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抱在胸前，米杉有點不耐煩，“干嘛，有事快說。你要耍我其實沒東西的話我就走了?！?/br>
    葉穆成看見她的態度，向前一步，“米杉...”，想要拉住她。

    迅速地往后跳了一步，像模像樣擺出跟樓下物業大爺學的當地土話，“得，您要想再捉我演哪出戲，擺我一道，那我可就喊了?！泵咨贾钢搁T，“我男朋友在門外等我呢，您當心點，略略略?！?/br>
    葉穆成看見米杉虛張聲勢的流里流氣，忍不住皺了眉，“米杉，我找你不是來吵架的。你去b大為的什么？想拿出一個你不是靠關系取勝的證據？”

    米杉看向葉穆成身后的墻壁，沒有說話。

    “一個組委會會因為一個大一學生的異議，而重新評審結果嗎？你把這件事看得太過重要，你也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蔽艘豢跉?，“這件事學校給了官方答復，那張照片給出的證據也僅此而已。人的忘性比你想象的要大，過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平息?？赡苣銖挠貋?，大家就已經忘記了?！?/br>
    “你現在把這件事看成滅頂之災，可過幾年你再看看也就不過而已?！?/br>
    “米杉，沒有絕對的公正和清白。你這么堅持，勞心勞神最后也是落得沒結果?！?/br>
    好笑，想起李毓一何故在實驗室里反復添油加醋地提起的葉穆成和自己，倒讓自己生生成了一個現世陳世美，少不了葉穆成一份口舌功勞吧。作惡者這時候倒要教育起自己要寬宏大度了，惡心心。米杉抬眼看向他，“找我來，就這？說完了嗎？我趕時間?！?/br>
    轉了身走向門口，又回頭，譏諷笑笑，“葉穆成，我對你在背后和李毓一講我劈腿，污蔑我沾著你的光考的試，我最近太忙，懶得追究。但我忍耐也是有限度的?！?/br>
    葉穆成怔了怔，“米杉...我?！?/br>
    看到米杉的手已經在門把手上，顧不得其他，一把拖住她另一只胳膊?！懊咨?，你以為你真去了就能討回正義，你真的是靠著絕對公正贏的嗎?！?/br>
    “難道我靠別的了嗎？”米杉覺得無聊，掙掉葉穆成的手就要離開。

    “陸程是你爸爸?！?/br>
    哈哈哈哈哈哈哈，爸爸，“是你爸爸”聽起是她和傅皓霖每回在家吵嘴打架必備黑話，米杉被逗地笑出了聲音，“干嘛？你想說陸程是我干爹？還是我sugar  daddy?"

    “米杉，沒開玩笑。陸程是你爸爸，親生的?！?/br>
    “我mama...是你爸爸的大學同學。我前不久...有從她電話里聽到一些。米杉，如果還需要更多證據，我可以再去問?！?/br>
    “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米杉...你決定去不去吧?！?/br>
    爸爸？在一個連外公和舅舅都沒有的家庭里長大，很久以來米杉一直覺得自己屬于無性繁殖出來的。

    所以她背著mama和外婆，在外婆的大衣柜里把和小朋友交換回來的磁帶里的《小雪花找爸爸》聽了一遍又一遍。小雪花看到的小熊，小朋友，還有小鳥都有自己的爸爸，所以小雪花也想念自己的爸爸。等春天來了天氣暖了，小雪花就能回云朵里和爸爸一起滑冰跳舞了。

    外婆有好多長裙子和旗袍，所以她在滑膩的布料里鉆來鉆去，假裝自己也在云朵里跳舞。

    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小雪花，春天來了也不會有爸爸的。但每周五從寄宿學校等人來接自己的時候，都有一個短暫的春天。

    就坐在校門邊的長椅等著，或許一睜眼，自己的爸爸就會像別人的爸爸一樣，不期而至。

    米杉掩飾著眼睛里的羨慕偷看著坐在自己爸爸肩膀上的別的小朋友，幻想哪天自己也能坐在自己爸爸肩膀上，畢竟自己mama那么瘦，會坐壞掉的呀。

    或者哪怕不讓自己坐在肩膀上，就隔著云朵里，在霧氣里地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傅皓霖的聲音已經在門外焦灼的響起，“杉杉？還好嗎？怎么還不出來？”

    被聲音敲醒，米杉跌跌撞撞打開門，撲進熟悉木質味道的懷里。

    撥弄著自己的卷發，葉穆成那句，“你注意到過陸教授是卷發嗎？有多少中國人是卷發。米杉，我沒在開玩笑?！边€響在耳邊。

    原來自己對著發過陸程發過花癡的發型，來自于遺傳。

    “回家吧，不去b大了。沒意義?！?/br>
    “霖霖，英國我也不想去了?！?/br>
    “那個第一名的獎，我回去就給組委會寫申請放棄，我不要了?！?/br>
    米杉警覺地環顧四周，如同ptsd一般，快速把早上出門擋風用的麻布圍巾包在頭上?！瓣懡淌?，有事嗎？”

    陸程嘆了口氣，“米杉，你沒必要放棄這個獎?！笨匆娒咨伎s起的肩，忍不住想伸出手。

    手撲了一個空，“米杉，這次照片的事情，我也有聽說。但實際上這件事我可以幫你...”

    “爸爸？”米杉打斷了他，“是想來告訴我我有個爸能幫我擺平這件事嗎？我自己搞定了，不需要”

    陸程愕然地看著米杉，“米杉，你知道了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像是自嘲一樣笑了一下，“爸爸...那爸爸請你吃頓飯好嗎？我們聊聊吧?！?/br>
    迎接米杉戒備的眼神，無奈地站出幾步，“走吧，既然你怕被看到，我們出去餐館見。我有話也想告訴你?！?/br>
    “米杉，我是你爸爸，我不會害你?！?/br>
    拿瓷勺子把湯里的竹筍和咸rou都掐的不成樣子，米杉只是低著頭折騰著碗里的飯菜。

    “我當時負責打的分數只有25%。這樣的比賽都是多人評分。你的分數，和最后送到學校的推薦人選，都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你的項目有創新性，是其他評委也認可的。你沒有必要選擇放棄?！?/br>
    米杉抬起了頭看向桌對面，正給自己添菜的陸程?！翱赡阒涝u委需要聲明自己與被評分者的利益關系嗎？”

    陸程迎接下來米杉的眼神，“米杉，我只能保證我的分數是公正的。這里面牽涉你和我的關系太復雜，我當時沒辦法去完善所有的細節?！?/br>
    “保證？你的保證...就像你當時和我mama結婚時候的諾言一樣可靠嗎？”

    有些無奈，“你還小，感情的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直接那么簡單。但...是我對不起你mama?！?/br>
    “我當時和你mama在一起，是我沖動了?！?/br>
    又摸了摸米杉的頭，“米杉，你和小時候的樣子，又像又不像?！?/br>
    小時候？小時候？以為是陸程撿到自己錢包里面有自己和米容笙的合照泄露了身份。

    “你早就知道我mama生了我?！?/br>
    “我們有一些不太熟的共同朋友，多少也知道一些。但是你mama...既然她選擇不告訴我。應該有她的原因。我選擇尊重她?！?/br>
    哪有那么多尊重呢，可笑。不過不想要不想負責而已。

    原來只是小雪花的爸爸知道有小雪花，只是她爸爸從來不找她。

    還好小雪花小時候也沒找到她爸爸，不過徒留傷心罷了。

    等著春天見到爸爸的心情，再也沒有了。

    “米杉，這么多年你長大，生活里都沒有爸爸，爸爸也覺得很愧疚?！?/br>
    “米杉，你mama自己都活的像個孩子，這么多年我一直擔心她會不會照顧不好你?！?/br>
    “以后有什么需要，什么地方需要幫忙，都可以告訴我。爸爸以后會盡力多補償你?！?/br>
    “你多慮了?！?nbsp; 米杉打斷他?！拔业娜棺佑肋h是小朋友里最多最漂亮的，我是我們班第一個有耳洞和一大盒耳環的女生，就連鉛筆盒我都永遠永遠是最新款的。所有小朋友mama里只有我mama愿意每個月帶我換一次水晶指甲，只有我mama每周帶我去做一次頭發。她不會做飯，但是她挑外賣找好吃餐館的水平是最好的。我覺得我比其他同學都開心。我mama是世界上最好的mama，沒人能比她更會照顧好我?！?/br>
    “也謝謝你離開她。因為你離開了她，所以她后面每個男朋友都比你更有錢，比你更帥，都比你更幽默?！?/br>
    “爸爸”，米杉偏偏頭，“我還真的不習慣有了一個爸爸，但你確確實實是我爸爸。生物學上來講?！?/br>
    “但對我來說，我mama選擇讓我沒有爸爸，所以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的選擇，所以我沒有爸爸。我永遠永遠永遠，都會相信她，站在她那一邊?！?/br>
    “爸爸?！泵咨嘉艘豢跉?，眼里蓄出淚，“這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喊你了?！?/br>
    酸了很久的眼眶里的眼淚終于被吸收回去，mama，我做到了。

    “學術圈很小，我們以后可能還要再見。但我以后再見你，也只會喊你陸老師了?！?/br>
    “我最討厭說謊的人?！?/br>
    傅皓霖擼著米杉吃了太多冰疼了起來的肚皮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怎么了杉杉？”

    米杉垂下眼睛，“感情里騙人的都是大混蛋。我爸沒真心實意對我媽，葉穆成沒真心實意對我們兩個。我爸坑了我媽，葉穆成坑了我和你。我最討厭說謊的人，什么尊重都是借口?！?/br>
    自己晚上吃的冰好像翻涌了上來，傅皓霖克制住聲音里漾出的情緒，“那，善意的謊言呢？”

    米杉把頭埋進傅皓霖胸前里，“誰信他是善意的謊言，都是大騙子，惡心?！?/br>
    感受到身邊的人平穩的呼吸，傅皓霖坐起身，帶上床頭柜上的眼鏡，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了手機備忘錄自己寫好，想在米杉生日那天告訴她的關于自己裝gay坦誠，和表白。

    還好米杉接受多元性性取向，那就未來的某一天，讓她相信真的是一個gay愛上了她吧。

    “撒一個一輩子都不變的謊，就不是謊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