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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整完畢,一行人才又往里邊走,好在洞中沒什么別的生物,唯獨兩旁掛著一些簸箕大的蛛網,同幾排倒吊的蝙蝠,人一過,蝙蝠振翅嘩啦啦地飛,抖落朔朔的塵土。 越往里走,洞xue越安靜,突出的石柱上偶然墜落巖水,似蟒蛇吐信時犯饞的垂涎。 再走了兩三分鐘,才顯出了墓室的模樣,正中央一個開闊的前堂,巖洞下方筑了瓦片壘的屋檐,連著紅漆脫落的四根巨柱,若忽略柱上腐蝕的痕跡,倒肖似墓主生前富麗堂皇的宴客廳。前堂里頭只一張供桌,想來應當有殉葬的禮器,可竟被搜刮得十分干凈,唯余幾塊土礫色的碎片,若好生辨一辨,大抵能推斷出此墓的朝代來。 前堂兩旁有兩個偏側的耳室,涂老幺逛了一圈,仍舊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他又是疑惑又是氣,罵一句:“奶奶的,哪來的金子?連個蒼蠅腿子也沒有!” 李十一動了動鼻翼,穿過前廳,見一個小小的過道,過道用石門掩著,李十一本要推門,又收回手蹲下來瞧了瞧,石門下半段盡數是深淺不一的刮痕,嵌著朱砂色的血跡,李十一伸出指尖比了比,仿佛是抓痕。 如此凄慘的抓痕,想來經過萬分恐懼又走投無路的驚嚇。 她手中捏了一個符,示意涂老幺將包袱里能用的工具招呼上,又對阿音使了眼色,阿音一手捏符,一手牽過宋十九,將她護在身后,屏住呼吸注視著李十一手掌一撐,將石門慢慢推開。 石門里頭才是正經的棺槨室,四壁勾著年代久遠的壁畫,以紅白兩色為主,無非是禮樂上賓一類的畫作,未有功績生平,想來墓主生前應是富甲一方的鄉紳,卻沒什么大的地位,更遑論那傳言中的九五之尊。 涂老幺補了些知識,也懂行了幾分,一瞧壁畫便有些失望,心里頭直呼上當,地上半個金銀匣子也沒有,甚至棺槨也不見了蹤影,唯獨中央一張巨大的,足有二人長,一人寬的漢白玉棺床,冷調氤氳地矗立正中。 李十一手中的符紙在指縫里來回繞,仍舊是玩撲克似的方式,阿音卻曉得她心里頭緊張了起來,李十一面龐總是一潭深不可測的清水,可緊張時會抿住嘴角,左手指尖會在腿側無規律地輕扣。 涂老幺見那白玉床還有點意思,搬是搬不走,上前看仿佛被人鑿了幾個缺口,不曉得是什么緣由未帶得出去,零零散散碎落在底下,如拱月的星辰。涂老幺正要彎腰拾掇幾個,卻猛然頓住,瞳孔似被針扎了一樣縮起來,面龐扭曲得如同見了鬼,半晌才后坐在地,反手撐著蹬腿往后挪,嘴里言語不成形,只被掐了脖子一樣“啊,啊”了幾聲。 涂老幺膽子雖不大,卻從未有被驚嚇到如此地步的時候,李十一心下一凜,忙蹲到他身邊,眼盯著那白玉床,問他:“怎么?” “兔……兔兔兔兔子?!蓖坷乡劢Y巴得厲害,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滾下來。 “兔子有什么可怕的?”阿音疑惑。 涂老幺屁滾尿流地往外爬,一面爬一面扯李十一的褲腳:“吃吃吃……吃人哪!” 話音剛落,白玉床角落處骨碌碌滾出一個頭骨,沾著干涸的血跡,宋十九抬手捂住了嘴唇,見一團柔軟的絨毛落地,四爪一抬一落,白玉床后頭走出一只獅子大的巨獸。 那巨獸長得同兔子一個模樣,腦袋卻比人頭大,毛發似銀線織似的漂亮,一抖便是一室清輝,火紅得似寶石一樣的眼,別到身后的長長的耳朵,俊美的脊背和臀部,大腿兩側同背部有牡丹花似的圖案,行走的姿態優雅極了,似一只靈氣逼人的瑞獸。 偏偏那瑞獸嘴邊的絨毛上沾了血,牙齒咯嘣咯嘣地咀嚼著,偶然蹙一蹙眉頭,好似被堅硬的豌豆磕了牙。 它此刻略偏著頭,好整以暇地審視眾人,仿佛甕中捉了鱉。 宋十九一個腿軟便靠在了墻邊,阿音亦冒了冷汗,促著呼吸退了兩步,李十一心中警鈴大作,輕步移動身體,不動聲色地挪到了宋十九同阿音的身邊。 “是什么?”阿音以氣聲輕輕問她。 李十一勉力平復著呼吸:“訛獸?!?/br> 《神異經》里有記載:“西南荒中出訛獸,其狀若菟?!庇炚?,偽言也。獸如其名,擅說謊話,據聞若吃了訛獸的rou,便再也無法說真話。訛獸常在西南,李十一從未碰到過,不想在此處遇見,也霎時明白外頭的赤鱗魚為何團聚在此,正因這訛獸有善魅動物,引人聚獸的本事。 “吃人嗎?”宋十九顫著聲兒悄聲問。 李十一護著她們不緊不慢往后退:“吃?!?/br> “訛獸以謊言為食,最愛吃說謊之人,若幾人同行,便挑最善說謊一人先食?!崩钍坏奈惨艉币姷囟读硕?,盯著訛獸的瞳孔又黯了幾分。 訛獸將口里的手指咽了下去,一步一搖地向她們走來,涂老幺慘叫一聲便要往外跑,卻見那訛獸臀部用力,輕盈一躍便至了他近前,前爪扣地,銳利的雙眼攫住他,低低一聲嘶鳴。 那吼聲似海豚的尖音,又略帶了些沙啞,迅速地敲擊人的耳膜,令人掩耳閉目頭暈目眩,魔音穿耳循環往復,尖利要將人七竅震出血來,連室外的水流亦如被捶打一般震蕩,滿池子赤鱗魚來回跳動,鯉躍龍門一樣爭相出水。 阿音呻吟一聲跪倒在地,手死死扣著泥地,涂老幺抱著腦袋直打滾兒,眼皮抽得似被潑了開水,宋十九蹲在角落,渾身失了力氣,捂住雙耳眼淚直飄,李十一亦被襲得神魂俱震,半坐在墻壁旁,抓著膝蓋的手用力得指節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