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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得道飛升,也沒有長生不老,懷柏覺得,自己一直是一個不思進取的人,對大道不夠執著。 如果不是害怕未來被炮灰,她初來這個世界之時,也不會執著修煉。 “師尊,”佩玉淡淡笑著,一只螢火飛過,停在她們交纏的手上,“真好?!?/br> 真好,像一場幻夢。 懷柏的手動了動,螢火又飛了起來,悠悠飄往夜深處。 “佩玉,你,”懷柏凝視著那點螢火,黑色的眸里,閃著幽微的光,“你恨我嗎?” 佩玉心中一驚,“自然不會,師尊,不要這么想……” 懷柏笑了笑,“你說這天下人,該恨我嗎?” 佩玉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勸慰。 懷柏微瞇著眼,倚在躺椅上,漫天星辰投入她的眼中,“六道輪回,無情大道,眾生皆苦?!?/br> 佩玉靜靜看著她,只覺她眉目如畫,眼中裝著日月星辰,胸中似有萬里乾坤,又慈悲仁善,大愛天下,不由心馳神遙,心生向往。 前世的師尊,是雨夜中蕭疏的青竹,遺世獨立,風骨猶然。 今生的師尊,更像黑暗里長明的燭火,心系天下,光耀世人。 兩生的師尊都是她心中所愛,但若分出究竟,她更向往眼前這個人。 在黑暗中跋涉久了,有的人會自覺成為黑暗的一部分,有的人會保持本心獨善其身,也有人會默默化作寒夜里的星光,照耀后者的路。 佩玉在黑暗里掙扎了太久,見慣了蒼生倒懸,大道不行,眾生流離辛苦。 她所渴慕的,所期望的,是一束兼濟天下的光。 她渴望成為師尊這樣的人。 懷柏摩挲著佩玉光滑的手背,“萬魔出世,呵?!?/br> 前世佩玉成為血魔,帶領萬魔出世,今生代替佩玉的,卻變成了柳環顧。 或許萬魔出世是注定的天命,是這個人間早定好的結局,她們終將要面對。 “等你傷好,我想去一趟萬魔窟?!?/br> 佩玉點頭,“我也去?!?/br> 懷柏偏頭,看著她,微微勾了勾唇,十指相纏,“好?!?/br> “其實我以前早就想,在結嬰之后去一趟魔窟了?!睉寻鼐徛暤?,“我總覺得沈知水未死?!?/br> 那日陵陽召出的大魔正是謝滄瀾,至于那只將他重新拉入魔窟的手,懷柏猜測,便是沈知水了。 這兩人還在窟底,不死不休地纏斗著,修為也不知不覺,達到令人可怕的程度。 懷柏又問:“佩玉,若萬魔出世,我們的勝算有幾成?” 佩玉想了想,十分誠實地說:“一成?!?/br> 懷柏忍俊不禁,“你呀?!?/br> 佩玉認真分析:“萬魔窟中,有四頭修為至化神的玄魔,”她聲音一頓,“沈知水,也許我見過?!?/br> 只是萬魔侵蝕,她們面目全非,相對不識。 懷柏想到她前生經歷,心中痛惜,湊過身去,把她抱在懷中,“都過去了?!?/br> 佩玉埋頭在懷柏肩上。 “四頭玄魔,仙門無一人化神?!睉寻匮劬Σ[了瞇,面上沒有悲喜。四玄魔,加上人間的洞庭陵陽,就已經可以傾覆這個搖搖欲墜的仙門,何況還有一個實力莫測的魔尊。 “師尊?!迸逵癫淞瞬渌哪?,“昔日鳴鸞身上的力量,與魔尊出自同源?;蛟S我可以試著吞噬它?!?/br> 懷柏想也沒想,“不行?!?/br> 佩玉扣緊她的手,低聲道:“我不會變成鳴鸞的,我有自己的意識?!?/br> 懷柏還是拒絕。 魔窟底下的那股力量卓絕,但那是所有憎惡與仇恨的集合體,得到力量的同時,意味著漸漸喪失本性。就算在吞噬力量的同時,戰勝了殘存的魔尊意識,日后也會逐漸改變,成為新的魔尊。 這一點,佩玉再清楚不過。 昔年鳴鸞在萬魔窟中受云中一劍,放棄魔尊的力量,還了這世間一個清清白白的佩玉。 如今佩玉身上的血霧,是她自己修來,不屬于魔尊之力,所以不會對她的心性有影響。 懷柏撫摸過她身后的蝴蝶骨,細細描繪形狀,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佩玉發現,結嬰之后,或者說是折花會后,懷柏要比從前安靜很多。 懷柏站了起來,步入院中,草木窸窣,流螢一下子散開。 佩玉支撐著跟在她身后。 懷柏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她澄澈的眉眼,半晌靜默。 佩玉惴惴:“師尊?” 懷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臉,“傻子?!?/br> 佩玉不明所以,眨眨眼睛。 懷柏道:“佩玉,我比你想的自私,如果知道天罰只能你一個人受,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受罰?!?/br> 佩玉詫然,而后蹭了蹭她的手,“我是自愿受罰?!?/br> 懷柏搖搖頭,“與你自愿不自愿無關?!?/br> 這段時日,她一閉眼,就是佩玉面無血色的臉,而后又是萬魔窟中,鳴鸞無望的眼神。 為何天道不罰她呢?明明一切都是她的錯。 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懷柏一直都知道這個道理。 可在抱住氣若游絲的少女的時刻,她曾有一瞬間,無比憎恨這個天道,也憎恨她自己。 罪在天下,獨卿無辜。 這個念頭反復在她腦海出現,仿佛在考驗她的道心——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