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謝南煙哽咽難語,雙手將起居注奉上,半晌才問出一句,“這可是……真?” 年宛娘接過了起居注,翻開第一頁,瞧見是先帝十九年前的年號,她的心瞬間一涼。 難道是—— 她急切地翻開了第二頁,這一月有二十三日都記錄著同一句話“帝幸孫氏”。 “誰給你的這個?”年宛娘震驚無比,起居注用紙特別,只有宮中的制造所可以產出。每日記錄帝王起居,皆要蓋上總管內侍的印章,印章也是宮中打造,絕無偽造可能。年宛娘能斷定這起居注是真的,可這起居注上備注之事,實在是太過驚駭,甚至她已明白為何謝南煙會是這個模樣? 年宛娘沒有立即說是假物,足見這一定是真的起居注。 謝南煙頹然低頭,起居注不假,那上面所記載之事就必定是真,“師父……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心如刀割,她與云舟當初的日子有多溫暖,現下就有多冰涼,她待云舟的情有多真,如今就有多諷刺。 她怎能喜歡上……同父異母的meimei? 年宛娘忽地捏住了她顫抖的手,狠狠用力,痛得謝南煙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她的聲音冷靜而冰涼,“先回答我,誰給你的這個?” 謝南煙通紅著雙眸,咬牙道:“蕭別!” “我這兒有個秘密,本來算不上什么要緊事,可如今這個秘密已足以成為傷你的利刃,若是我的小滿活不得,我也會讓你們活不安寧?!?/br> 原來他說的秘密,是這個。 年宛娘恍然,即便是篤定了這起居注是真,可這件事她還是不信。 孫云娘年少驕傲,小小年紀的畫技便遠超了繪芳苑那些老頭。她那樣驕傲的人,既然喜歡了蕭別,就不會與陛下做這樣的事。若真是天子用了強,以孫云娘的性子,大抵會當即咬舌自盡。 所謂帝幸,只要與天子睡一起,管事內侍便會備注。 拉上了床幔,是真幸了,還是演戲,只有先帝與孫云娘知道。 “南煙,我的徒兒可不是遇事就丟了分寸的蠢貨?!蹦晖鹉镎f完,便將起居注往腳下一扔,一腳踩在了上面,沉聲道:“無事獻殷勤者,有詐。有些事太真了,就不一定是真的‘真’了?!?/br> 謝南煙倒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聽師父的!” “容我想想?!蹦晖鹉飺]手示意謝南煙先靜默片刻,她凝神思忖,把當年她知道的,如今她遇上的各種事情在心底逐一捋了捋。 她還記得,十九年前那夜—— 八月十五,君臣同樂,在宮中一起同過佳節。 那時煙花繽紛,禮樂聲聲,天家的熱鬧,向來是年宛娘冷眼視之的時光。 與往常一樣,年宛娘獨自提壺坐在回廊上,抬眼望著天上的煙火,回憶幼時與小公主殷寧在宮中的點點滴滴。 若不是生在這帝王家,以她年家當初的權勢,殷寧一定做得她的妻。 想到心酸處,她慨然長嘆,如今大陵四海靖平,黃泉路上她對得起殷寧當年的囑托。 “年大將軍?!?/br> 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喚她,年宛娘懶然抬眼,只匆匆一瞥,便知這穿著月白色官服的畫師是誰? “陛下今日高興,興許會命你畫畫?!蹦晖鹉飳嵲谑遣幌肱c她多言,她只想靜靜地在這宮廊上想想殷寧,旁人能打發就打發了。 孫云娘輕抿唇角,她絲毫不懼興致被壞的年宛娘,反倒是往前走了一步,“生路當前,下官只有冒死一試了?!?/br> 年宛娘不悅地站起,冷聲道:“生路?你可是陛下心愛的畫師,朝廷的大紅人,可笑,誰敢動你?” 孫云娘拱手對著年宛娘一拜,她直起了腰桿,與年宛娘并肩而立,遠遠望著宮墻的輪廓,輕撫小腹,“我是飛不出這兒了,可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飛不出這兒?!?/br> “孩子?”年宛娘大驚,上下掃了一眼孫云娘。 她眉目清秀,眉梢自帶一抹嫵色,若去了身上這身素凈的官服,換上一身美人宮服,只怕后宮許多美人都要黯然。 孫云娘平日不是在繪芳苑,就是在御前伺候,這宮中能使女子有孕者,除了當今天子,便是禁衛軍中哪個不怕死的魯男子。 年宛娘淡淡道:“你倒是膽子大,私通禁衛軍這可是大罪?!彼恢甭犅剬O云娘性子驕傲,能讓她看中的男子,或許是個特別的人。 孫云娘笑容濃烈,半點不懼,“禁衛軍那些兵哥哥,還入不得我的眼?!?/br> 不是禁衛軍,那便是天子了。 若真是龍種,留下入了宗祠,不是皇子便是公主,于她一個女官而言,是天大的隆恩,何必非要出宮呢? 孫云娘知她在想什么,她得意地笑笑,“得也天子,失也天子,這種不踏實的富貴命,我不稀罕?!?/br> 年宛娘臉色一沉,“竟有人敢潛入皇宮與女官廝混?”若真如此,此人的本事確實不可小覷。既然那人可以在皇城來去自如,帶走一個孫云娘的本事應該還是有的。 孫云娘微微低頭,聲音說得極小,“天子賴皮,不照約定放我出宮,我就算偷偷出了宮,也是東躲西藏的命。這孩子我不想讓他做籠中鳥,也不想讓他做過街老鼠,我想讓他自由自在地做他想做的那個人?!?/br> “大膽!”年宛娘厲喝一聲。 孫云娘卻沒有害怕的意思,“我若膽子不大,又怎敢來此‘求’年大將軍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