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番走下來,興致缺缺,最后停在一間書肆前,書肆門臉不大,牌匾也無,七八步見方的陋舍,慘兮兮地掛著一張豎旗,聊做此間書肆的標記。伏霄掀簾入內,店中沒有客人,沉悶陰暗,唯一的亮色是幾捧竹筒裝的花束,稍時,結賬的柜子后冒出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響亮地問一聲:“客官,您找哪年的刻本?” 伏霄笑道:“怎么掌柜是個孩子?” 那孩子揚起頭:“休看我年紀小,客官想要什么刻本,莫說是官刻,就是那些市面上見不到的坊刻,我也能立刻為你找來?!?/br> 伏霄見他頗老成,卻頂著一張稚氣面孔,心下覺得好笑,隨手指著一卷西廂:“我想找癸酉年的蜀本,小掌柜可否能為我尋來?價格好談?!?/br> 小孩兒麻利地出了柜臺,挽起衣袖鉆進了木架的暗處,窸窸窣窣一陣動靜,小腦袋瓜子又從漫山遍野的新書舊書里出現:“公子,癸酉本好找,蜀本也好找,可是兩個加起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記得,庫房里倒有些存貨,興許就有你要找的那一版。只是我一個人去,需要幫手,要不然,公子隨我一道去?” 伏霄欣然應允,施施然背起手,隨著那小掌柜一道進了窄窄的后院。 那小掌柜在前面帶路,嘴上夸著:“癸酉蜀本的配圖最是細致,刊印得也最好,整個京師只怕只有我這一家有貨,公子真是識貨人?!?/br> “我也是替人來尋,”伏霄在后面淡定地展開扇子,慢慢搖,“小掌柜對刻本這么精通,才真是令我意外。我瞧你模樣十分眼熟,是不是在何處見過?” “京城雖大,哪里見過也說不準——公子,咱們到了?!彼噶酥盖懊娴男∥?,作勢要去開門。 “等一等,我想起來了,”伏霄卻站住腳步,俯身將扇尖在他額頭上一點,笑吟吟道,“在本王王府里撒野的,就是你不是?” 空氣凝固了一瞬,回應他的,是一聲飽含惶恐的喊叫:“老大老二,快制住他!” ——兩條男子身影從暗處竄出,兇惡的身影在半途就被一根繩咻咻地捆了個結結實實,瞬息化為兩個大粽子,一前一后吊在屋前樹上。 子興一手掌心勒著繩結,另一手干脆將那小掌柜整個提起來,任由他兩只短腿在半空亂蹬。 “殿下?!弊优d等著下一步吩咐。 “別嚇到孩子,”伏霄慈眉善目地搖著扇子,在小孩兒希冀的眼神中微微一笑,“那兩個打暈吧,這個帶去刑部,讓他們替我審審?!?/br> 一聽此話,小孩兒嘎嘎亂叫起來:“殿下!昭王殿下!小的并非惡意!實在是被欺壓有苦難訴,才會出此下策啊嗚嗚嗚……” 伏霄在刑部見多了苦情戲碼,不為所動。 小孩兒卻不管那么多,見縫插針訴起苦:“小的全名竹小仲,本是丹青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朝卻被容王欺壓,要將我竹家世代相傳的孤本搶奪去嗚嗚嗚……” 賀文逸仗勢欺人,也不是新鮮事了,只要鬧不出人命,他自有辦法替自己遮掩,伏霄知道賀文逸的德行,故而沒有出聲反駁。 竹小仲抽抽噎噎:“容王家中有一位軍師,名叫季叔玄,據聞是個附庸風雅之人。我家這套孤本也是因為入了他的眼,容王就逼我本月內交出書,如今只剩兩日期限!那是我爹娘的命根子……小的從小就失去了爹娘,他們臨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護好那套書……” 伏霄一挑眉,看向被子興敲暈的兩個男子,正是方才在丹青鋪街口遇見的那兩名書生。 再思及他們稱呼那位青衫男子為“季兄”,心下便有了模糊的猜測。 “你去騙季叔玄買畫,也是因為這個?” “那倒不是,”竹小仲哭著說,“那季叔玄那么好騙,三百兩我們演演戲就到手了,有錢不賺王八蛋??!” “……” 竹小仲怯怯地望著伏霄:“我家那套書,保長也不管,官府也不管,我三歲沒了爹五歲沒了娘……”說完又要哭。 伏霄被他哭得頭暈,捏著他泥猴似的臉蛋子,獰笑:“為何選我來替你撐腰?” 小泥猴子抽泣:“大伙都說,您和容王是死對頭?!?/br> 是想借昭王府的力去威懾賀文逸么?強取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較真起來也足夠讓御史臺對賀文逸翻上幾個大白眼了,這孩子膽子還怪大的!伏霄震驚地看著他,可是天地日月可鑒,何曾有這么一回事!他自詡與人為善,十全十美勤勞肯干好親王一個,與那些兄弟們見面也是客客氣氣的,最多不陰不陽損兩句,什么死對頭,坊間傳聞也太不像話了! 難怪最近大臣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一股躍躍欲試的勁頭,原來在悠悠之口中,昭親王已然慢慢化為一名被權欲侵蝕妄圖與星月爭輝的蠢貨,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加上根本不存在的兵權,簡直就是最好的傀儡皇帝人選??! 伏霄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此刻手足無措。 “你怎知,我不會再搶你一套孤本?子興,去搜一搜這院子里,還有什么值錢的物什沒有?”伏霄粗著嗓子嚇唬他。 “殿下不會的?!敝裥≈倌ㄖ蹨I,鼻涕在半空晃來晃去。 說實在的,伏霄有點被恭維到,但依然兇神惡煞地戳戳他腦袋:“為何不會,我可壞得很?!?/br> 竹小仲嘟嘟噥噥,癟著嘴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