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慌亂之際,程若云徹夜難眠。 這些年來他確實不應該忽視她。也許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把她當個大人看,幫著她,既是最后的出路,也是對她的保護。 “……我明白了?!?/br> 程若云欲言又止,最后還語重心長:“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姐夫不管,但你得記住,不管把自己交給誰,都要出于喜歡。別拿你自己去賭任何東西,那樣會對不起你jiejie?!?/br> “……”白紈素無話可說,繼續一口一口吃著冰。 畢竟程若云是有一點點了解她的。況且他還當了幾年刑警,她可能要做什么,有什么動機,他猜一猜都會八/九不離十。 “你有什么需要姐夫幫忙的,一定要隨時說,千萬別什么都自己來。有時候能力所限,別太逞強,該求助的時候要求助。以后每天報備就不用了,手機暢通,保持聯系?!?/br> “知道了,姐夫?!彼龗炝穗娫?,隨手裝回口袋里,突然感到小腹一陣隱痛,繼而抽搐般生疼。 白紈素趕緊喝了兩口水,卻還是痛得冷汗直冒,臉色和唇色也越發蒼白。 鐘楚寰把買好的東西放回地下車庫,又去隔壁商城一樓給白紈素買了化妝品?;氐椒讲庞鲆娚蛳墓衽_已經找不見兩個女孩子了,料想她們熟人見面肯定要找個地方聊天,并不會走遠,轉了幾圈才在附近的甜品店里發現了白紈素。她正捂著肚子趴在桌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他連忙拉著她的胳膊起來:“你怎么了?” “肚子疼?!卑准w素聲音顫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勁倒是挺大,但手指卻是顫抖的。 “吃壞了?” 白紈素搖了搖頭,他現在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能走嗎?”他抓住她的手,發現小手冰涼。白紈素哪里能走,她穿的可是短裙。 若是平時生理期前后她會換上短褲,只不過住在外面沒有合適的替換衣物。她今天情緒不好,又一不注意吃多了涼的,這一下來得太突然,只怕一走路立即就會尷尬了。 看著她這臉一陣青一陣白的,鐘楚寰嘆了口氣:“你先等一下?!?/br> 他結了賬,問店員要了杯溫水遞給白紈素,又把買完的東西一股腦拿回地下車庫,回來時從車上帶了條毯子。 鐘楚寰拿著毯子來包她的時候,白紈素簡直羞愧至極。有生以來最掉價的事情被他看穿了,而且就這樣被毯子裹著走,所有路過的人都會知道發生了什么糟糕透頂的事情。 白紈素又疼又羞恥,鐘楚寰倒是臉色淡定。毯子裹到了身上,她咬著下唇,臉色且紅且黑,索性閉上眼什么都不看了。 回到地下車庫,白紈素被安頓在副駕駛座位上,鐘楚寰給她扣好了安全帶。 “四號,你以后自己記得?!彼麊榆囎?。 他嘴那么毒,竟然沒有嘲笑,還算有風度。白紈素無意當中又被他知道了一條隱私,頓時感覺偃旗息鼓,像棵脫水的小白菜一般蔫了。臉上一會發涼,一會發燒,沒敢抬眼看:“謝謝你?!?/br> 她也會說好話???鐘楚寰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卻沒說話,只管開他的車。 白紈素已經連續兩天沒能好好走路進門了。鐘楚寰連人帶毯子把她放在客房的床上叫她先躺著,委托護工去給她買女士用品。 他不知從哪翻出一個暖水袋,打開灌上溫熱的水,拿進屋里時,見白紈素無力地躺在床上,頭發散落,臉色煞白,像個被胡亂丟下的洋娃娃,只有眼睛還是會動的。 鐘楚寰無奈地把暖水袋給她放在她肚子上,她卻突然動了,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叫他給她按著。 空氣凝滯了幾秒,她才張嘴,一句話圓了自己的不講道理跟得寸進尺:“我小時候每次難受,jiejie都會這么幫我按著?!?/br> 鐘楚寰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她的小手按在暖水袋上,覺得她話說得雖然理直氣壯,卻還是很沒道理。 她可能就是麻煩的化身,無非是麻煩長得可愛了點。 “你先把止痛藥吃了?!彼蜒b藥的小藥盒放在桌上,從里面拾起藥片。 白紈素固執地扭過頭:“我不吃。疼的時候不能隨便吃止痛藥,會上癮?!?/br> “胡說八道?!辩姵景櫰鹈?,“從哪聽的歪理邪說?吃一顆0.3克的鎮痛藥不會有任何副作用,起來,吃藥?!?/br> 白紈素只好幽幽地坐起來,卻沒接過他手里的藥,而是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瞪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疼,眉間看起來怪糾結的,好像生氣那般。 鐘楚寰舉了半天的藥也沒見她伸手,藥片停在半空十分尷尬??諝庥帜×?,他們之間的空氣里似乎始終懸著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致密沉重。 他臉色沉下來,盯著她看了半晌,神色中的暗昧越來越重。他把手臂緩緩向前伸,藥片遞到她的嘴邊。 白紈素并沒有給他面子乖乖張嘴的意思,當然,以她的脾性也不可能表現出任何乖順的一面。藥在她的唇邊停滯了片刻,他本可以拿回去,但目光停留在她兩片粉紅潤澤的唇上,她的嘴唇沒有抿緊,依舊是暈染般的顏色,上面留下一行淺淺的齒印。 她也沒有不吃的意思。 他把藥又往前遞了一點點……一點點,送進她的唇間。 白紈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著他把藥片送進自己嘴里,他感到少女的牙關微張,沒有拒絕。 不小心觸到了她的嘴唇,有香味般的柔軟。 鐘楚寰立即垂下了眼瞼,將目光切斷,又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水遞給她喝。 外間響起開門的聲音,護工回來了。聽到來自外界的聲響,鐘楚寰被白紈素按住的那只手突然抖了一下。趁她喝水,他乘機抽出手起了身:“我去拿衣服給你?!?/br> 她把雙腳縮進毯子里,躺在床上蜷成了一團。心在跳,比平時略快,一下一下有力地敲打。 白紈素一向是很好強的人,盡管她想要,卻從不輕易要別人的關心,那等同于輕易展露了自己的脆弱。似乎索要了任何溫柔,就是放棄了盔甲,露出了軟rou。 但她用她的任性倔強竟然向一個人要來了她想要的東西,她自己設的線,自己好像踩過去了。 女孩子在這種時候就是容易胡思亂想得特別多。他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像是真的溫柔,但她屢次對他探測,卻發現自己始終看不穿他。 因此內心始終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是危險的,他是魏璇身邊的人,一定要防備。 可不知是什么樣的東西誘使著她一步一步,使她毫無察覺,寸寸深入。 白紈素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處在安全之中,她仿佛在向一處未知的旋渦逐漸滑落,全身柔軟無力。 鐘楚寰替她拿了家居服、護工買的衛生用品和她換洗的內衣進來放在床的一角:“身體好點了就趕緊換上?!?/br> 疼痛感正在逐步消減,白紈素坐起身,拾起那些衣物直奔對面的客用盥洗室。 第18章 化妝 “給你個注冊碼,你往手機里面下個公司通訊錄,你的名字已經錄入系統了,事先學著用用?!?/br> 今天的晚飯里有甜湯,護工特地給白紈素做的。里面放了紅糖、百合和紅棗。鐘楚寰顯然對甜湯不太感興趣,看了看白紈素,她正穿著那身淺藍色柔軟的家居服,戴著新買的干發帽。 她在盥洗室里折騰了整整兩小時,洗澡、洗衣服,把自己從頭到腳弄得干干凈凈。吸飽水的細致皮膚好像自帶柔光,鼻尖和雙唇粉紅,正在喝著甜湯,一口一口倒是挺香。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鐘楚寰放在餐桌上的一張便簽,上面用圓珠筆隨手寫了衛迅娛樂集團通訊oa的注冊碼,還有他家無線網絡的用戶名與密碼。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手機? 她依稀記得在甜品店,手機是放在裙子口袋里的,約莫是抱著她的時候摸到了。 她的事他也不細問,也不打探,難道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這個男人好像心機很深。 “嗯?!卑准w素沉下臉,繼續喝湯吃飯。 鐘楚寰看著她甩出來的臉色莫名其妙,這女孩子是怎么了,動不動就不高興。 白紈素摸出家居服大口袋里的手機,連上了他家的無線網,找出衛迅娛樂傳媒用的通訊軟件,點了下載。 登入公司系統,她的界面還是一片空白。目前她的入職信息雖然已經錄入,但她還沒有加入任何部門,只能瀏覽一下集團的組織架構。 她首先利用搜索功能查找了一遍李曉依,系統顯示查詢結果為空,并沒有這個名字。失望之余,她點開公司主界面上的董事長辦公室部門,看到了魏璇的信息頁。 魏璇的頁面干干凈凈,除了性別和姓名之外連照片都沒有,光看上半部分可能會以為是個作廢信息。只有底下集團全體員工用各色標簽拍的華而不實的種種馬屁能有力證明這個頁面屬于集團董事長。 他的個人信息保護得可夠好的。 白紈素又偷看了一眼鐘楚寰,在搜索欄里輸入了他的名字,只有一條信息,顯示的工號為609337,跟她在病房里看到過的那張工牌一致。 頁面上有照片,是工作照。集團人力資源總監,生日是10月4日,入職時間是三年前的12月26日。 白紈素想起了那則唯一沒有數字代碼,唯一寫明了天氣的日記,或許這則日記后面還有文字,但是并未寫完。 “11月24日,雨……” 正好是這一則日記被寫下的一個月之后。 李曉依,也就是jiejie林紈在衛迅娛樂傳媒集團留下的最后信息也正是在三年前,如果酒吧打探來屬于李曉依的工作情況屬實,那么她的職位也正是人力資源總監。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逐漸拼湊起來,似乎冥冥之中有某一樣未知事實正在被逐漸還原。 jiejie正是在三年前的12月25日之前離開集團的。鐘楚寰是她職位的繼任者,那他會知道關于jiejie的事嗎? 白紈素本想要不要開口問一問,但內心突然響起警報,立即閉上了嘴。 她心跳得飛快。為什么要有信任鐘楚寰的沖動?僅僅是因為他們偶遇過,心中有了些異樣,就把最深的秘密暴露給他,這無疑是很危險的。她不能忘了魏璇對他的信任,甚至在開車撞了她之后叫他來醫院處理,這已經算是魏璇的私事,他是魏璇親近的人。 魏璇是個謹慎入微的人。一個人活得這么謹慎心里一定藏著些秘密,她便是如此。 他的秘密,鐘楚寰保不齊也都知情。一旦她和李曉依有關被泄露給魏璇,無疑會招致懷疑,還有可能會招來危險。 她跟他,似乎也不能交心,不能彼此相信…… 她差點就對一個不能相信的人敞開心扉了。 “怎么了?”鐘楚寰發現她呆愣愣地盯著手機界面,雙眉緊鎖。 “沒什么?!卑准w素把手機屏幕鎖上,低下頭繼續吃飯。 餐后鐘楚寰幫著護工一起收拾餐桌、洗碗,白紈素一個人跑回房間里掩上了房門。 鐘楚寰收拾完餐廳換衣服洗澡,臨睡前想起白紈素今天還沒上藥。雖然她已經能走路了,但醫生囑咐盡量少讓她活動,治療跌打損傷的藥物也不能停,可是不管把藥放在盥洗室的洗手臺上,還是客房里的化妝鏡前,或者餐廳桌子上那么顯眼的位置,白紈素自己從來都不想著擦。 這姑娘對待自己真是不上心。放養散養,像野草一樣的女孩子,偏還是朵看上去有點細致的花。她前面二十年究竟是怎么活過來的? 鐘楚寰下了樓,拿起放在餐桌中間的那盒藥直奔白紈素住的客房。只見客房虛掩著門,里面透出明亮的燈光。 他剛要敲門,就透過門口那十厘米的縫隙看見白紈素的床上鋪著白天剛買的衣服,她身上披著新買的那件絲質長睡衣,正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小手在臉上劃來劃去搗鼓著什么。 鐘楚寰皺著眉頭輕輕叩門,白紈素突然轉過臉來,手里正拿著一根今天白天新入手的唇釉。 她可把鐘楚寰給嚇了一跳。這是什么神頭鬼臉?如同扯壞的五線譜一樣的黑色眼線,混亂地分布在她那雙本來挺漂亮的大眼睛周圍,半邊臉上蓋著一塊突兀的高原紅,也許是發現實在太丑了,她還沒擦另外半邊。 尤其是眉毛,眉毛她到底是怎么畫的?簡直就像哈雷彗星。本來水潤漂亮的嘴唇被她抹得活像個豬頭,她不知怎么駕駛的口紅,竟還涂到了鼻子上。 鐘楚寰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嘴,白紈素瞪著眼看著他。本以為嚇著他了,誰知道他是捂著嘴笑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還以為鐘楚寰根本不會笑。 她還是頭一次看見鐘楚寰這么笑,自己卻氣不打一處來。白紈素惱了,兩道本來就自由翱翔的眉毛和灑脫的漆黑眼線更顯得她怒目圓睜。她一把就把唇釉拍在桌子上,抓起桌上的粉底膏、眉筆盡情往鐘楚寰身上丟了過去。 她到底講不講道理?允許她自己畫成這樣,還不允許別人笑。鐘楚寰慌亂之際手里拿的藥盒掉了,接住她投擲來的各樣東西,卻還沒控制住笑意。 白紈素紅了臉,她本來就不會化妝。且不說要讓魏璇注意到了,就是達到入職基本要求的妝容她也不會,鐘楚寰給她買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妝品,很多她認都不認得。今晚本是準備趁第一天上班之前刻苦練習一下的,被鐘楚寰這么一笑,她頓時產生了極大的挫敗感。 她趁著鐘楚寰低頭撿東西,站起身抽出一張紙巾,在臉上一陣瘋狂猛擦。 擦了幾下照了照鏡子:怎么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