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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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繼續看嗎?” 高高的看臺之上,穿著白色塔夫綢長裙的黑發少女用絲綢折扇遮住了精致的臉龐,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在盛大的加冕禮之后,整個翡冷翠都為她舉行了各色的慶典。 從酒會、詩會、畫展到各種沙龍聚會。 連日來,她就奔波在這些典禮之上,像一只肢體僵硬的傀儡娃娃,微笑著為人們賜福。 然后就是這樣,在高高在上的坐席中無聊又漫長地等待。 “是?!笔膛畟儫o聲地點點頭,互相間交換了一個含笑的眼神———— 到底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耐不住寂寞。 蘇惜輕嘆一聲,將視線放往臺下———— 巨大的圓形看臺中央,是一座被圍起來的競技場。 年輕力壯的囚犯和奴隸們被集中起來,做著困獸般的決斗。 她其實不喜歡這樣野蠻的典禮,但也只能耐著性子,忍受著鮮血的刺激。 “啊————那不是————”忽然,她手中的折扇掉了下來,指著下方驚呼。 此時出場的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身形高挑,膚色白皙,一只眼睛戴著純黑的眼罩,另一只眼睛瀲滟如藍色的海水。淺銀色的長發在陽光下閃耀。 格洛斯特。 這個數天前在加冕禮上還作為引路的侍官帶她走向神座的帝國軍人,竟然穿著破舊的囚服,出現在競技場上與人決斗。 他不是十字禁衛軍的統領嗎?為什么會出現在本該只有囚犯和奴隸的競技場。 “怎么回事?”她看向左右的侍從。 也許是夜神眸子里的光芒過于明亮炙熱,領頭的年長一些的侍女走近她,輕輕地靠近耳邊說了些什么。 蘇惜這才把目光轉回場上的青年之上。 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那晚她被普蘭從奴隸拍賣場里救走之后,那些貴族們焦黑可怖的尸體也被發現了。 清點下來,不少平日里光鮮亮麗的貴族和富商們,都是那場骯臟宴會的座上賓。 事件震動了整個帝國的上流社會。 向來驕奢yin逸的皇帝陛下也少見地從情婦溫軟的肚皮上爬了起來,要求司法大臣多里斯徹查此案。 而作為守護皇室和翡冷翠的十字禁衛軍統領,格洛斯特首當其沖。 雖然擁有身為財務大臣的父親蘭特德爾公爵和整個蘭特德爾家族的庇佑,他得以免除牢獄之災,但忠誠的十字禁衛軍團首領依然選擇了自請入獄,承擔失職的責任。 如果不是那日她盛大的加冕禮掩蓋了一切,也許那天他就會成為階下囚。 少女纖細的手指深陷進光滑的綢緞里。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呢…… 格洛斯特大人……明明是個好人啊…… 臺下,刀劍聲四起,銀發的青年手持佩劍,開始了和另一位武士的決斗。 蘇惜用手遮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一直到身邊的侍女拍打她的肩膀,示意她決斗已經結束。 “誰……誰贏了?” 她放下手,卻依舊不敢睜開眼睛,生怕會看到臺下青年死于非命的慘狀。 侍女依舊拍著她的肩膀,示意她睜眼。 少女柔軟纖長的睫毛蝴蝶一樣顫動幾下,終是緩慢地睜開了眼。 “啊……格……”她愣了一下,然后展開了舒心的笑顏。 高大的青年正跪在她的腳下喘息。 他美麗的銀發上沾了幾團血跡,像是一朵又一朵的紅色薔薇綻放在他的發間。 這是一場赦免的競技賽。 決斗的勝者將會得到夜神的赦免。 “我赦免你?!鄙倥彳浫缁ò甑淖齑介_合,“您將得到……” “圣座!請您收回這道赦免令!”一道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赦免。 蘇惜驚愕地看著高大的銀發男人大步走到自己面前,跪下虔誠地祈禱:“圣座,請您懲罰我的兒子。他需要贖罪方能洗清滿身的血腥?!?/br> “請問您是————” 年長的侍女快步走到她身邊,為她耳語介紹:“帝國財務大臣,蘭特德爾公爵?!?/br> “您是格洛斯特的父親……”她有些無措,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一個位高權重的俗世大臣。 銀發的男人抬起頭,“圣座,我想向您祈求……” 他有著蘭特德爾家族一脈相承的銀發藍眸,酷似格洛斯特的俊美臉龐更加年長和疲倦,深深的皺紋刻在他的眉心。 這是一位試圖挽救自己唯一兒子的愁苦的父親。 “您、您不用叫我圣座……”她推拒著這個過于莊重的稱呼,“連普蘭也只是讓別人叫他‘大人’呢……” 雖然凡人稱呼神明通常是使用“圣座”,但是普蘭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堅持讓別人叫他“普蘭大人”,久而久之,大家稱呼神明也就叫做“大人”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圣座”。 “普蘭大人是普蘭大人?!碧m特德爾公爵說:“您本來就是十字禁衛軍的主人,天生就擁有管理十字禁衛軍的權力?!?/br> “我想向您請求,請求您褫奪我愚鈍兒子的職位,讓他成為侍奉您的奴隸。只有在圣座身邊,這個卑微的罪人才能洗清罪孽,獲得新生?!?/br> “父親……”一旁的青年一直迫于父親的威勢不曾言語,此刻終于忍不住出聲,“您為什么不和我……” “還不快謝過圣座的恩典?!惫羲{色的眼珠里含著暴怒的閃電,厲聲喝止自己的兒子:“在沒有洗清罪孽之前,蘭特德爾家族沒有你的位置?!?/br> 蘇惜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轉身向左右兩邊的侍女求救。 可她們都低垂著頭,面無表情。 作為身份低微的仆人,她們沒有資格置喙這樣的話題。 她只好回過身子,看著跪在面前的這對父子。 他們是這樣的美麗,也是這樣的虔誠,讓人無法拒絕。 “好吧?!彼q豫了一會兒,小聲回答:“但是我也不敢保證,他的罪孽會不會洗清?!?/br> 畢竟,她自己都只是個對宗教和神明一無所知的異鄉人。 何況,她覺得格洛斯特根本就無罪。 作為臣服的象征,銀發的青年低頭去親吻少女的裙角。平滑光亮的塔夫綢緞面沾上了一點鮮紅。 蘇惜看著他卑微的動作,心里莫名有一點難過和愧疚。 他明明那么好,善良又高貴,還曾經救過她,怎么就……成為了她腳下的奴隸呢? 其實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才是那個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