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攻(養成)系統_分節閱讀_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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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幔遮掩了外頭燭火晦暗,這一朝天子就寢時向來是不滅燈火的,總要留一盞長明過夜,這是多年習慣。茫茫夜色里,深宮寂靜到給人一種很容易聯想到死亡的悶沉之感。圓月橫在暗夜蒼穹之巔,然而本已入眠的皇帝卻在夜半時分醒轉過來。床幔之外,一燈如豆,只照亮屋內一角。他起身時,守在床前的宮人立刻跪下上前,正要喚人前來之際,便叫他給制止了。 年輕的天子赤足下了床,墨色長發被他隨意挽到右側,他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向外間走。而那個原本守在床前的宮人,低了頭,仿佛一個影子一般,悄無聲息地跟在皇帝身后。 宮人對皇帝的行為,一字也不敢多說,因所有近侍都是知道的,雖圣上身體孱弱,一副好似永遠都會含笑一般的溫和模樣,但實際最為喜怒無常,通常前頭還笑吟吟著,后首便能置人于死地之中。 宮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天子身后,半點聲息也沒敢露出來。走在前面的天子腳步輕得沒有聲音,行動間只有衣料摩挲的聲音,那宮人看著當朝皇帝行至外間,最后停在了外間鏤空雕刻的窗子跟前。他看著皇帝將手搭在窗欞上,指間正巧停在漏雕的蝙蝠花紋上。蝙蝠之上還有花樹三千,自是洪福天齊之意。今日是晴夜,屋外頭星光漫天,而那些辰光此刻便如同水銀一般,順著窗欞的雕刻模樣,幽幽顫顫地xiele進來。 立于窗前,皇帝突然毫無預兆地開口:“你說人死之后,會去往哪里呢?” 宮人聞言心口一緊,莫名打了一個寒顫,一抬頭,便見著依在窗子跟前的皇帝那被月光映得近乎蒼白到透明的手指。那是修長的,纖細的,骨節分明的手。就這么輕扣在紅色的木雕之上,兩色分明,倒是孱弱里,像極了蒼白的手指會叫窗木粗糲之中扎出血來。宮人慌亂地忙收回了視線,卻一時間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想要開口回話,但口里發干,嘴張了幾次,卻沒漏出一個字來。 皇帝自言自語道:“大概是不會相見的?!?/br> 這辰光鋪撒進屋內,被窗子的紋路打磨得變了形跡,明明暗暗里,卻正好沒能照亮皇帝的神情,只將那按著窗子的手映得仿佛雪一樣。 “倘若死后所有人都能再見,那么活著也就沒太多意義了?!?/br> 年輕的天子說完這一句話之后,驀然一把推開了窗子。正巧一陣風吹過長廊,便是廊下風過仿佛誰人嗚咽。風吹得皇帝身上那單薄的衣服飄了一下,又停了,然后皇帝看著屋外,也不知視線落在哪個地方,星光璀璨里,當今圣上突然開口,只將聲音放得很輕柔地,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連“朕”之一字也未用。 宮人屏息里聽見皇帝輕笑了一聲,說:“我第一見到他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的晚上?!?/br> “那時候是花燈節,前些時日里太皇太后與人打賭輸了,便拿我的事來做賭注,只說是要讓我這個皇帝去民間里溜一圈,保管叫太后都不能攔著人。 “我那時候還小,是很怕的。其實先前我只是個不受寵的妃子的孩子,生我的那一位早逝,后來皇宮里陡然變了天,我是稀里糊涂地被記到了太后名下,又稀里糊涂地成了皇帝。后來才知道,原來太后以前受過傷,傷好過后便再不能要孩子了,所以便只能從旁人那里挑一個先養在膝下。別的皇子都是有背景的,只有我是最沒什么牽連,又年紀相對小,自然是最好拿捏。 “那個時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突然登基成了皇帝,又有了太后做我阿爹,只覺得天下竟有這般好事,便是夢里也要笑醒了。不過這念頭并沒有維持很久,太后開始折磨我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一切是自己先前想得太好。他從來沒將我當成過是他的孩子,時常折磨于我,而他手里折磨人的手段多,都是些后宮里的陰私手段。 “我初時在他手里禁不住那般折騰,便暈過去好幾次,后來再見他,自然是聽到聲音都要怕了。但那日花燈節,太皇太后要我出宮門。我知道我若是出了宮門,太后一定是會大怒,便怕得不肯。那太皇太后便同我說:‘你只當你去了太后要生氣,便沒想過你不去的話,我卻是也要生氣的?’ “我猶豫里還是不肯,想著太后的手段便怕得緊,當時跪著給太皇太后磕了頭,求他放過我。哪里想著這樣偏偏還就激怒了太皇太后,他見我這般,倒是真生了氣,當時強行將我送出宮,車上的時候給了我一個面具,還說‘花燈節’這樣的節日治安是最亂的,經常有長得還不錯的小公子遇上人販子走丟,只要是沒有管好的,便是名門世家也是如此。他當時唬了我好多話,只說被賣后如何凄慘。我怕得瑟瑟發抖,太皇太后卻高興得大笑起來,然后在出宮之后就隨便將我放在一個街角丟下了。 “我當時嚇得直哭,那時我從未出過宮,也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事,以前的時候更是沒有人教我遇到這樣的事情要怎么辦。馬車一會兒就看不見影子了,而我手里就一個面具,別的什么也沒有,我哭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再怎么哭也是沒有用的。當時心灰意冷,也不知道怎么辦,更不敢開口跟別的人說話,一路失魂落魄地走過來,也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就這么走著走著,結果便正正好地撞見了他。 “他那會兒和他的家人在一起,我是被他牽了手送回宮的,我很怕他哥哥,一路上什么話也不敢講,他就這么抱著他的弟弟牽著我。我那時年紀小,長得也比同齡人都瘦小點,邁開的步子也小。他剛牽著我的手的時候,走得很快,我幾乎跟不上,我為了跟上他的步伐,走得太匆忙就被絆了一跤,險些摔倒。是他將我扶住了,也沒說什么,只是為了照顧我,刻意走得慢了,為此他還挨了他哥哥的罵,可他什么也沒辯解。 “那個時候他戴著面具,我看不見他長什么樣子。我怕得手腳都發涼,只知道他的手心很溫暖,讓人想要一直一直握著。我當時就想,最好這一路都長得不要有盡頭,就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好了??墒沁@種想法也只能是說笑的,我被送回宮后,太后礙著旁人都在緣故,便只讓我罰跪。跪了好一會兒,我聽到他也進來了,我想看看他,但不敢動,也不敢回頭。再后來他掉了一個東西,正好滾到我跟前,我順著那東西滾來的方向,第一次看見他的模樣,他對我笑一下,我便呆在了那里。后來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這一目相遇,像是越過了千山萬水——我眼里只剩了他,旁的什么也看不見,旁的什么也聽不見。 “其實他掉的只是個小玩意兒,四方的木雕格子,想來于他而言,這木雕格子不過是那一日花燈節路邊隨便買的東西,而我把它撿回來之后,就一直藏在身邊——直到很久之后我有一次喝醉酒了,自己砸爛了那木雕格子。那一回特別傷心,只想著最好與他再也不見,可是酒醒之后又后悔得不行,尋了能工巧匠也不能修復,就索性碾成了齏粉,裝進錦囊里隨身帶著。 “再說花燈節那天,太后等所有人離去之后,果然是又罰了我一回的。這期間我一直握著木雕格子,只后來實在受不住折磨,意識昏沉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那木雕格子不見,我當時竟然比每回要見太后的心情還要害怕,不過還好在床底下發現了。我去撿的時候,不慎撞了腿上一塊,這傷處之后叫太后瞧見了,太后說我原本好就好在一身皮rou白皙,不想這般烏青一塊,是毀了這身皮rou,該罰,于是便又罰了我一次??墒?,就算因此被這樣罰了,我也半點也未曾后悔過。 “我當時就是這樣的心情,總是想要多見他幾次,能同他多相處一會兒就好了,可惜總不能如愿;而每次見著他時,他對我又總是不冷不熱的,待我很冷淡,這又叫我很傷心。再后來雖然他常常來太后的明德宮,可我依舊不能常常見他,因為我同他見太后的時間,總是岔開的。然而有一次意外,我見他在明德宮里的書房休憩,就睡在藤椅上,臉上蓋著書。那個時候我前夜里受了太后的罰,便額外獲得太后的準許被允許歇在明德宮。我本以為自己會很晚才醒,卻不想是醒得早了。那時候我沒叫別人,也叫不了人,偌大的明德宮里,宮人不知去了哪里。所以我自己穿好了衣服,然后我走出來,我看見太后進了書房,站在藤椅旁,俯身把他臉上的書拿下來。 “他還在睡著,太后就這么立著看了一會兒,最后跪坐在了藤椅旁邊。我看見太后很溫柔地用手指替他梳理過了頭發,那種觸摸,甚至都像是不敢太靠近的觸摸,小心翼翼到如此這般,我何曾見過太后那個模樣。 “我在外頭靜靜站了很久才離開,這一切我便只當做什么都沒有看見。自己回了寢殿里,只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只當做自己從來沒有起來過。后來太后依舊是太后,而他做了丞相。事實上那個動蕩的局勢里,丞相不是什么好的職位。他哥哥雖然不好相與,但對他不是薄情寡義,若他不愿當丞相,自然沒人會逼他??伤€是去當了丞相,他還是當了丞相。再后來有一日我去明德宮,正撞見他在太后那里幫著批折子。有個宮人打翻了硯臺,那墨汁倒翻下來,污了太后衣裳,那個宮人嚇壞了,怕得要命,我看見他起身走過去拿了一塊巾帕將太后手上多余的墨汁給擦了。然后我走過去,他們見著我了,也跟我說了話,然而我總覺得,那個屋子里合該是他們兩個人,只有他們兩個人,而我是跑錯了地方。 “我想了很久,我想我自己尚且都這么沒用,還得在太后手下小心翼翼地過活,怎么可能同他有點什么,又怎么可能爭得過太后。后來我努力地,差不多是想盡一切辦法地,不動聲色地去拉攏那些可能屬于自己的勢力——雖然我本身沒什么背景,但有些臣子只認大統,國主弱而太后掌權,顯然招惹許多不滿。我不動聲色里發展自己的力量,結果發現這反而只是叫底下那些黨派紛爭斗得更厲害,而他反而是對我越來越疏遠了?!?/br> 年輕的帝王說到這里沉默了一會兒,而后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眉眼柔得很,眼睛微微瞇起,長長的睫毛看著很柔軟,輕聲里他念著:“得不到的,若還是想要,那就是強求??晌移褪且獜娗?,這又怎么了。就算我得不到他,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不能叫他在心里多給我放置一個空位,總歸后世史書提及他,他還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是,我算計他遠赴邊疆,其實我也沒料到,他那么容易便答應我會去邊疆。有時候我恨毒了上官,只覺得憑什么他能同那人有了這般牽扯。有時候也很同情上官,因為他也不過是同太后生得神似罷了才得了這一段露水情緣。事實上,我并沒有直接拿太后威脅那人。但他肯定是明白的,到底于他而言,那旁的一切,攸關性命的,也比不過我所做的能威脅到太后的事情。之后我就用了這些年暗地里經營的力量送了他出了京城,然后一路護送他去邊疆。再后頭的事情,也就進行得很順利了。甚至于他不是死于敵軍之手,而是死于我安插在軍隊里的一個暗樁所為。但別人不知道其中緣由,只知道他是戰死沙場,所以后世人寫及他的死因,也只會寫他是為了我的江山而死——” “——這世間還有什么情愛是似此一般萬古長存?” “所以這江山必須是我的?!?/br> “所以這必須是只屬于朕的江山天下?!?/br> “所以我費盡那么多心思,其他人都死了,也就只有我能坐擁獨享這萬里山河?!?/br>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而天下王土的主人,就這樣在無人私語的半夜里,披散著頭發,赤足立于窗前。他的聲音越見溫柔,像是在說什么甜蜜的情話:“我始終都覺得,他這般死了是最好的?!?/br> 故人都已死去大半,也許宋三勉強也能算一個,至少宋三公子是那人三弟。所以宋三大婚這一夜,他無可避免地想起那個人。這是一種病態的甜蜜,比熱戀還熾熱的灼燒感。年輕天子的輕聲自語聽得他跟前的宮人渾身發冷,入墜冰窖,只覺得自己今夜聽了太多不該聽的,然而他還是無可回避地聽到對方的后繼話語。 “他再不會有別的變故,沒有衰老,因他死在那個時候。這天底下唯江山不老,而他與江山共存。無論他到底愛的是誰,在意的是誰,心里放的是誰,又有什么要緊。他是為了我的江山死的,后世人提及他,總不免要說起我——那些他喜歡的人又算什么呢,總歸這千年萬世之后,史冊記載里,只有我和他相依相存,旁的都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誰都爭不過我?!?/br> —— 宋三公子大婚的這一日,京城里這一晚端的是熱鬧,這是皇帝賜婚。宋家這一脈,到宋三公子這里,便只得三人。然宋二公子前頭戰死沙場,跟隨著的,是居于道觀的宋大公子不多時日,也患病離世。于是到最后,宋家一脈,獨留了宋三公子在世。而當今圣上對這位宋三公子一直頗為照拂,待到了宋三公子該談婚論嫁之時,更是允諾凡是九州之內,便隨宋三公子挑選意中人。 誰也沒料得,宋三公子最后竟然會挑選一個比自己打了大了整整一輪的人——上官宴。 關于這門親事,上官宴最初還不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