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難怪,難怪許文茵方才不愿在三兒面前說起。 “母親,蘇二今日就敢這般肆意妄為,三娘若嫁去,指不定日后他又會做出什么事來?!?/br> 許文茵也不鋪墊。 “為了三娘,不若退了與蘇家的親?!?/br> 這是最好的法子,和蘇家糾纏不清,吃虧的只會是許三娘。 魏氏沒答話。 三娘是她的親生女兒,出了這事,她自是想把這婚事給退了??伞S文茵為何這般好心? 她一個女子,形影單只就去山上救人,若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倒也罷了,她和三娘可還沒到那個情分吧。 更別說許文茵是被老太太一手帶大的,這其中有沒有老太太的授意,許文茵信不信得過,魏氏心里可沒底。 她還在想,卻聽頭頂忽然傳來了陣淡淡的笑聲,綿軟如銀鈴。 魏氏愣了一愣,抬起頭,看見許文茵放下掩唇的手,“母親和祖母,果真不大一樣?!?/br>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若是許三娘在場,想必會明白其中之意。 這還是魏氏第一次看許文茵笑,分明給人感覺截然不同,可就是同記憶中那個軟軟女童的笑容重疊在了一起。 她不由晃了晃神,一時忘了回話。 “母親不必擔心,蘇二郎的事,我來同三娘說?!?/br> 語畢,許文茵又沖她行一禮,轉身退去。 室內靜了好半晌,魏氏愣愣垂眸,恍惚著神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許三娘立在廊下,許珩正準備來魏氏屋里吃晚膳,見她站在外面,不由皺眉:“阿姊,你杵這兒做什么?要和阿娘一起用膳么?” 話是這么說,可他也沒打算等她回話,一轉身就要推門進去。 “等等,”許三娘喚住他,“二姐還在里頭,你跟著我在外邊等等?!?/br> 二姐? 許珩一反應過來便眼露厭惡,他憑什么要等那個鄉巴佬出來???他又不是下人。 “阿姊,”他轉過身看她,“你喚那鄉巴佬二姐作甚?她也配?你出來干站著的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好啊,她還敢擺架子,看我不——” “許珩?!?/br> 許珩一頓,住了嘴。 許三娘平日里總是一副悠悠哉哉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還少有用全名喚他的時候,且這句話里帶著莫名的正色。 許珩對許文茵是那個態度,卻不代表對許三娘也這樣。 “阿姊……怎么了?”他頓了頓嘴唇。 許三娘步到他身前,難得一臉正色,“她是你的嫡親jiejie,不是什么鄉巴佬,以后莫再這么叫她?!?/br> 許珩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阿姊今兒是怎么了? “可她算什么二姐啊,她——” “那你又算什么弟弟?不恭不敬,夫子教的書吃到肚子里頭去了?” 許珩被這話嗆得沒了聲,盯著許三娘看了半晌,竟雙眼一紅,一把揮開她的手,轉身跑了。 “哎,珩哥兒?!痹S三娘看他背影消失,收回伸出一半的手,忍不住嘟囔:“真是被寵得不像話?!?/br> 剛說完,那頭許文茵推門出來了。 她幾步上前,本想拉她的手,可伸到一半又覺得這樣十分突兀,只好硬生生縮了回去,“娘說什么了?” 許文茵沒答話,“過來,換個地方同你說?!?/br> 她找了個耳房,遣退下人,將房門一掩,坐下。 這副模樣頗為鄭重其事,許三娘心底被帶起了點不安,“難道是阿娘……” 許文茵搖頭,“你不是說了嗎,她不一樣的?!?/br> 的確,魏氏和許家人不一樣,出乎她的意料。 “那……” “命那幫土匪綁了你的,是蘇二?!痹S文茵沒做鋪墊,開門見山。 許三娘神情一怔。 她就坐在許文茵對面,聞言放在膝上的手忽然一抬撐住案幾,臉色都白了。 許文茵理解她一時半會兒相信不了會被情人背叛,只道:“我知你不信,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指認,但……” “我信?!?/br> 說完這兩個字,許三娘撐在桌上的手緩緩蜷縮,“我信……” 話音已有些輕顫。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他一點都不喜歡我,還很討厭我?!?/br> 她頓了頓。 “每年,我都會縫一些小東西塞進送去蘇家的年禮里,我想著,他若也能回禮該多好,”她頓了頓,“可是沒有……他送給我的東西,一件也沒有?!?/br> 只有無數她送出去后,被他用剪子一刀一刀剪爛,再送回來的殘骸。 許三娘不想多想,可她又忍不住多想。 那樣一個知書達禮的溫柔郎君,會做出這樣的事嗎? 她只當是誤會,是下人失手,是送回來的途中出了差錯。 可這樣的事,越來越多,幾乎每年,每半年,只要她送東西過去,就會得到一個這樣殘酷的回復。 許三娘已經不敢再拿針線縫什么東西了,甚至也聽說了外頭那些風言風語。 說蘇家二郎替溫香樓里哪個姑娘贖了身,將她養在外頭,只等娶了正妻,將真愛抬回家。 若非今日之事,許三娘多想一輩子也不信那些話。 “三娘,”許文茵喚她,“別哭?!?/br> 她纖瘦白凈的手輕輕抬起來,替她拭去了眼眶中的淚水。 許三娘眼睛越發的紅了,鼻子酸脹得厲害,并不只是因為蘇二,還因為面前這個久別重逢的嫡親jiejie。 “二姐……”她喃喃著低下頭去,“對不起,對不起,二姐?!?/br>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人的手可以這樣溫暖。 哭了一陣,許三娘擦了淚,拿婢女端進來的熱水洗了臉。 候在外頭的湖月聽里頭沒動靜了,方才掀簾進內。 “二娘子,三娘子?!?/br> 她是來轉告魏氏的話的。 因著許三娘的事,魏氏存了一腔火氣,退親一事,沒自己上門,只遣了幾個下人拿上庚帖就去了蘇家。 誰知蘇家這時哪兒是顧著親事的時候,蘇二被謝傾打了個半死不活,如今還不省人事地在床上躺著,蘇家太太氣瘋了,一回來就換了衣服進宮告狀。 她在太后殿前隔空將謝傾罵了個狗血淋頭,又哭又嚷地鳴冤,求太后重罰謝傾,給蘇二討回公道。 太后當時點頭說了好,蘇家太太大喜過望,只覺終于出了這口惡氣,開開心心就乘車出了宮。 誰知翌日太后轉頭就招了謝傾入宮,給他的懲罰是——讓他在慈寧宮殿下跪兩個時辰。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蘇家太太回府聽完這個消息,反應過來太后這是鐵了心的要包庇謝傾,別說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就是連抬都沒抬一下! 登時怒火攻心,一口氣沒能喘過來,當場就氣暈了過去。 蘇家一天出了兩個傷患,哪兒還有工夫搭理許家的退親。 可許家這頭也被魏氏交代了定要把八字拿回來,這群mama怎么說也不肯走,蘇家大郎煩得不行,心想不過就是個許家么,便自作主張,把八字退給了她們。 至此,這親算是退了。 許文茵聽聞謝傾被罰跪的消息,心道傳聞中的太后隆寵果真不虛,被這樣肆無忌憚地溺愛,也難怪他會被寵壞。 旁邊許三娘也想起還有這事,“二姐,那日謝小侯爺為何會在山上?” 許文茵不便跟她解釋還有謝九這么一號人物,況且她自己也不知謝九的身份有沒有公布于眾,便順著她的話說:“巧合罷了,但也得多謝他幫了忙?!狈駝t她們這會兒還不知怎么樣呢。 許三娘想問的卻不是這個,“但……二姐不覺得,謝小侯爺對你的態度好似不大一樣么?” 對她是兇神惡煞,對許文茵時卻像根本變了個人。 不一樣? 許文茵問:“有什么不一樣的?” 許三娘有些怔愣,一看,那雙眼睛里半點曖昧的意思也沒有,便知她恐怕根本就沒想到那一層上去。 干脆不說了,只搖頭:“小侯爺如今被罰了跪,咱們就是想送謝禮也不知如何才能送去?!?/br> 這倒是。 謝九是私生子,名字也沒見人提起,恐怕不是長在侯府里的,要見他只怕很難。 “罷了,謝禮的事,若能見到再說吧?!彼?。 之后的幾日,蘇家并宮里都風平浪靜,倒是許家迎來了一位客人。 許文茵帶著婢女走進花廳時,正巧聽見了里頭傳來一陣笑聲,是魏氏的,倒很少聽她笑得這般開心。 此時許三娘和許珩都還沒來。她走進去,抬眼看見正中央站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被魏氏攜了雙手。 見她進來,魏氏招呼她:“來,見見你表兄?!?/br> 那男人聞言,跟著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