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簡一大笑：“現在你我算得了什么，小柏才是真大能?！?/br>
    容寄白不服，“大能怎么了？還不得喊我一聲姐！我說小柏啊，白讓你騙了這么多師尊，你說怎么辦吧！”

    明英心里頗有怨氣，嘟囔著：“小柏還拿靈獸嚇我?！?/br>
    趙簡一擺手：“哎，她不是還說‘做師尊的小公主，只吃靈丹不吃苦嘛’，是不是??？師尊?！?/br>
    懷柏靜靜地笑著，像是回到從前一般，好友坐在身側談笑，眉飛色舞，而她安靜地聽著。

    趙簡一靠著花樹，雙手交疊，倚在腦后，“其實在孤山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以前吧，雖然總被說是墨門的希望，未來的巨子，身上要背上很多東西，可我只想專心做偃甲而已?！?/br>
    他的語氣真誠，“小柏，謝謝你，你是個很好的師父?！?/br>
    明英點頭，“也是個很好的朋友?！?/br>
    容寄白挽住懷柏的手臂，眉眼彎彎，“我閑云野鶴，在哪里都好，只是以前總是想著，要是自己有一個家、有一個師門就好了。哎，現在得償所愿，真是再好不過?！?/br>
    懷柏眼睛眨了眨，一行淚不覺落下。

    故人回來，應當高興才是，為何會忍不住落淚呢？

    陽光照在她雪白的臉上，雙鬢霜發閃著銀光，像是星河垂落。

    她想，自己已蒼蒼白發，而他們，仍是少年。

    雁回崖上數不清的日夜，她拿著一杯酒，與清風明月對飲，照影成四人。

    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時候了。

    日后她就不用一個人獨行了。

    懷柏扯了扯嘴角，慌忙揩去眼淚，笑道：“嗯，再好不過?！?/br>
    一陣大風，桃花簌簌落下，懷柏烏發如云，浸染兩袖花香。

    她含淚帶笑，像是雨后杏花，花朵顫顫，雨珠盈盈，清麗脫俗，宛若天人。

    明英歪頭，仔細打量，“小柏更好看了?！?/br>
    趙簡一稱是，感受到怒氣騰騰的目光后，連忙改口對明英道：“不過在我心中，你最好看?！?/br>
    求生欲極強。

    明英冷哼一聲，這才罷休。

    容寄白捂嘴偷笑，：“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小柏有了道侶，當然要更好看了?！?/br>
    懷柏面上血色頓時消退，臉色慘白如紙，她怎么忘了，這幾人既然用佛蓮想起過去，那么時陵和鳴鸞……

    趙簡一笑道：“是啊，小柏不知不覺就把我們小師妹拐走了?！?/br>
    明英：“老牛吃嫩草?！?/br>
    容寄白道：“明明是老牛被嫩草給吃了！”

    懷柏面色凄然，并不如他們一般歡喜：“佩玉她是……”

    趙簡一搶過她的話：“她是我們的小師妹?！?/br>
    容寄白：“是小柏的心上人?！?/br>
    明英望著懷柏，緩聲說：“小柏，鳴鸞已經死在時陵，你親手殺了她，為我們報了仇?！?/br>
    “現在的佩玉，是我們的師妹，也是你所喜歡的人?！?/br>
    “我們并不介意，所以你也無需傷懷?！?/br>
    ……

    荒原風沙卷起，天地變得模糊不清。

    佩玉陪霽月在石上坐了一整宿，直至月落日升，金烏當空。

    霽月的眼珠子動了下，目光挪至東邊，沙丘連綿起伏，蜿蜒無盡。

    她看了許久，才道：“其實有過征兆的?！?/br>
    佩玉：“什么？”

    霽月說：“漫漫向我求過救?！?/br>
    在她陷入泥淖之前，曾經伸出手，祈求有人能拉她一把。

    所有人從她身旁路過，所有人都袖手旁觀。

    霽月抱住頭，痛苦不已。

    佩玉眼眸低垂，“我亦有罪?！?/br>
    霽月：“我想去找她?！币苍S不能勸魔君回頭，也許甚至連一面也無法見到。

    佩玉立刻阻止：“太危險了?！?/br>
    霽月清淺一笑，緩緩開口，聲如珠玉，徐徐若清風。

    “我年少時便拜入圣人莊，得師尊厚愛，聽圣人教誨，道途坦蕩?！?/br>
    如果沒有后來種種變故，她會接任圣人莊主，成為所有人預想中的樣子。

    “蒼天厚愛于我，我便總想著要報答這蒼生。我在外抗擊水族，保護東海百姓，在內，修正典籍，傳道論法，為師弟師妹授課，幫助師尊治理七城與圣人莊。佩玉，你說我做對了嗎？”

    佩玉：“自然是很好的?！?/br>
    霽月聽她寬慰，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隨風逝去，“我原來也這樣覺得，只要這樣做下去，我縱然不能成為圣人，也會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修士?？墒恰菚r候，他們排擠漫漫時，我是制止過的?！?/br>
    “他們問我：父母之仇，該如何？我說：不共戴天，拼死搏斗，然而父母之罪，不可及子?！?/br>
    “他們又道難道仇恨一定要遺忘和原諒嗎？難道要與仇人之子同席而坐不能心生怨言嗎？難道父母養護之情比不上一句'罪不及孥'嗎？”

    霽月身形微僵，“我……不知該如何作答。那些人中有被‘沈知水’之案的遺孤，我有何理由勸他們放下仇恨？何況他們并未在肢體上欺凌漫漫，只是冷落和排擠，這又該如何定罪呢？”

    “我身為大師姐，一言一行皆是弟子表率，不敢妄言，不敢妄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結果放縱惡念，扼滅善意，以至如今滿盤皆輸。漫漫出事后，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回到當初，我會怎么做，怎么保護好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