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手機里那個竊聽程序,讓他從鑫陽制藥查到了藥物研究院、查到了展揚,唯獨沒有懷疑過周雪琛。 他這個人,藏得實在是太深、太深了。 回想起展揚第一次向他介紹周教授,對方和善斯文、儒雅又博學,對藥物侃侃而談的樣子……他不禁不寒而栗。 “去白鷺莊園?!?/br> ********** 魏璇的白鷺莊園是藍風惠送的,依山傍水、遠望大海,是一棟不算太新的老房子。 他做了簡單的修繕和打掃,目前莊園里雇的人還不算太多,設施也不算太完善,但已經五臟俱全了。 魏璇喜歡這幢房子的味道。有年代感的房子,比起新房更有歲月感,坐在大露臺裝飾而成的餐廳中飲酒,樓臺凌空,下方是河流,對面是郁郁蔥蔥的青山。河流在遠方入海,憑欄遠眺,繞過重重綠蔭和礁石,可以看得到曲折碧綠的水路與一片深湛的蔚藍相接,這般幽遠的景象是繁華市區根本看不到的,比起林立的高樓和如光海般的霓虹,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在美景之中極目遠眺是丁老太太的癖好,魏璇更喜歡居高臨下,在云端觀景,那仿若神明的視角能給他縱覽人間的感覺。 他如今總算自由自在,這人間的美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此刻他竟也覺得身在畫中也不錯,別有一番風味。 “魏總,嘗嘗這個吧?!弊谖鸿磉叺拿烂才佣酥槐ち枧醯轿鸿媲?,語帶嬌嗔。 “我不吃甜的,”魏璇輕蔑地笑笑,“那都是你們女人吃的東西?!?/br> “那就吃點咸的?!弊诹硪贿叺臐鈯y女人從下午茶盤子里拾起配酒的咸梅子遞到魏璇嘴邊,端著冰激凌的女人豎起柳眉。他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兩個女人為了他爭風吃醋,有傭人從會客室進來:“魏總,外面有個沈小姐自稱您的秘書,要見您?!?/br> 沈溪擅自來他的私宅,魏璇很不高興。他慵懶地看了傭人一眼:“叫她去公司等著我?!?/br> “她說公司出了大事,今天一定要見您?!?/br> 大事?什么大事,他聽說前幾日丁老太太帶著封龍砸了衛迅娛樂……呵呵,可惜那家公司歸不歸他管,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那老女人的東西,他完全可以棄之如敝屣。 “帶她到這兒來吧?!蔽鸿瘧械脛訌?,端起酒杯,無精打采地吩咐。 今天過后就告訴她別來上班算了。反正衛迅娛樂那間董事長室,他也不打算再回去。 三輛轎車停在白鷺莊園門口,沈溪被推下了車。劉宏要她利用秘書的身份去把門叫開,沈溪畏畏縮縮,但好在看門的只有一個人,她以為只要好好哀求,多半還是能說動的。 她看了一眼車上一身灰塵的白紈素。她嘴上的膠帶雖然沒了,身上的繩子卻加了倍。車子從轉運站開往濱海新城,她戰戰兢兢一夜沒合眼,白紈素倒是心大得很,未進飲食,竟還在車上呼呼大睡。 看著她的兩個保鏢一直坐得筆直,卻見她把腿蜷上座位,一會東倒一會西歪,把他們當枕頭,一張臟兮兮的小臉睡得粉紅。 兩個保鏢尷尬萬分。好不容易沈溪下了車,其中一人推了推白紈素,把她叫醒。 “魏總請您去露臺餐廳?!眰蛉私猩蛳M去,她這才松了口氣,兩輛車長驅直入,直奔白鷺莊園那棟主樓。 進了莊園大廳,劉宏惡狠狠瞪了一眼沈溪,吩咐兩名手下:“帶她走!” 他早就看這丫頭討厭。她已經知道了不少東西,倘若一會嘴碎再多說什么,他還得費心收拾。過河拆橋是他最慣用的伎倆,既然她已經物盡其用,就再也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 他身后那兩人會意,一把拉住了沈溪。 “魏總,魏總!”沈溪知道兇多吉少,大聲呼救,卻被那兩名保鏢像老鷹捉小雞一般拎出去了。 “看什么看!”劉宏冷冷瞪了一眼白紈素,推著她往前走。 帶路的女傭人嚇得面色蒼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F在白鷺莊園里服務的人并不多,一下子闖進這么多兇神惡煞的男人,她驚得魂飛魄散,劉宏心急,一把將她拽了起來:“趕緊帶路,不然連你也一并扔出去?!?/br> 女傭人連滾帶爬,大氣也不敢出,雙腿打顫勉強起了身,帶著他們去了露臺餐廳。 魏璇正在露臺餐廳品酒,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洶涌凌亂,酒杯被猛地放在餐桌上,他立即警惕起來。 劉宏從會客室破門而入,遠遠就看到了露臺餐廳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條餐桌另一端,魏璇正端坐著,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態。 “魏總,你好啊?!彼ブ览渎曅Φ?,“許久未見,別來無恙?!?/br> 看見進來的是劉宏,魏璇立即面若寒冰地站了起來。 “我今天來見你,是奉了老板的命令,找你拿一樣東西的。您也知道是什么東西吧?”劉宏假意禮貌,“拿出來吧?!?/br> 魏璇亦回饋了禮貌的一笑:“什么東西?我兩袖清風,手里可從來都沒有別人的東西?!?/br> 劉宏臉色立刻變了,猙獰道:“好一個兩袖清風。你跟我老板可一直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攥著那筆錢,你也跑不了?!?/br> 魏璇抬起頭來,爽朗地大笑。笑痛快之后才正眼看著他,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你們想多了。我何時幫老先生做過事?這些錢沒經過我的手,所有的‘貨’也沒經過我的手。運貨的車是魏氏慈善基金會的,出事的地方是鑫陽制藥廠,現在剩下的原料,都被老先生運進了醫科大學藥物研究所。洗過錢的衛迅娛樂已經被我轉移了主要資產,試問哪一樣和我有半點關系?……什么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們才是一條黑繩上的螞蚱。臟的是你們,只有我,不論是從前還是以后,自始至終都會是干凈的!” 劉宏恍然,扮豬吃老虎的竟然會是他?假意親近并處心積慮,用陰暗的手段步步算計,將他們幾人逐一顛覆的,竟會是老板最不設戒備的魏璇。他禁不住勃然大怒:“魏璇,你連你的親媽也能算計……?” 提到丁老太太,魏璇笑意全無,眼中的精光凌厲了幾分:“那又怎么樣?!我不算計你們,不設計甩掉你們,難道一輩子做你們的傀儡,為你們永無止盡的欲望和爾虞我詐的絞殺服務?” 劉宏額頭青筋暴露。而魏璇卻越說越是狠戾,也越是得意。 “她是我的親媽又怎么樣,她為了她自己,殺了我最心愛的人。我不光算計她,我還算計了周雪琛那個老東西,他那一車貨物是我燒的?!?/br> 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手|槍,正是周雪琛送給過他的那一把。漆黑的槍口直指著劉宏面門,劉宏倒絲毫不慌:“魏大少爺,丁老太太那個老死鬼身上別的東西您沒學會,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這兩招倒是學得很快嘛?!?/br> 劉宏故意語帶嘲諷,一把將白紈素從保鏢手里抓過來,推在面前的桌子上:“還認得這是誰嗎?” 他手里的槍迅速掏了出來,和魏璇遙遙相對。 那兩個女人和傭人都嚇得尖叫起來,轉身就要往門外跑,但都被劉宏帶來的打手團團圍住,用刀抵住了脖子。 一下子擁有了這么多人質,劉宏心中很是自在,悠然得意道:“魏璇,我的人已經把出入口把守嚴實。你今天除非老老實實交出密鑰,否則插翅難飛?!?/br> 魏璇神色冷靜,在劉宏的威脅和包圍下硬是絲毫不為所動。兩人凌厲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一個桀驁,一個狂妄,誰也不肯相讓。 他知道,以周雪琛劉宏的陰險毒辣,就算交出了密鑰,他們仍然不會輕易放過和他們作對的人。 “小賤人,對你的魏總說兩句話?!眲⒑昀淅涿畹?。這嬌滴滴的小狐貍精沖著魏璇軟綿綿、可憐兮兮地叫上兩句“魏總”,就不信魏璇這個色中餓鬼不動搖。 白紈素緩緩從桌上抬起頭來,一雙漆黑的大眼睛透徹地望著魏璇。 她一襲黑衣,映在雪白的桌布上,更襯得臉兒潔白,腰肢纖細。盡管臉上身上弄得有些臟,卻依然顯得眸子潔凈,雙唇粉紅,讓他想起了那片雪地上綻放的黑色玫瑰。 劉宏見魏璇面色有變,知道他果然對這小丫頭動心,不免得意地揚起了唇角。 白紈素當然知道劉宏心狠手辣,魏璇要是掏出密鑰一切就都完了??墒撬?,她可不能死。 她靈動的眼睛搖曳著抬起來,眼神在那兩個嚇得屁滾尿流的美女身上轉了轉:“魏總,你找別的女人啦?” 魏璇鼻子里哼了一聲。這女人,還是一如既往膽大包天,兩把槍架在頭頂上她還問得出這種問題,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誰知白紈素甜甜的道:“正好,魏總,我反正也不愛你。我是李曉依的meimei,接近你就是為了給jiejie報仇的?!?/br> 魏璇神色驟變。劉宏見魏璇黑了臉頓時大驚失色,沒想到白紈素會對魏璇主動暴露身份。她說要給李曉依報仇,難道李曉依的死她已經全部都知道了? 這個小妖女是警察的人,絕不能留。既然沒了價值,不如用她殺雞儆猴,給魏璇一個下馬威。劉宏猙獰切齒,拿槍指著魏璇,一把抓起了白紈素。 魏璇緊咬牙關,扣緊了手中的槍。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會客廳的玻璃嘩啦一聲如片片雪花破裂。一道身影快如閃電,從劉宏手里將白紈素奪走。 劉宏一個踉蹌,連忙調轉槍口直指魏璇,用余光斜睨著那驟然闖入的人,一時慌了陣腳。 外面已經守了自己的人,外人又是如何闖入的?難道說,魏璇早有準備? 劉宏咬緊牙關,他和他手中的槍口依然緊緊盯著魏璇。 周圍都是劉宏的人,魏璇當然沒敢開槍。但他默默地打開了保險栓,意外之人的闖入給了他絕好的喘息機會,他像一頭敏銳的狼,時刻等待著反殺時機。 “豺狼……”白紈素被那人抱著滾到一邊,鼻端一股清淡的幽香似曾相識。展揚將她護在身下,起身時快速解開了她手上的繩索。劉宏手下兩名打手迅速圍了上來,展揚轉過身,將白紈素護在身后。 以他的身手,潛入安保尚且不太嚴密的白鷺莊園,并闖進劉宏打手的包圍圈并不難。 “是你?”劉宏動了動脖子,訕笑道,“你來這兒干什么,替罪羊?!?/br> 他盡管依然控制著魏璇,太陽xue上就如同長了眼睛一樣。雖然展揚沒有直接與他面對面,但他知道展揚,是他老板以教授身份收的得意門生。 尤其是周教授曾經和他提到過,自己很欣賞展揚的才學和聰慧。他想在學術界培養點“自己人”,想把衣缽傳給展揚,只是不知道他“上不上道”。這點讓劉宏很是妒忌。 周教授曾用鑫陽制藥的項目試探展揚,要對他潛移默化,加以“培養”。然而在鑫陽制藥廠出事被警方滲透之后,魏璇建議周教授把藥物研究拿到藥物研究所,并找個“替死鬼”來做項目負責人。周教授雖然有些舍不得,但別人他還是不放心,讓展揚簽了合約。 這又讓劉宏很是得意。 展揚緩緩站起了身:“老師讓我通知你馬上離開,你們已經驚動了警察,警察馬上就來了?!?/br> 老師?他指的當然是自己的老板周教授。劉宏狐疑頓生:周教授怎么會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單線聯系展揚,又主動剖白身份,難道他們私下從來就是彼此互通知情的? 但是聽到警察,劉宏畢竟心虛,又不得不動搖。 “你是在哪兒見到老板的?”他當然不能輕信。展揚面色淡定,嘴里還振振有詞道:“我們約在瞭望塔附近見的面?!?/br> 他斜睨一眼,見劉宏臉色一沉,心顯然中大動中了他的周旋之計。劉宏認為展揚的確已經見過老板了,他確實是自己人??伤焐苹?,從不輕信任何人,包括老板手下的其他人:“老板讓我去哪里找他?!?/br> “去碼頭,‘老船家’那里,”展揚靈機一動,把從李康元和周雪琛那里探聽到的消息巧妙組合,說得天|衣無縫,“老師已經去了,讓你別再拿任何東西,馬上去跟他會合?!?/br> 誰知劉宏雙眼一瞪,咬牙道:“你在說謊。老板吩咐我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老船家’!” 幾名打手向展揚迅速逼近,他們雖然不像劉宏有槍,但是手中有棍有刀。展揚雖然身手好,卻也不敢徒手與他們這么多人搏斗,一面警惕地防備,一面提高聲音:“你怎么知道老師跟你說的才是真話?” 劉宏神色一凜,顯然大為所動。雖然他知道周教授謹小慎微,很有可能擔心手下被抓,在他們沒有得手脫身之前預先發布假消息,等確認安全之后才會告訴他們真實的行動路線。但是他最信任的人明明應該是自己,憑什么又要展揚給自己傳話呢? 難道在老板的心里,展揚始終都是最值得相信的人,而他劉宏不過也是跑腿的貨色么! “哈哈哈哈……”魏璇看出了劉宏的沉不住氣,朗聲大笑,“劉宏,原來你就是老先生過河用的那座橋嗎?看吧,他最信任的從來就不是你,真不知道你在這里還得意個什么勁?!?/br> 被魏璇一激,劉宏氣紅了眼,轉身就將手|槍對準了展揚。 魏璇抓住破綻,冷笑著準備扣動扳機。而情急之下,展揚機敏地將矛頭突然轉向了魏璇:“魏璇,你怎么能這樣?咱們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 “嗯?”劉宏敏銳,手中的槍又指向了魏璇的腦袋。 “你跟我說得好好的——把你的女人送給我,讓我潛伏在老先生的身邊給你提供情報?!闭箵P這一句話,讓魏璇感受到了劉宏噴射的殺意,徹底急了,黑下了臉:“我什么時候跟你商量過這些,你又是誰!” 展揚可一點也不心虛。他巧舌如簧:“你竟然裝不認識我?我是你兄弟啊?!?/br> “呵呵,”魏璇一邊緊張地瞄準,一邊冷笑,“我什么時候有你這樣的兄弟,你也不問問劉宏,他聽說過嗎?” 劉宏瞥了一眼展揚,展揚并不驚慌:“你左邊屁股上有顆痣,如果不是一起光著屁股長大,我能連這都知道嗎?” 他又看了看劉宏:“不信就讓他當場脫了褲子,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br> 魏璇又羞又氣,憤恨不已。但更令他動搖的是眼前這個人…… “……是你?”魏璇嘶啞著嗓子低吼道。 “你想起來了?”展揚注視著魏璇,輕輕一挑眉,“封麟,這些年,我的名字,你用得可還順手嗎?” 魏璇瞪直了眼,雙唇緊閉,卻牙關打戰。 這張清俊的臉雖早已不可辨,但透過這張皮囊,依稀可見當年那個影子。他直盯著這道身影,口中喃喃,不知不覺地念出這個再熟悉不過,又再這一瞬間無變得比陌生,久別了整整二十年的名字:“……魏璇?!?/br> ********** 劉宏的兩個保鏢被摁倒在草地上,沈溪被一只大手一把拽了起來。 “人呢?” 已經嚇得暈頭脹腦的沈溪抬頭一看,竟是在自己車子上大寫“賤人”兩個字,害得自己狼狽淋漓的那位白紈素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