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煩躁地踢了一下身邊的粗大樹干：“行了，回去了?！?/br>
    秦淵悠悠看著他，揚了揚劍眉：“那要不，模擬一下有人晚上襲擊你的情形，你做個防備也好?！?/br>
    阮輕暮還沒反應過來，秦淵已經飛快地伸出胳膊，巧妙地從側邊攬上了阮輕暮，輕輕一勒。

    他的動作迅疾凌厲，從側邊這樣攬著阮輕暮修長的脖頸，卻溫柔又克制。

    阮輕暮身子一僵，脖頸間挨著秦淵手臂，肌膚相接，仿佛過了電。

    微微的壓迫感一觸即分，待到剛想反擊，那結實的手臂已經輕輕移開了。

    秦淵的口氣若無其事：“測試過了，根本就不行。會被人打悶棍的?！?/br>
    阮輕暮大怒，猛地就想跳起來：“呸！那是我沒防備……”

    “所以為了安全，還是回106來睡吧?！鼻販Y低聲說，毫無征兆。

    阮輕暮猛地閉上了嘴巴：“……”

    夜風漸漸變得涼了些，遠處男生寢室里燈火通明，人影綽約。

    秦淵抬頭看了看那邊：“高一的時候，我每次上晚自習回去，寢室都是黑著燈的?！?/br>
    阮輕暮扭頭看他。

    平日里英俊冷漠的少年聲音平靜，卻又有點少見的喑?。骸熬透颐看位丶乙粯?。進門的時候，總有點不想進去?！?/br>
    阮輕暮呆呆地發愣，半天才問：“你爸……每次都不在家？”

    上次秦淵說過，他母親在他四歲時就死了?？伤植皇菦]爸，家里還那么富裕。

    “小時候還行，我爸雖然生意忙，可是家里有保姆，總不至于上學回家，家里還黑著燈?！鼻販Y淡淡地說著，“可一個中年男人，事業又成功、身家又豐厚，總不能這樣一直單著，也就找了一個新老婆?！?/br>
    阮輕暮觀察著他的臉色：“哦，那倒也是常事?！?/br>
    畢竟這世上，像他媽這樣，為了孩子不愿意再嫁的女人多，肯為亡妻做鰥夫的卻少。

    秦淵的臉上有絲不易察覺的譏諷：“那是?！?/br>
    “你后媽對你不好？”阮輕暮小心翼翼地問。

    “那倒沒有，能入我爸眼的，怎么也是溫婉賢淑，哪至于苛待我?！鼻販Y搖搖頭，“只是我爸爸生意越做越大，她就催著我父親搬家，把新家安置到外地去?！?/br>
    “啊，要去大城市嗎？”

    秦淵怔怔出了一會兒神：“對。但是也不怪她，因為我知道這根本也是我爸的意思?！?/br>
    “那就去唄，你爸生意做大了，去北上廣也好?！比钶p暮撓撓頭，“有錢人可不都愿意去大城市定居嗎？” “他只是覺得住在原來的房子里窒息而已?！鼻販Y淡淡地說，“那里面到處都有我媽的痕跡?！?/br>
    畢竟死于非命，畢竟看到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會叫人想起來原先的女主人。

    阮輕暮怔怔地“哦”了一聲：“那你怎么辦？”

    孩子總是擰不過大人的，假如秦淵的父親執意要離開，那似乎也沒什么辦法。

    “嗯，我不想走?！鼻販Y定定地望著遠處，目光幽遠，“我媽的墳還在這兒呢，我干什么要跟他們走，看他們一家子和和美美？”

    幾年前，他就無意中聽到魏姨在廚房里，小聲地向父親撒嬌，說想要個自己的兒子。

    “那你現在沒和你爸住在一起？”阮輕暮驚詫無比。

    “我上初三時，我爸要給我辦轉學，說全家要搬走?！鼻販Y笑了笑，“我不同意。我和他說，馬上要中考，他這樣會耽誤我的學習?！?/br>
    “啊……那他同意了？”

    “他猶豫了，沒敢強逼我。然后他帶著我后媽和我那個新meimei，一起搬去了鄰省省會?！鼻販Y的表情淡淡的，“留下我在本地繼續中考?！?/br>
    阮輕暮勃然大怒：“你爸瘋了？你一個小孩子，怎么能留下你一個人！”

    秦淵看看他：“并不是一個人，當然會有照顧的人?！?/br>
    看著阮輕暮那怒氣沖沖的眼神，他淡淡地笑了笑：“放心，留了四個呢?！?/br>
    一個專門做飯的大廚，一個做家務的鐘點工，從小負責他安全的嚴叔做司機負責接送，還有個高秘書留在本地，一邊處理企業公事，一邊打理他的一切雜事。

    阮輕暮定定地看著他。

    明明這人在微笑，可不知怎么，卻叫人看著那么難受。

    秦淵看著他：“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爸又不是真的徹底把我扔了。每星期會專門回來陪我吃飯?！?/br>
    阮輕暮心里堵堵的，低聲問：“所以，現在每次回家，家里都沒有人嗎？”

    “是啊。我不喜歡有人在家里，做飯和做家務的阿姨都是白天來，做完了就走?！鼻販Y頓了頓，才說，“也習慣了?！?/br>
    反正在寢室還是回家，都是一樣的。

    宿舍樓那邊，在外面胡鬧的學生們漸漸都回去了，隱約可以看見男生們的身影在宿舍里晃動。

    今晚宿舍關燈晚，時間已經快到了十一點，夜風好像慢慢有了點涼意。

    阮輕暮看著身邊孤獨又安靜的秦淵。

    “哪有什么習慣這回事?！彼吐曊f，仰頭一口氣喝干了飲料。

    “我決定了啊，不準嫌棄我?！彼S手把飲料瓶往遠處的垃圾桶里一扔，準確無誤地入了桶，“國慶節以后，我就給老簡遞個報告，換回106去?！?/br>
    他站在大香樟樹下，星光和燈影都灑了下來，映照得他眉目張揚，眸如寒星：“我回寢室早，以后保管你回去的時候，都永遠亮著燈?！?/br>
    第52章 去你家吧

    十一上午，出行的人多, 公交車挺擁擠。

    阮輕暮背著書包, 轉了趟車, 回到了家里。

    一進門, 迎賓臺上沒坐人，顯然今天假期，來按摩放松的人多, 就連穆婉麗也有活計。

    阮輕暮路過兩間按摩房，看了看，果然，都客滿。

    他媽穆婉麗和小鄭在一間, 里面兩個金毛小弟正乖乖地躺著，一個在捏腳, 一個在推背。

    阮輕暮探頭進去, 叫了一聲：“媽, 我回來了?！?/br>
    穆婉麗驚喜地回頭，一細看，就急了：“哎呀這臉怎么了？”

    阮輕暮摸了摸額頭的傷, 那是昨天和劉鈞他們廝打時弄的，睡了一夜起來, 反倒明顯了些。

    他笑嘻嘻地說：“運動會摔的，有個王八蛋在跑道上絆了我一下，正好磕到了，可是我得了第一名哎?！?/br>
    穆婉麗心疼地看了看, 瞧著是不嚴重，才放了心：“廚房里有早上做的鮮rou鍋貼，我給你再煎一下，再吃點？”

    阮輕暮點頭：“好啊，再吃幾個?！?/br>
    穆婉麗拿著干凈毛巾擦擦手，對著低頭玩手機的金毛小弟說：“行了行了，只收你一半錢，起來吧?！?/br>
    金毛苦著臉：“麗姐，我這腳上還泡著牛奶浴呢，這就完啦？”

    他旁邊的兄弟舒服地趴在床上，享受推背：“嘰嘰歪歪什么，自己接著泡，多滋潤呀！我女朋友都用牛奶做面膜呢?！?/br>
    盲人小鄭無聲地笑了。

    金毛悻悻地坐起身：“麗姐，你也真不講究，剛給我捏過腳，這就給你兒子做早飯？”

    穆婉麗急了，伸手拿起毛巾就想抽他：“你給我閉嘴！”

    身后，阮輕暮說：“媽，你忙吧，我自己去鍋里熱熱?！?/br>
    穆婉麗只好作罷：“那行，你自己弄，可別砸鍋摔碗的啊?！?/br>
    阮輕暮隨口問金毛們：“你們花臂老大呢？”

    兩個金毛小弟異口同聲：“邱哥去買鹵菜去了，他要來這兒蹭飯，說隔壁街‘黃記老鹵’的鹵牛rou才好?！?/br>
    穆婉麗尷尬地看了看阮輕暮，轉身啐了一口：“那當然，來蹭飯還敢不帶菜？”

    阮輕暮笑了笑，沒說話。又路過另一間，往里面看了看。

    小蕓站在按摩床邊，給一個大姐敲背，旁邊沒有人。

    阮輕暮探頭進去：“蕓姐，小樁呢？”

    小蕓半側過臉，笑著沖外面指：“李叔帶他在隔壁小賣部玩呢?！?/br>
    阮輕暮轉身出去，果然，鄰居家門面的小賣部旁邊，老李頭坐在小藤椅上，懷里摟著小啞巴，逗他玩兒呢。

    “這個好吃？還是這個？”陽光下，老頭兒手里拿著幾個花花綠綠的東西，殷勤地給小啞巴看，“這是黃桃的，這是草莓……”

    阮輕暮躡手躡腳走進去，站在他身后，陰森森地開口：“拐孩子呢？”

    老李頭一哆嗦，猛地跳起來：“小壞胚子，裝神弄鬼的，老人家心臟病都要被你嚇出來了?！?/br>
    小啞巴一扭頭，看見阮輕暮，眼睛就是一亮。

    他使勁掙脫了老李頭的懷抱，撲過來，抱住了阮輕暮的腿。

    老李頭手里拿著好幾個漂亮的果凍，可是小家伙還是怕人，被他摟在懷里，怯生生地不敢動，但一看到阮輕暮，就立刻黏在他身上，也不嫌熱。

    阮輕暮從老李頭手里抓過來一個果凍，剝開，遞給了小啞巴：“吃?！?/br>
    小啞巴立刻張開嘴，高高興興地吞了一口。

    小賣部老板“嘖”了一聲：“別給小樁多吃，他可饞了?！?/br>
    阮輕暮又從老李頭手里拿了一個：“吃唄，小孩子貪嘴多正常。又不是不給你錢?！?/br>
    小家伙比前些天精神多了，身上的各種傷痕都淡了些，頭上被磚頭拍花的地方也拆了紗布，細細的毛絨碎發長出了點。

    他捧著大杯果凍，小心地吸溜了幾下，叼出里面的黃桃，珍惜地在嘴巴里吧嗒著。

    小賣部老板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賣啊，老李一上午喂了他十幾個了?！?/br>
    阮輕暮吃了一驚，看看小啞巴的肚子，伸手拍了拍：“瞧不出來，這么能吃??？”

    十幾個，這就是他來吃，也得覺得撐得慌。

    天氣有點秋老虎，十月初的上午，依舊熱得很，小啞巴只穿著個小背心，瘦骨伶仃的肚子露出了點兒，小肚臍圓溜溜的。

    被他這么一拍，小啞巴立刻“咯咯”笑起來，小身子扭來扭去，像個小牛皮糖。

    老李頭在一邊酸溜溜的：“拿吃的逗他半天都不笑，瞧見你就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這小鬼真是養不熟?！?/br>
    阮輕暮斜著眼看他：“那當然，我和他有緣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