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那我陪你不睡覺?!彼麥睾偷氐吐曊f,“但是別在這兒,對眼睛不好,我帶你去一個有燈的地方?!?/br> 不遠處,宿舍樓燈火通明。 十月的夜晚,清風正輕,月光如水,校園里初初打苞的桂花隱約散發著第一道甜香,飄蕩在文體樓下的花壇里。 阮輕暮被秦淵拉著,奔跑向學校的文體樓,跌跌撞撞。 被拉住的手在隱約出汗,頭腦一陣發暈。整個感知好像都集中在了兩個人緊緊相握的手間。 十指交錯,掌心相貼。 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前,也從沒這樣親近過。 …… 學校的文體樓里,白天熱鬧非凡。來畫室上美術課的,來音樂教室上音樂課的,去器材庫借體育課用品的,一直要人來人往到下午。 可到了晚上,這里卻一片安靜,也一片漆黑。 秦淵一直拉著阮輕暮跑到了文體樓東邊,沿著樓梯跑上三樓,停在了一間活動室門口,才慢慢松開了手。 他指了指那緊緊關著的門:“我們學生會的活動室,晚上這兒沒人?!?/br> 阮輕暮站著,有點發愣。 不是回106嗎? 他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飛快轉開了目光。 看著秦淵的俊臉,他忽然有點不知道來由的惱怒。 什么啊——這算什么??! 這個人憑什么這么鎮定,憑什么他說抓就抓,說放就放?憑什么當這兩天的冷戰好像沒發生過,又憑什么晾了自己一晚上以后,又能這么若無其事! 秦淵從書包里掏出一小串鑰匙,打開了旁邊那間活動室的門。 墻上的開關被按下,明亮的燈光亮起來,秦淵又關了幾只開關,只剩下靠桌的一排燈,照得整間活動室一片靜謐,半明半暗。 阮輕暮站在門口,冷笑一聲:“很僻靜啊。這種適合幽會的地方,沒少來吧?” 秦淵扭過頭,看著他冷冰冰的臉,忽然微微一笑。 他平時一向表情少,眉目又偏冷漠鋒利,這樣溫柔輕笑的時候,就有點驚心動魄的俊美。 “我剛進高一的時候,那一界的學生會會長是高三的學長。他和他女朋友以前會偷偷來這里溫書,兩個都是學霸?!彼p聲說,“人家談戀愛是幽會,他們倆就在一起比賽刷卷子?!?/br> 阮輕暮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硬著頭皮:“哦?!?/br> “現在他和學姐都畢業了,考進了同一個城市的大學。超級厲害的那種?!鼻販Y的眼神沉靜,“他畢業的時候,請我們學生會的學弟聚餐,悄悄和我們說,這兒亮燈,外面看不見?!?/br> 阮輕暮哼了一聲:“怎么可能?整棟樓都烏漆麻黑的,再厚的窗簾也擋不住光?!?/br> 秦淵站到了窗邊,向他招了招手:“你過來看?!?/br> 阮輕暮瞪著他,有心不理,可是腳下猶豫著,還是慢吞吞走了過去。 活動室很大,中間擺著長條桌,上面有些學生會的宣傳海報和繪畫顏料,天花板上懸掛著投影機,應該是為了投影環境遮光,窗簾布比一般的要厚,沉沉的紫色絲絨布垂在地上。 秦淵推開了窗戶,外面的風撲面而來,帶著初開的米桂花甜香。 同時,滿目的濃蔭忽然躍入眼簾,堵住了整扇窗戶,盛大又恣意。 阮輕暮眼睛瞪大了,忽然醒悟過來。 實驗三中有兩棵著名的老樹,一棵是cao場上的百年香樟,一棵就是文體樓下的這棵大合歡樹。 合歡樹又被歷屆的學生戲稱為情人樹,同樣也樹齡悠長。長在文體樓下,樹冠早就遮蔽了附近好大一片地方,從這里望出去,這個活動室正好被大片的濃蔭擋住了。 合歡樹的枝葉是那種嫩嫩的淺綠,白天看格外溫柔,可是夜晚的時候,還是顯出了濃碧色,透過鋪天蓋地的墨色枝葉,依稀看得見外面的疏朗星光。 可是樹蔭再加上窗簾的話,這里的燈光的確很難被人發現。 秦淵扭過頭,俊朗眉目映著外面的月色和細碎星光:“學長還說,他把這個風水寶地留給我們了,祝我們都能找到一個人,想要帶他來?!?/br> 阮輕暮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剛剛平復了一點的心跳,又開始加快。 他飛快地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鮮空氣,干笑:“啊哈?你們學霸們的世界真奇妙?!?/br> 秦淵輕輕笑了一下。 他沒有看向阮輕暮,雙臂搭在窗欞上,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我沒帶任何人來過。你是第一個?!?/br> 以后也不會有任何人的。 阮輕暮和他并肩站在窗戶邊,無邊的靜謐中,他忽然伸出手臂,用力向前一跳。 秦淵就在他身邊,被他這忽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猛然一攬,打橫抱住了他。 阮輕暮伸著手,渾身僵硬地揪著窗外的一根樹枝,慢慢回過頭,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腰。 ??? 他就隨便想揪片樹葉,化解一下尷尬和沉默,這是什么狀況? “你……你干嗎?” “你干嗎?” 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問,秦淵臉色有點白,阮輕暮臉色有點紅。 好半天,阮輕暮才重重一扯,從窗外搖曳的樹枝上摘了幾片合歡樹的葉子下來,眼神斜睨:“你以為我要跳樓?” 秦淵沒說話,卻也沒有松開手臂。 他和阮輕暮住在一個寢室里時,看過很多次他的腰。 洗完澡后,穿著小背心爬上鋪,總是很容易露出一小截細腰;在上鋪看書和玩手機也不安生,滾來滾去的時候,也很容易就上衣皺成一團,露出來一段。 很細,卻又不是那種纖弱到極點,晃動的時候,白得耀眼,叫人心慌。 可是,也從來沒想過這樣抱住是什么感覺。 ……原來,是這樣啊。 少年的腰線有著美好的弧度,在手臂下輕易就能被圍住一圈。隔著校服,觸碰不到肌膚,可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勁瘦有力的線條。 還有近處隱約的怦然心跳。 阮輕暮玉石般的臉仰著,在清冷月色下仿佛染了層清光。 他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掙脫這奇怪的緊貼,可是秦淵卻沒有就勢松開,寬大的手掌卻輕輕一緊,把他的腰扣緊了那么一點點。 也更貼近了一點點。 阮輕暮的后背抵著窗邊,晚間的夜風清涼,輕輕拂過窗外的合歡樹枝條,也掠過窗邊兩個少年的臉,吹動了他們的黑發。 明月如鉤,和前世一樣,無情又有情。迎面而來的風也和以前一樣,繾綣無聲。 阮輕暮的一雙桃花眼,一眨不眨地迎著秦淵。 眼前的這個人,這一刻的眼神,也和前世的某個夜晚,一模一樣。 只是,那時候正在春天。 桃花爛漫,樹下有酒,天邊有月亮和星光。 那時候,他剛接到秦淵的一紙戰書,不僅不以為意,還戰意盎然。 叫隨從在樹下擺了小案幾,買了清云居的桃花釀和同慶樓的精細糕點,上面用酒壺壓了那封戰書,就在那兒,等那位名滿天下的少俠踏月而來。 好在這位秦少俠也算懂點風雅,來了以后,倒也沒有立刻掀了桌子開打,而是平心靜氣地坐了下來,和他對酌了三杯,又再三詢問了他可有辯解。 啊呸,誰要向他這種道貌岸然、渾身散發著迂腐正氣的名門正派辯解! 打就打,戰就戰。他阮輕暮活了十幾年,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早就被人傳得面目全非,要是一一向人申訴辯解,還不活活累死? 再說了,他解釋就有人信嗎? 那些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燒殺搶掠的人,只恨不得有他們這樣的魔宗中人把所有的鍋都背著,他說什么,并沒人真正關心,更沒人愿意甄別。 當然了,這位沉默高潔的秦少俠看上去是愿意聽他辯解的,只要他想。 可他偏生就是不想。 他那時傲氣滿滿,恃強行兇也不是一次兩次,滿心只覺得,這世上,本就沒什么人值得他放下身段,去好好解釋一番。 他還記得,三杯佳釀下肚,他就一腳踢翻了案幾,叫這位秦少俠趕緊亮劍。 那時候,這個人看著他的眼神,就有那么一瞬,像現在這樣又銳利,又明亮。像是燃燒著火一樣。 阮輕暮忽然覺得,又有哪里不一樣。 眼前的秦淵眼神依舊那么亮,好像里面跳動著火焰,可又不是戰意和熱血,而是幽幽的,像是埋在了更深的寒潭下。 阮輕暮的呼吸也有點粗了,離得這么近,被這樣熟悉又陌生的眸子盯著,有點慌,可是又有點莫名的不服氣。 明明這位三好生同學什么也沒說,也沒有什么進一步的動作,怎么好像自己的氣勢比上輩子弱! 正想胡亂說句什么來增強點氣勢,秦淵卻忽然開口了。 “我沒看見你的短信?!彼p聲說,“我也從沒想和你冷戰?!?/br> 第64章 深夜疑云 “我沒看見你的短信?!彼p聲說, “我也從沒想和你冷戰?!?/br> 阮輕暮:“……” “我是有點生氣, 可是……也是因為太擔心了?!鼻販Y看了一眼阮輕暮那明亮的眸子,又飛速地移開了視線, 好像說這些話已經用了很大力氣一樣。 “我怕你再被處分, 我怕你沖動做傻事?!彼曇艨鄲? “我一想到這個,就會很焦躁?!?/br> 阮輕暮靜靜地聽著, 身體僵硬。 見鬼了……這不是他認識的秦淵。完全不一樣。 秦淵輕輕嘆了一聲,極輕, 但是又很沉:“阮阮……為了他們那些人渣, 不值得?!?/br> 眼前的這個人,這么好,這么發著亮, 叫他移不開眼, 叫他放不下。 在聽到他做出那些事的時候, 他不僅沒有一點點出氣的爽快, 卻只覺得心驚rou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