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陰與陽（5）

    安明晦這下覺得有點為難了，因為再怎么說明面上的安家公子還是他的哥哥,雖說他覺得以陸庭深的敏銳應當是早就注意到了異常,但對方突然這樣指名道姓地說話還是讓他有些拿不準。

    而他這小小的走神則是很快就被陸庭深察覺到了：“怎么，在考慮如何向我解釋你這相差甚遠的態度？那我還真想聽聽你的說法?！?/br>
    顯然如今尚且年幼的皇子殿下還是不夠沉得住氣,這樣的挑釁對于安明晦而言實在無關痛癢，只帶著淺淡的笑意四兩撥千斤：“安某已經說過了，人有兩面本是常事，這并沒什么可解釋的?！?/br>
    “今日出來參加晚宴，我身上沒帶什么可以處理傷口的東西,殿下回去后要記得上藥?！?/br>
    陸庭深想聽的根本不是這些話，他不悅地蹙起眉，抱著安明晦的手臂倒是完全沒有松開的意思，只進一步強調：“你可知道,今日你既知道了我的打算，那從此你要么入我麾下，要么與我為敵，再不會有第三種可能?！?/br>
    “這倒是讓人苦惱了，我向來心思淺薄,從未打算過入什么陣營?！?/br>
    這油鹽不進的態度使得陸庭深更加生氣了，冷聲道：“如果我說，那皇位必然會是我的，你信是不信？”

    明明是隨便說出口被人聽到有可能會掉腦袋的話，但早已經知道劇情的安明晦只是鎮定地回答：“自然是信的?！?/br>
    聽他回答得不痛不癢，語氣里卻又帶著真誠,陸庭深氣得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當真再無話要與我說了？”

    在聽了他這樣問過后，安明晦當真思索了片刻，然后便笑著摸了摸七殿下的頭，溫聲道：“多謝殿下昨日送的植株，我會好好照料它?！?/br>
    “如今天氣寒冷，殿下也應當多保重身體，多加幾件衣裳?！币贿呎f著，安明晦一邊松開抱著面前少年的手，并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動作溫柔地為陸庭深披上，“身體若是垮了，那即便有再廣大的志向也無處施展?！?/br>
    在做著這樣的動作時，他也不由得回憶起曾經蕭承淵無數次為自己披上衣服的場景，笑意中便不由得多了幾分懷念，自言自語道：“世間因果輪回，當真是有趣?！?/br>
    摸了摸大氅領口處的那一圈柔軟毛領，陸庭深不甘心地哼了一聲，到底還是沒有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而是嗤笑道：“你信神佛？你覺得那種玩意當真存在？”

    這個問題讓安明晦猶豫了一會兒，才含糊地回答：“應當算是信的?！?/br>
    事實上他不但親眼見過神，甚至還跟神在床上滾過了不知多少次。

    要這么說的話大概他也算得上是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了。

    陸庭深瞇著眼睛，覺得身上的大氅雖厚實，但卻好像還是不如剛才兩人相擁的時候那樣溫暖。

    “無稽之談。若世上真有神佛，那又哪來的那許多不平冤案、貪官污吏？”

    被這樣直白地反駁了觀點，安明晦也依然絲毫不見生氣的模樣，只依舊溫和地點點頭：“的確，鬼神一事本就虛無縹緲，真假只由心證罷了?！?/br>
    ——這樣的人真的適合留在官場上嗎？

    看著面前人帶笑的眉眼，陸庭深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疑問。他面前的這一個安明晦實在是太過溫和柔軟，好像絲毫不帶棱角一般，讓人既不忍心對他惡語相向，又會忍不住擔心這樣軟和的性子是不是總是會被別人欺負了去。

    他明明只適合安靜地坐在灑滿陽光的庭院里，面前擺上一張琴、一壺茶、幾卷書，然后帶著微笑輕輕啟唇念著書頁上所寫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人心向來叵測，若是沒人護著這人，無論在哪怕是都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哼……”驅散頭腦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陸庭深后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抬手裹緊了身上的大氅，似笑非笑地看向安明晦，“我不喜歡虧欠于人，看在今日你多管閑事和這件衣服的份上，我可以應允你，日后不會絕了安家的路?！?/br>
    這話如果被安明晦之外的人聽了去，不但要笑他狂妄，還會覺得他多半是頭腦有問題。

    甚至就連陸庭深自己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也覺得自己今天可能真是被這個安家的小傻子給影響得變傻了些。

    然而只有安明晦聽完了他的話后，認真地點了點頭，微笑著回道：“那就多謝了?！?/br>
    于是陸庭深又一次盯著那笑臉注視了良久，他想：安家的這個小影子真是古怪，明明不沾風月，卻總讓人生出天下風月皆不如他的念頭。

    ***

    這天夜里安明晦回到安府之后，沒過多久就等到與他臨時交換了身份的兄長敲門進了房間，一進屋就摘了面具，與他模樣相同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心虛地湊過來認錯：“辛苦啦，我也沒想到那酒后勁這么大……”

    “無妨，但還望兄長日后莫要貪杯，畢竟身體為重?！币贿呎f著，安明晦一邊開始著手解開自己的衣帶，“先把衣裳換回來?！?/br>
    安哥哥站在原地看著自家弟弟更衣，目光掃過那露在外面的脖頸和里衣下隱約看得出線條的腰身，屋里燭火的光亮搖曳閃爍，映著那人柔和的眉眼平白生出幾分旖旎氣氛。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十分不解地道：“分明是同樣的臉，卻總覺得初二要比我好看許多?！?/br>
    “那就先謝過兄長抬愛了?！?/br>
    見安明晦差不多快要脫好了身上的外衣，安哥哥也連忙著手開始解開自己的衣襟，一邊寬衣一邊又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說起來，今日天氣如此寒冷，你就只穿了這些出門？”

    “出門時穿了大氅，不過方才在宮里時被我自作主張給了七殿下?！碧崞疬@個，安明晦才意識到把兄長的衣服擅自借出去不太好，便又歉意地補了一句，“兄長若是介意，我之后就再去置辦一件新的?！?/br>
    安哥哥當然不會在意一件衣裳。

    但是他在意安明晦和陸庭深的關系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