他方才正托班主送賞錢給青鳶,一打眼就看到個人群中被撞得東倒西歪的小身影,再仔細一瞧,那人不正是他念了一天的沈惜言嗎?于是他想也沒想便撥開人群過來了。 “來找我的?” 沈惜言是富家少爺,打小不會拐彎抹角,他直說道:“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九爺?!?/br> “喲,還真是來找我的,那咱出去說?” 其實趙九爺跟這兒一站,原本哄鬧的戲迷們早都自覺地繞道而行,如同開了一個無形的防護屏障,然而這喧嘩場所畢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好!”沈惜言點點頭,急不可待地擠入人堆往外走去,時不時還回頭看看趙萬鈞有沒有跟丟。 “哎,慢點兒?!?/br> 兩回見面都在緊要關頭,趙九爺生怕這小鵪鶉又摔了,連忙上前拿胳膊護著,一路把人請進車里才放下心來。 方才聽聞沈惜言有事求自己辦,趙萬鈞這心里甭提多喜悅了,可嘴上卻端起九爺沉穩的架子來:“不急,有事咱慢慢說,午飯吃過了嗎?” 趙萬鈞本是句寬慰的話,誰成想卻讓沈惜言驀地瞪圓了眼,他像只炸毛的貓,抬高音量反問道:“不急?哪里不急?昨日保衛廳把我的箱子從火車站拿走,我要的時候卻跟我說找不到了,我看他們都些不是好請動的人物,便來來回回打點了不少錢出去,結果沒一個肯真正替我找箱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