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此時距下午四點半還有些時間,寧婉便和傅崢一起回了辦公室。 自然,這段空檔時間也沒浪費,近期需要辦一個社區普法趣味運動會,作為社區律師寧婉自然需要和季主任等社區工作人員一起張羅著項目和后勤準備,把辦公室里接咨詢電話的工作交給傅崢后,寧婉就去這次普法趣味運動會租借的場地幫忙了。 但雖說是幫忙,寧婉也帶了私心,她是有心避開傅崢的,如今剛被傅崢婉拒,自己又還是對方的上司,寧婉怕自己還每天和傅崢處在一塊,傅崢心理上有壓力,當然,另一方面,寧婉也是為了自己好受些。 自己本身就饞傅崢,還天天看著人家,那不更糟心嗎! 好在工作是最好的調節劑,一干起正事,寧婉就拋開了那點對傅崢的小心思,等忙完運動會的布置,往社區趕的時候,正好四點左右,時間拿捏得挺準。 為了方便,寧婉和傅崢約了直接四點半左右在吳列家門口見,只是寧婉剛走到了吳列那棟樓的樓下,就見樓道前簇擁著一小波人。 這些人三三兩兩成群,有幾個看起來是認識的,也有幾個零星的互不相識,不少都戴了口罩,雖然看不清具體長相,但寧婉分辨得出,這幾乎都是陌生面孔,她在社區待了這么久,這些人基本沒見過,而其中個別人手里還舉著花圈和挽聯。 這是這棟樓里誰家有了白事? 寧婉原本沒在意,只是繞過其中幾個人準備往前時隨意一瞥,結果就瞥出了巨大的震驚來。 那花圈挽聯上寫的,不正是吳列的名字嗎? 難道吳列出事了? 一聯想到民警也沒打通對方的電話,寧婉還真有些焦急起來,世事難料,人有時候確實無法知曉是未來先來還是意外先來。 此刻傅崢還沒有到,寧婉便撥開人群,直接想往吳列家門口去一探究竟,而越是往他門口走,這吊唁的氣氛就越濃,也不知道現場是誰用手機正在放哀樂,而等寧婉走到吳列門口,竟發現有人在他門口點了蠟燭,還有人在燒紙。 “這都在干什么?趕緊把火給滅了!” 這可是人口高密度的小區,在這里點明火,可是有火災風險的! 只可惜寧婉的話不僅沒有得到支持,現場有幾個小年輕反而被激怒般地瞪視過來:“你誰???管好你自己,我們找吳列,不關你事就讓開?!?/br> 也幾乎是同時,有戴著口罩的小年輕開始拿起油漆桶往吳列的房門上刷大字―― “殺人犯” “賤人自有天收” …… 寧婉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和難以入目的粗話,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大略是回過味來了,吳列看起來是并沒有出事,這些上門送花圈燒紙噴油漆的,顯然是他的什么仇人。 只是寧婉剛出言阻止,就遭到了這些烏合之眾的攻擊。 現場幾乎都是年輕人,情緒沖動,也不知道是誰喊了句“她肯定是吳列家里人”,一下子寧婉就成了眾矢之的,幾個人沒見著吳列,正愁沒人發泄,此刻見了寧婉,當即就推搡起來…… 寧婉根本沒預料到這種發展,現場對方又人多勢眾,也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把,眼見著寧婉就要往地上摔。 也是千鈞一發之際,在一片混亂里,有人從后腰攬過了自己,護住了寧婉,然后大力推開了圍堵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 “都怎么回事?都散開散開!樓道里不可以點明火!” 也是這時,伴隨著民警的聲音,社區幾個保安也一同趕了過來,當即踩滅了正燒著的紙堆,然后就開始追責:“誰噴的油漆?誰點的火?誰掛的挽聯送的花圈?年紀輕輕的不學好,都跟我來派出所做筆錄!” 等民警把這些拉拉雜雜的年輕人都揪走,一片狼藉的現場里便只剩下了寧婉和傅崢。 因為剛才的姿勢,此刻傅崢距離寧婉只有咫尺之遙,近的仿佛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寧婉幾乎是下意識就掙脫了傅崢的懷抱,然后像是被燙到一般地蹦到了一邊。 被傅崢拒絕后,她比傅崢還注意避嫌,生怕距離太近了自己心猿意馬,顯得自己這個帶教律師太不專業,然而不管怎么告誡自己,寧婉的心還是加速跳了起來,臉上也漸漸有發燙的跡象。 結果她還沒擺出上司的模樣開口,傅崢倒是先開了口―― “下次不要單獨行動?!?/br> 他的聲音認真鄭重,雙眼盯著寧婉,瞳孔的倒影里也都是她:“以后等我一起?!备祶樏蛄嗣虼?,“我怕你出事?!?/br> 寧婉剛才才稍微平靜些的情緒又平靜不下來了。 她心里一方面喜歡傅崢的溫柔,一方面又有些痛恨他的溫柔。 垃圾暖男,毀我青春,這話說的一點不假。暖男這種生物,真是中央空調一樣的存在,明明都婉拒自己了,還無時不刻不散發著曖昧的暖。 只是寧婉也不得不承認,非常絕望的,自己還真是吃一套,對溫柔的人絲毫沒有抵抗力。 傅崢卻并沒有意識到寧婉的情緒,他顯然注意力都被剛才的sao亂給吸引住了,簡短地向寧婉解釋道:“陶杏氣不過,偷偷在派出所錄了音,然后和之前黑衣人搶走她狗那段視頻一起混剪了放到了網上,指責吳列傷害自己狗的行為?!?/br> “之前本來天降大狗就上過微博熱門,現在又來了后續,一下子熱度就很高,雖然陶杏自己沒有公布吳列的私人信息,但好事的網友很快就靠著細節把吳列給人rou出來了?!?/br> 一講案子,寧婉也立刻甩開了腦子里的風花雪月,立刻進入狀態了:“所以這些人都是網友?什么樣的網友這么閑?鍵盤俠還不夠,還要上升到現實生活?” 傅崢抿了抿唇:“是狗粉?!?/br> 他這么一說,寧婉就懂了,微博上有一波非常偏激的愛狗人士,雖然初衷是好的,但表現形式卻特別激烈,甚至這其中部分特別夸張的極端人士認為狗的權益大于人的,這其中很多人口口聲聲是為了幫助不能說話的動物小伙伴,然而卻連能說話的人類小伙伴的利益都枉顧,完全不顧及公眾安危的做出高速攔車救狗、甚至打傷司機的行為。 “所以這些人網上看到了視頻,過來示威的?” 傅崢點了點頭:“對,都是些年輕人,情緒比較激烈,自己都是養狗的,特別能感同身受,一見視頻里陶杏的哭訴,都代入上了,陶杏那視頻里還講因為沒有財物損失沒法讓對方賠錢,因此這些人就組成了所謂的正義聯盟,說要讓吳列付出傷害毛孩子的代價,其中有兩個甚至都不是容市的,真正的跨區來‘執法’了?!?/br> 吳列公然搶狗扔狗自然不對,但自詡為正義就肆意對他人進行私刑的則更不對。道德層面永遠不應該進入法律審判領域。 想替狗維權想推進動物立法和保護是好事,但上門給人家送花圈噴漆就未免過分了,以暴制暴這種方式看起來簡單直白讓人大呼爽快,但對于真正維權和表明自己的立場并沒任何好處,何況任何新聞或者視頻都有可能并沒展現事件全貌,也或許是有偏頗和引導煽動性的,萬一吳列并非當事人,而是網友人rou錯了人,那豈不是這私刑執行的完全侵犯了他人的權益嗎? 寧婉只是隨便發散一想,然而沒想到自己幾乎算是一語成讖。 她是和傅崢在派出所見到吳列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我說了,當初那個黑衣人確實是我,我電話里承認的是這點沒錯,可我真沒扔狗啊,我也沒說是我扔了狗!那破狗,把我都咬傷了,力氣大的要死,蹬開我就跑了!” 他說到這里,還忍不住罵罵咧咧:“我就說了,狗哪里有好的,是是是,所有狗在沒咬人前都是溫和的!可狗這東西就是會咬人的??!沒有一條狗是無辜的!”他說著,伸出手腕,“你們看看,我這不是被咬了嗎?你說這狗還溫和嗎?我可不能讓我孩子生活在有狗的環境里!” 吳列這人絮絮叨叨,從敘述中寧婉才得知,他對狗的這份仇視,完全源于自己孩子,他孩子才四歲的時候,當時的鄰居家也有一只平時挺溫和的狗,結果沒想到有一天突然狂暴差點把給小孩給咬死,以至于小孩長大后對狗一直害怕,吳列則也對狗有了偏見,覺得所有狗不管看著多乖,也指不定會發狂。 “但我真是冤枉,那狗真不是我從樓上扔下去的,那死狗力氣特別大,又是掙扎又是想咬人的,我根本抱不住,后面那狗自己跑了,和我無關!” 吳列一說起這事,反而也哭訴上了:“我打狗搶狗確實不對,可我真沒扔狗,那天我就是喝了點酒,想起自己孩子每天進出門看到陶杏那狗擔驚受怕的樣子就心疼,才腦子發熱去搶了狗?!?/br> “結果現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網上都說是我把狗扔下樓,說我歹毒。你們也看到了,一群人跑過來我門口噴油漆送花圈,還有一堆人給我發sao擾短信辱罵的,這都什么事???孩子回家時候被這陣仗嚇得夠嗆,我還想找著到底誰扔狗呢!” 吳列這人挺直白,也沒遮掩自己的內心:“我就想問問這人怎么想的,扔狗就扔利索點,怎么就沒把這破狗給扔死呢?就不能朝人少的地方扔嗎?把人砸了不說,狗他媽的竟然還沒死!現在害得我被網絡暴力!這人怎么做事的?!” 他氣憤道:“要他真把這死狗給弄死了,我背個鍋我還能忍,至少孩子不用擔驚受怕了,結果狗也沒死,我這黑鍋還背上了!警察同志,你們要還我清白??!” 這一下子,吳列從加害人竟然變成了受害人,而他確實也舉出了佐證自己并非扔狗嫌疑人的證據,天降大狗視頻的拍攝時間里,吳列正因為被狗咬而跑去小區外的全家超市買創可貼。 “也是在那里,店里的小姑娘和我說,被狗咬了一定要打狂犬疫苗的,我這才跑去的社區醫院?!?/br> 全家超市門口有監控攝像頭,民警調取進行了核對后,確認了吳列的說法,他確實不是扔狗的人。 寧婉對這一峰回路轉的發展簡直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個簡單的高空墜物案,最終竟然還撲朔迷離上了,可不是吳列做的,那又是誰? 本以為終于可以讓陳爍“沉冤得雪大仇得報”,結果案子進展到這里,竟然又橫生枝節了。 第61章 雖然也拉拉雜雜忙了大半天, 但最終寧婉只能和傅崢無功而返,寧婉抬起手腕一看,這個點已經接近下班時間了。 雖然感覺沒法和陳爍交代, 但還是應該向陳爍同步下最近案子的進展,外加寧婉也有幾天沒去看他了,于是準備今天去醫院探望陳爍。 往日里自己每次去探視,傅崢總很積極地一同前去,寧婉絲毫不懷疑,今天只要自己提及看望陳爍, 傅崢是絕對又要一起去的。 只是寧婉今天不想和傅崢一起去,一旦從工作模式切換到私人模式,寧婉光是看著傅崢心里就不是滋味,想想不僅有些心疼自己,更心疼櫻桃。 不過幸好寧婉買的是打折的山東櫻桃, 沒買進口車厘子,一念之差,至少不用流血還流淚沒愛還沒錢,要知道進口車厘子的價格可是山東櫻桃的好幾倍! 只是便宜果然沒好貨, 這打折款的山東櫻桃根本就不甜,入嘴就是一股都能酸掉牙的酸味, 寧婉昨晚吃了些,直到今天都還能記清那酸澀的感受, 而因為傅崢的婉拒, 寧婉現在心里更像是被塞了一整盆發酵的酸櫻桃。 不僅胸悶,還難受。 從傅崢剛來社區眼高于頂開始, 到如今溫柔紳士,接地氣還有人文氣息, 自己合著像是給別人調教了個男朋友。 寧婉越想越委屈,只覺得自己這波虧大了,傅崢這豬剛能出欄呢,結果自己沒吃上一口豬rou,就要拱手送人了! 因為這,雖然喜歡吃豬rou,但連帶著看著豬也不順眼起來。 而哪壺不開提哪壺,豬本人還不諳世事地詢問起寧婉來:“今晚你打算干什么?有安排嗎?” 都把我給拒絕了,你管我晚上干什么呢! 寧婉心里氣呼呼的,但想了想,還是不能因此遷怒傅崢,只打哈哈道:“回家睡覺?!?/br> “你工作強度最近是有些大,要注意休息?!?/br> …… 寧婉又心不在焉地和傅崢隨便客套了幾句,然后才和對方告辭。她自然是不準備回家睡覺的,等傅崢走了,寧婉轉身就朝醫院走。 她決定好了,先看望下陳爍,再回家復習復習,準備應考大par的筆試。 另一邊,傅崢的母親住在和陳爍同一個醫院里,vvip病房,今晚出院,因此他特意確認了寧婉的行程,生怕她也會去醫院探望陳爍,在沒想好完全的坦白計劃前,傅崢并不想貿然被寧婉撞破身份,更不想寧婉單獨和陳爍相處。 只是今天寧婉對他的態度非常奇怪,傅崢感覺她在看自己。 但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種看,準確地來說,寧婉是在瞪自己,傅崢好幾次轉過頭,寧婉還來不及移開視線,眼神里甚至隱隱還帶了點殺意,搞得傅崢后背發涼。 他覺得寧婉是不是對自己有點意見? 但傅崢好好想了下,自己最近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安分守己,人設也還好好地安著,想來或許是自己太在意寧婉,因此疑神疑鬼想多了…… 只是十分鐘后,傅崢就意識到,自己沒有想多―― 他去給自己母親取藥時,在醫院大廳里見到了號稱回家睡覺的寧婉,她提著果籃,正心無旁騖地朝骨科的住院部走去…… 她竟然背著自己去私會陳爍了! 光是這個認知,傅崢這一瞬間心就徹底沉了下去。 等抑制著內心的情緒把母親送回家安置好,傅崢的自制力已經到了臨界點。 或許永遠沒有最好的時機,只有最快的時機。 傅崢覺得自己不能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寧婉就要沒了,他必須把坦白和表白都提上日程了,等辦完這個案子,把陳爍送佛送到西,就可以計劃一場表白了。 第二天,兩個人自然重新回到了社區辦公室,再次頗有些不自然和拘謹地見了面。 寧婉心里一臺大戲,傅崢也不逞多讓,只是兩個人心懷鬼胎,偏偏表面文章都做了個足,愣是都云淡風輕波瀾不驚。 不過寧婉的一臺大戲里,此刻傅崢的占比并不大,她心里還有更重要的事焦慮著,再過一天就是那位新任大par選團隊成員的筆試考試了,寧婉雖然嘴上對邵麗麗說得特別自信,但心里到底有些緊張。 手頭高空墜狗案又進入了瓶頸,雖然陳爍很通情達理,但寧婉還是很自責,平日里為社區的居民維權都做的不錯,結果關鍵時刻卻連自己的學弟都幫助不了,只覺得有些無力和慚愧。 這類案件,照理說寧婉已經把該做的都做了,律師并不是萬能的,到這一步也是無可奈何。如今的情況也很明朗,因為狗并非是出事樓棟住戶所有,因此找住戶連帶索賠顯然是不合適的,而狗最終是在吳列的搶奪下從陶杏手里走失最終墜樓的,在無法舉證狗的墜樓有另外第三人故意介入之前,理論上狗砸傷陳爍造成的損失,應當由吳列和陶杏一同承擔,而至于承擔的比例,如果協商不成,那就要起訴后由法官定奪了,而往后要是明確找出了第三人扔狗的證據,陶杏和吳列可以向對方追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