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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是一回事嗎?再說了,我哪兒能讓你受苦?”趙萬鈞撫上沈惜言的臉,突然沉聲道,“這世間的苦,我能受,你不能?!?/br> * 趙萬鈞的光鮮都是從黑暗慘痛的逆境中殺出來的,和沈惜言的顯赫出身可謂是天差地別,自然包括二人對“苦”的認知。 這兩人也本該是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著的。 沈惜言祖上在江南一帶做船運生意,父親在秦淮河畔開了一家豪華大酒樓,是政要商賈們來去的好去處。 他從小就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金貴少爺,雖說母親生他的時候因難產去了,但還有奶奶疼愛,以及花不完的錢,父親雖與他不甚親厚,卻也從未給他施加過任何身為沈家獨子的壓力,除了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堅決送他去國外上學。 在國外上學期間,他不愁吃穿,不識人間疾苦,出手闊綽,與伴讀劉涯一塊兒結識了許多有趣的華人朋友和外國朋友,學識沒有大的精進,洋思想倒是吸收得透徹。 那段時間除了家人,他還一直惦記著兩個人,一位是他兒時在金陵學堂里最為愛戴的老師,另一位則是他的少時好友嚴書橋,恰好這兩人都好藝術,信基督。 美利堅沒什么適合買給他們做紀念品的東西,于是他回國之前還與意大利同學結伴,不遠萬里游了趟翡冷翠,輾轉了兩幅價值不菲的耶穌油畫。 反正他爸也不催他回家去,他便讓伴讀的劉涯先回家去報平安,自己則優哉游哉地坐輪船去了武昌,把其中一幅油畫送給老師。 老師六年前舉家搬到武昌,在國立大學做學者,從此再也沒回過金陵,沒探過故人,此時陡然見到家鄉人,自然歡喜的不得了,再加上他本就是老師最喜愛的學生,便被老師挽留在家中多呆了些時日。老師不舍得放他走,硬是邀他登完黃鶴樓,再囑咐他帶上師母腌制的武昌魚,才放他坐火車去往北平。 旅程極長,沈惜言在火車上無聊,隨手要了一份報,是上月的北平報紙,頭版赫然一張大照片。 駿馬上,身著披風的高大男人眉眼深邃,挺鼻薄唇,威風凜凜,氣場非凡,臉生得極為俊朗,目光如星芒劃過刀鋒,又好似錚錚有聲,他身后還跟了一群騎馬的洋人。 粗看整個版面都在講這個人,不過他對官場上的人物不感興趣,匆匆掃了眼便隨意地翻了過去。 往后了幾頁,他看到一則關于北平前門火車站搶劫案的新聞。 人在剛下火車的時候往往是舟車勞頓最為倦怠的時候,有個搶劫團伙分散在月臺守著,專搶剛下車且獨身的有錢人,一個人搶,其余人掩護其脫逃。這案子一直辦得拖拖拉拉,直到前些日子一名大不列顛來的高官被搶,才終于引起高度重視。 不至于這么倒霉吧?沈惜言心想,卻還是把手腕的瑞士金表摘下放進口袋,他又往后翻了翻日報,然后迷迷糊糊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火車已經到站。 沈惜言筋骨酥軟地拎著行李和箱子下火車,灰格子背帶褲和白襯衫的摩登搭配,再加上一頭微卷的發和一張斯文白凈的臉,引來不少人偷偷看他,尤其是那些姑娘小姐們。 他站在月臺上伸了個懶腰,突然被人猛撞了一下,手上的箱子瞬間就被蠻力奪走了。 他腦袋空白片刻,然后拔足狂奔,邊追邊喊:“站??!有人搶劫??!” 那箱子里別的東西丟了也罷,唯有奶奶給他的珍珠翡翠項鏈是傳世寶,是當年從他故去的母親脖子上摘下來,要留給她孫媳婦兒的。奶奶本就常年抱恙又年事已高,若是知道項鏈沒了,指不定會出什么大問題。 沈惜言嬌生慣養長大的,原本體力不好,但為了奶奶的項鏈爆發出巨大的力量,竟沿著月臺很快追上了劫匪,那劫匪也不是吃素的,被沈惜言抓住衣擺后直接一個旋身脫下短褂。 后方的火車冒著蒸汽正哐切哐切緩緩開動了起來,沈惜言驚叫著被劫匪用力一推,腳下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栽下月臺。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感覺自己的腰被人一把撈住,然后被帶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別怕?!?/br> 他猛一回頭,正對上身后之人堅毅的下巴,他抬眼一瞧,是個高大的年輕男人,模樣有些眼熟。 男人眼神一凜,摟著他往前疾走兩步,從腰間拔出手槍,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 “??!”這是沈惜言第一次見有人在他面前開槍,他耳朵嗡嗡一片,直接嚇傻了,本就跑得脫力的身子一下癱軟在男人有力的手臂上。 火車站人多,那劫匪又有人掩護,第一槍沒打中,很快引起了巨大的sao動。男人面色沉著,十分鎮定地找準時機又開了一槍,那么遠的距離,絲毫沒有猶豫。 鮮血噴出來的瞬間,男人迅速摟著沈惜言旋過身去,讓他背對那慘烈的現場。 逃跑未遂的劫匪腿部中彈,整個撲倒在地上,被一擁而上的保衛員按住,箱子也甩出去好幾米遠。 第5章 沈大少如同缺水的魚兒一般呼吸不暢,瞪圓了眼,仰著脖子大口喘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渾身止不住發抖。 他頭發亂了,領帶歪了,褲子口袋上那朵紅玫瑰也摔在地上被踩了個稀碎,深紅的花泥如泣血一般,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男人銳利的目光各處一掃,確認四周已無可疑者,便勾著扳機圈掉頭,把槍插回腰間,在沈惜言耳邊寬慰道:“現在沒事了,不過還得勞煩你在這兒稍等片刻,保衛廳的人八成會請你去問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