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阮輕暮看看他媽的背影,低聲問小鄭:“怎么了這是?我媽不準客人上門?” “嗯,穆姐昨兒就跟幾位熟客說了,以后周六晚上和星期天不準來?!?/br> 阮輕暮一揚眉毛:“什么叫熟客?老李那個糟老頭子平時還來?” 那個天天動手動腳的老色胚子! 小鄭笑了笑:“你媽不就怕你再打人么?!?/br> 小蕓摸索著走到旁邊的飲水機邊,倒了杯水,坐在了阮輕暮的對面,一雙失焦的眸子落不到實處,半天,才嘴唇輕輕嚅動:“其實,老李人挺好的?!?/br> 阮輕暮猛地抬起頭:“什么?” 小蕓的聲音更小了:“他……他也沒真的做什么,我心里有數?!?/br> 阮輕暮沒辦法接話了,他郁悶地站起身,往廚房里走。 房齡很老的居民老樓了,設計也不合理,廚房狹小又不向陽,開著燈,也有點光線不夠。 穆婉麗站在水池邊,在水流下飛快地刷著碗筷鍋具,和一般這個年紀的女性的手不同,她的手不僅毫無老態,而且細膩潔白,顯得極為年輕。 常年給人做按摩和開背,手泡在霜膏和精油里,雖然勞累和疲倦是常有的事,可是皮膚是真好。 “媽,家里還有上次那個山楂鍋盔嗎?就是上次你給我帶的,那個酥皮里面有山楂餡兒的?” 穆婉麗驚喜地回頭:“你愛吃???我明日給你買,就在臨街的那家糕點店買的?!?/br> 阮輕暮點點頭:“嗯,我同學愛吃?!?/br> 上次放了幾個在秦淵桌上,立馬就被收起來了,按說,他也該和上輩子一樣,愛吃山楂口味的? 穆婉麗很高興:“那好,我給你多帶點?!?/br> 兒子最近變化真的太大,以前從來沒朋友似的,現在居然能想起來給同學帶東西、學著搞好關系了? “還有——你不用叫客人都別來,我沒別的意思?!比钶p暮斟酌了一下言語,小心地說,“我上次發火吧,絕對不是說咱們家的生意不好?!?/br> 穆婉麗手下的動作慢了點:“知道知道,你可別瞎想!” 阮輕暮松了口氣:“小鄭和蕓姐都靠著這份工資呢,周末不叫他們開工,多不好?!?/br> 穆婉麗呆呆扭頭,看了兒子一眼。 以前這孩子一到家就往自己屋子里鉆,看到小鄭和小蕓他們也是滿臉陰郁,今天怎么主動替人著想起來了? 阮輕暮伸出手,幫她把嘩嘩流淌的水擰小了點:“只要別叫老李那樣煩人的來,就行?!?/br> 穆婉麗偷偷看了兒子一眼,猶豫了一下:“其實……老李人也不算太壞?!?/br> 阮輕暮臉色有點冷了:“哦?” 穆婉麗輕輕嘆了口氣:“老李這種人吧,一輩子光棍,也沒娶過老婆,又丑又窮,人還慫?!?/br> 她慢慢地洗著碗:“小蕓家的事,你不知道。她吧,在農村鄉下還有個啞巴弟弟——也就這么一個親人了,誰離了誰,也都活不了?!?/br> 阮輕暮吸了一口氣:“怎么會這樣?” “她媽是被拐賣來的,是個殘疾人。生了兩個娃娃都有毛病,后來不知道怎么,就自殺了。小蕓她爹也有重病,她弟弟生下來沒多久,也死了?!蹦峦覃愓f得平靜,“雖然有親戚,可誰也不愿意一下子多養兩個殘疾孩子?!?/br> 阮輕暮皺著眉聽著。 穆婉麗頓了頓:“姐弟倆再離不開,也不能指著親戚養他倆一輩子。沒辦法,她出來打點工,想攢點錢,將來給她弟弟上個聾啞人學校什么的?!?/br> 阮輕暮接過她洗好的一摞盤子,幫著控了控水,彎腰放進櫥柜:“嗯,是得上個學,認點字、會算數也好的?!?/br> “上次老家忽然打電話來,說她弟弟急性心肌炎住了院,要錢。我那幾天剛幫全店的人交了全年的社保,她知道我沒錢了,不好意思找我借,小鄭給湊了點,還是不夠?!?/br> 阮輕暮靜靜聽著。這些事,以前那個身體的原主人從來也沒關注過,他并不知道。 “正好老李頭來按摩,聽說了這事,二話沒說,回去取了全部的積蓄兩萬塊錢,拿給小蕓了?!蹦峦覃惪戳丝磧鹤?,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聽懂。 “人家也沒叫寫借條,也沒任何要求?!蹦峦覃愋α诵?,平時潑辣的眉眼里露出點悵然,“一個老光棍而已,也就偷偷地碰個腿什么的,借了這錢,人也沒想別的?!?/br> 看了看兒子沒露出嫌惡的神色,她終于豁了出去:“小蕓不敢要,問要怎么報答,老李頭還急了呢,說又不是畜生,這種事要什么報答?!?/br> 阮輕暮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 他看著穆婉麗,神情有點溫柔:“我懂了,媽?!?/br> 他想了想,又低聲問:“媽,那個花胳膊的,你喜歡不喜歡他?” 穆婉麗臉“騰”地紅了,舉起水淋淋的手,狠狠彈了一下他腦門兒:“渾說什么!老娘大他七八歲,他看得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呢?!?/br> 阮輕暮沒躲,挨了她一腦崩兒:“行,那我就放心了,下次他來,見一次我照樣打一次?!?/br> 穆婉麗又氣又急:“別添亂,人家是客人!” 阮輕暮笑笑地看著她,輕聲叫了一聲:“媽?!?/br> 穆婉麗無奈地看著他:“又怎么了?” “你要是找到個靠得住的、也喜歡的,該結婚就結婚?!比钶p暮伸出手,幫老媽把一縷頭發別到耳朵后,“我馬上都十八歲了,不會反對的?!?/br> 穆婉麗怔怔地看著陌生的兒子,眼睛忽然紅了。 她掩飾地低下頭,一下下,默默地擦著廚房臺面。好半天,才粗魯地罵了一句:“說什么混賬話。你那個死鬼老爹要是聽見了,不得從骨灰盒里跳出來呸你!” 阮輕暮笑著轉身,向著身后揮揮手:“不想嫁人也行,我養你一輩子?!?/br> 第25章 巨大的排面 每周一的早cao時間和平時不一樣, 把早讀課的時間占了一大半。 沒辦法,例行的每周通報、點名批評、教導處主任訓話, 全都集中在這會子, 假如遇到事多,還得叫每個環節壓縮點時間。 而這一周,各種批評通報尤其擁擠。 教務處主任的聲音像洪鐘一樣,透過大喇叭,響徹實驗三中的偌大cao場。 “高二培優1班的秦淵、傅松華;高二9班的阮輕暮、劉鈞、李智勇;以上幾位同學在體育課上跨班打架,影響極壞, 念在初犯、并且沒有造成嚴重后果, 這次給予點名批評,不記正式處分。希望犯錯的幾位同學下不為例, 別的同學也一樣要引以為戒,嚴格對照自己的行為, 絕不要犯類似的錯誤!” …… “嘩!”cao場上的學生群里響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嗡嗡聲。 臥槽厲害了,一下子通報了三個班干部——哦不對, 劉鈞已經被下掉了, 是前班委。 可這也夠史無前例了,要知道第一個被點名的, 可是次次總分第一、品學兼優的大學霸、三好生秦淵??! 別說秦淵了,就連傅松華也是三好生???,成績在全年級從沒掉出前十名、體育還超牛逼的神人。 就在片刻前, 秦淵還腰桿筆直地站在前面升國旗, 傅松華還神氣活現地在中央的領cao臺上領cao呢。 隔壁班的學生們一個個探著頭, 紛紛往1班和9班的隊伍里看。 人群里,秦淵安靜地站著,仿佛壓根兒什么也沒聽見,一如既往地長身鶴立,神情冷峻。 他身邊,傅松華不僅毫無羞愧,還趁著旁邊的老師沒注意,飛快地伸出手,沖著四周偷看的同學拱拱手,表情格外驕傲似的。 cao場另一邊,9班的隊列里,劉鈞和李智勇臉皮漲紅了,恨恨地扭過頭,沖著遠處的教學樓看了一眼。 他們在這里挨批受訓,還有個裝瘸的躲在教室里,不用上cao呢! 大喇叭接著繼續:“下面,接著通報本學期第一次黑板報的評比結果。昨晚美術老師帶著五位美術課外小組成員,經過慎重的評比和票選,分別評出了每個年級的前三名,他們分別是——” 大喇叭里傳來一陣展開紙張的窸窸窣窣聲:“高三年級:第三名、文科2班……” 都是黑板報評選的???,學生們也都不是很意外,站在那兒懶洋洋地聽。 “高二年級的前三名:第三名,理科培優1班,第二名:文科2班?!苯虒е魅蔚穆曇纛D了頓,忽然拔高了. “下面,要重點表揚一下第一名,該班首次獲得這么好的成績,主題新穎,形式活潑,受到了美術老師的大加夸獎!也希望以后再接再厲,保持佳績——他們是,高二理科9班!” 平靜的cao場終于sao動起來,學生們一邊鼓掌,一邊往9班看——哎喲,西邊出太陽了啊。 以前他們在板報評比里就沒獲過獎,最多是中游成績,這次怎么忽然就一飛沖天了? 原先9班的宣傳委員柳斯媛站在文科班里,臉色漲得通紅——她在的時候從沒拿過獎,現在她走了,原來的班級反而立刻拿第一,這不就是說,她占著茅坑不……xx呢? 早cao一散場,和她要好的女生就憤憤不平了:“沒想到牛小晴還藏著這一手呢,真是陰險?!?/br> 柳斯媛看著遠處過去的同學們,一雙俏麗的大眼睛里淚水都快掉了下來。 這算什么,她過去明明也用心了??! …… 阮輕暮正懶洋洋趴在桌上聽英語聽力,忽然地,走廊上就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聲。 轉眼間,9班的門口和窗戶就涌滿了腦袋,一個個好奇地往后面黑板上看。 “哇——” “呦呵!” “沒見過這種的啊,有點帥!” 一般的班級黑板報都是常見的套路,花草為主,人物為輔,也有畫點什么飛龍在天的,中間配個勵志學習的主題語句,比如“青春綻放”、“新學期新氣象”之類。 講究點的,不用彩色粉筆畫,找美術老師領點顏料水粉,畫點不一樣的,那就算是很難得了。 可是這9班的后黑板上,臥槽什么狀況? 整整一個黑板,是整幅的中國寫意山水畫! 有青山有碧水,有巖石有青松,一邊的山崖上,兩個古裝的少年立在石臺上,一個手挽長劍,一個坐在樹下看書。 挽劍的少年身形高挑,手中長劍遙遙指向遠處的濤濤江河,露出的側臉上,隱約看得出劍眉鳳目,寥寥幾筆,風流畢現。 坐在樹下看書的少年沒露臉,只斜斜地靠著樹干,背影對人,露出一截細瘦手腕,握著一冊書卷。 坐得不端正,姿態慵懶又散漫。 仔細辨認一下,那書卷上竟然還寫了幾個字:“試題十八卷”。 畢竟用的是不熟練的畫筆,筆鋒粗糙,可是依舊能看出來作畫者的底子,不僅山川流水像模像樣,兩個畫中人更是姿態漂亮,線條利落。 門口前來瞻仰的人越來越多,后面的擠不進來,有人就開始叫:“哎哎,前面的,黑板上那首詩寫的啥???” 對哦,畫面正中寫著兩個醒目大字“勸學”??墒且粋瓤瞻滋?,還有一大段豎寫的行書呢。 瀟灑地躍然壁上,最后幾個字下,還有點滴的紅色顏料蜿蜒流下,已經凝固了,分外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