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 這聲音一五一十地傳進了傅崢的手機里,傳到了對面的高遠耳朵里。 高遠大概是完全沒料到這個發展,當場愣住了:“傅崢,你還好吧?” 結果傅崢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鄰座大聲道:“好的好的,當然好著呢,對,我和你一樣,最近忙著葉綠素合成呢,你放心吧,再過幾天我也要開花了!咱倆心連心,愛情永結同心,相約一起開花!你在哪兒呢,我來找你?” “……” 要不是從對方的包里看到了對方的律師證證件,傅崢打死也不愿意相信這么一個人竟然真的是個律師。 他只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真的要跳車了:“高遠,我現在不太方便,待會下車了打給你?!?/br> 傅崢掛了電話,板著臉,戴上耳機,把鋼琴搖滾開到最大音量,效果震耳欲聾,但傅崢覺得,聾了也比聽身邊那可怕的情話強。 好在車程很快,沒多久就到了站,傅崢幾乎迫不及待下了車,擺脫了自己那個渾身是戲情話綿綿的鄰座。 高遠說好了來接站,傅崢走到出口的時候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他,兩人是國內本科大學同學,雖然多年沒見,但關系很好。 高遠輕輕給了傅崢一拳算是打了招呼。 他為人熱情,一路上便是積極給傅崢科普:“總之,國內的法律環境和美國的完全不同,你雖然在美國執業多年,但美國那一套和國內大為不同,你就算通過了國內的司法考試,但沒在國內執業過一天,想要獨立從業還要在所里掛一年實習,何況國內的司法實踐可能也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對于高遠的苦口婆心,傅崢并沒有當回事,他抬了抬眼皮:“所以你把我‘流放’到社區基層去做實習?” 高遠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什么叫‘流放’呢?你可是我們所誠意邀請馬上要新加盟的高級合伙人,還指著你拉高今年創收呢?!?/br> “給你安排去社區完全是我的一片苦心,雖然社區律師是很基層,但是越基層,越是能接觸到最真實接地氣的法律環境,基層法律糾紛多,種類各種各樣,處理起來并不容易,是最快速的訓練場,我給你安排了在悅瀾社區做三個月實習律師,能讓你以最快的速度適應國內的生活環境和法律環境?!?/br> “哎?你可別那么看我,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雖然苦和累,但像打怪升級似的,能接觸最多的怪,何況你也要改改你這種性冷淡作風,你這套在國內當律師,要跌跟頭的,國內客戶的法律意識和成熟度,還遠遠沒培養起來呢,維系客戶可不像在美國那么簡單?!?/br> “你當然可以直接進入我們所當合伙人,但是我建議你還是在社區歷練個三個月,沒壞處,你剛回國,正好休整休整,阿姨那邊也可以多花點時間照顧?!?/br> 傅崢本來在美國從事金融法律業務,前途大好,從職業未來來說是不該回國的,但因為母親重病,他作為獨子,不想在親情上留有遺憾,還是回國了。 這點高遠可以理解,但有一點高遠倒不太明白:“我就搞不懂你了,雖然中美法律差距很大,但你完全可以做商業這塊,但你為什么就想嘗試做民事?” “哦,在商事領域的法律糾紛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什么挑戰了,既然調整了職業規劃選擇回國,那索性嘗試點新的領域,商業也繼續做,但也試試開拓做民事糾紛?!?/br> 這聽起來完全像是“在商事法律領域已經獨孤求敗,所以選擇新的挑戰”一樣欠扁,如果是別人說這話,那高遠一定覺得是吹牛逼,但如果是傅崢說,那就真的只是在簡單陳述事實而已。 “那你去社區‘微服私訪’就更有必要了,現在悅瀾社區是我們所的簽約社區,負責那的律師叫寧婉,我看社區對她評價挺高的,雖然人家年紀比你小,但人家本科畢業就工作了,基層經驗豐富,你跟著應該也能學點東西,熟悉下國內套路?!?/br> 高遠笑笑補充道:“我怕說了你的真實身份,寧婉不自在或者和你交流起來會有隔閡,你端著合伙人老板的架子也沒法從她那兒學到東西,所以給你隱瞞了下身份,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過我并不覺得能從她那里學到什么東西。畢竟誰放著總所不待,想去社區但律師?”傅崢嗤笑了兩聲,“能去社區的,肯定是你們所里業務能力邊緣化的人了,你說說我能跟著她學到什么?” “你可別說,你這去悅瀾社區的機會還有人競爭呢,原本我們所里一個年輕小伙子早早就申請要去社區跟著寧婉干,我還算是橫刀奪愛內部cao作才把這個機會內定給你的好吧?” …… “算了,不聊工作了,聊點別的,這次回國覺得怎么樣?” 傅崢想到高鐵上發生的一幕幕,真心實意道:“不怎么樣?!彼櫫税櫭?,“現在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都能當律師的嗎?” “???” “精神有點障礙的人也可以過司法考試嗎?” “不能吧……”高遠思忖了片刻,聽完傅崢的遭遇后客觀地評價道,“一般來說,精神病人的思辨能力應該支撐不了考過司法考試,我覺得你鄰座那個女的大概率還是在復習司法考試的過程里瘋了。范進中舉知道吧?拿到律師證的剎那,情緒太過激烈,然后就瘋了?” 傅崢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 “對了?!备哌h想起什么似的,然后揶揄地看了傅崢一眼,“容市出美女的,你今天一路上有見到什么美女嗎?” “一個都沒有?!?/br> 唯一一個長得不錯的,精神不太好。 “那你別急,去見見寧婉,寧婉真的漂亮,我們律所最漂亮的,人家根本不化妝,因為素顏太能打?!?/br> 而另一邊,被稱為素顏能打的寧婉拎著大包小包卻沒那么好運了,如果她能聽到高遠一番話,大概率是要嗤之以鼻的,長得漂亮又怎么樣?能當飯吃嗎? 今天是節后返程高峰,素顏再能打的她在寒風里等了足足二十分鐘后,臉色也凍得煞白了,等終于排隊打到了車,還沒來得及感慨今天這壞運氣終于到頭了,壞消息就又來了。 寧婉接到了陳爍的電話:“學姐,我這次沒法來社區幫你忙了?!?/br> 寧婉皺了皺眉:“怎么了?” 陳爍是寧婉的高中學弟,大學也是法學專業,但學校比寧婉好的多,是國內top1那所,畢業后倒挺巧,也和寧婉一起進了精品小所的正元律所,自然,因為學校出身的不同,他的待遇和在所內發展比寧婉好得多。 一般律師對社區事務不會有任何興趣,此前寧婉也是被排擠才分配去負責所里簽約社區的法律事務,但不知道陳爍怎么回事,表示很想去基層體驗,主動打申請要來社區給寧婉幫忙。 “本來都說好了,今年就是我過來幫你一起,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通知我,說不用來了,所里安排了個新入職的來社區,還是高par親自內定的?!?/br> 陳爍心情很低落,寧婉也高興不到哪里去,陳爍干活熱情積極主動,為人靠譜踏實,對于他能來社區幫忙,寧婉是非常期待的,然而如今…… “這個空降兵什么背景?” “不知道,只說美國名校畢業的jd,年紀不小了,今年來我們所里掛證,還在實習期,要在悅瀾社區干三個月?!?/br> 在國內都沒任何執業履歷,就塞到急需實戰經驗的基層法律事務里來,還是內定的,才只干三個月,這明晃晃的就是個來不干事直接刷履歷的啊。 社區律師事多錢少,但也不是沒有人眼饞這個頭銜,就像申請國外名校除了gpa給力外,還要有一些展現社會責任感的實踐活動,不少沽名釣譽的合伙人甚至也會簽約成為社區律師,活兒這些人是不干,只是掛個名,底下的事情扔給手下的律師做,未來卻能發個通稿,彰顯自己是具有責任感不在乎錢的成功律師,還有像這一位,或許只是把在社區的經歷當成去其余諸如ngo等平臺的跳板,又是美國名校畢業,要知道美國好的法學院幾乎都是私立,一年學費貴到無法想象,jd又要念三年,這人大概率是個少爺,還是寧婉最討厭的那種關系戶少爺。 “叫什么名字?” “傅崢?!?/br> “行了,傅崢是吧?他死定了。三個月他墳頭草都三尺高了,我會讓他三天都堅持不下去?!睂幫癜咽株P節捏的啪啪作響,“讓我給他貫徹一下愛與真實的邪惡?!?/br> 想在自己手底下刷履歷?做夢!自己手底下這種人只有四個字的結局—— 給老子死!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我回來了?。?! 老規矩,本章超過25字留言的都送紅包?。ń刂恋较抡掳l出,下章是明天【晚上八點】,之后都是晚八更新) 【小劇場】 n久后: 寧婉:傅崢,你知道我喜歡什么衣服嗎? 傅崢:你喜歡被我制服? 寧婉:………太土了………土味超標……所以你是什么星座? 傅崢:為你量身定做? 寧婉:拉黑了……告辭! 傅崢:???你不是喜歡土味情話? 【暴打老板副本解鎖中】 【本章土味情話真的均出自網絡土味情話大全】 第2章 寧婉趕回社區的時候,社工委季主任已經一臉喜笑顏開地等在寧婉的辦工桌前了。 寧婉看了他一眼:“子辰找到了?” “可不是嗎?找著了,送醫院去治療了?!奔局魅纬瘜幫癫[了瞇眼,“我知道我知道,這多虧你,我也不會讓你白干活?!彼f完,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了一大盒還冒著熱氣的炸雞,“你最喜歡的,快趁熱吃吧?!?/br> 季主任四十出頭,是悅瀾社工委的一把手,管理著社區內悅瀾一期到六期六個小區,因為社工委辦公地點便在悅瀾社區內的便民大樓里,和寧婉的社區律師辦公室就緊挨著,一來二去,兩人便也很熟,平日里寧婉都喊他老季。 老季“上供”完炸雞,便也回去忙活自己的工作了,社區律師辦公室便剩下寧婉一個,她為了趕車,還沒顧得上吃飯,此刻沒人,便索性直接提了一只雞腿一邊啃一邊打開電腦翻閱春節期間堆積的法律糾紛和咨詢。 她聽到門口的腳步聲時,正嘴里叼著只啃了一半的雞腿,兩只手胡亂擦過后正飛速地打字回復社區居民的法律咨詢,而幾乎是聽到腳步聲走近的剎那,寧婉就熟能生巧地把桌上一盒炸雞連帶嘴里那只雞腿全一氣呵成地塞進了抽屜里,然后她整了整坐姿,擺出了最職業精英的姿態,準備迎接年后的第一位客戶。 為了方便接待咨詢的居民,寧婉的辦公室從不關門,而等腳步聲終于走到門口,她微笑著抬頭,看到了一張沒多久前才看到的臉—— 自己高鐵上那個相當英俊的鄰座。 對方顯然也愣了愣,然后他快速鎮定下來:“我找寧婉?!?/br> 寧婉打量了對方一眼:“我就是,你有什么法律問題需要咨詢嗎?” 對方詫異了一分鐘,然后再次看向寧婉,模樣冷靜自若:“你好,我是傅崢?!?/br> 傅崢?那個擠掉陳爍內定的關系戶? 這下換成寧婉驚愕了,自己竟然和傅崢同行了一路? 因為陳爍這件事,她這下再看傅崢這張臉,突然就覺得全變味了。瞧瞧這張臉,一個男人,長成這樣,穿的和走t臺似的,像個律師嗎?別說律師,連個良家婦男都談不上,倒是像是個隨時會搔首弄姿的小白臉…… 低俗! 要不是他,自己不至于失去陳爍這么一個靠譜的幫手,陳爍也不會失去一個期待已久的基層工作機會,社區也能因為陳爍的到來得到更好的法律服務,而不是來這樣一個一看就是個菜雞的繡花枕頭,一個行走的麻煩和拖油瓶! 一想起這些,寧婉就惡從膽邊生,她決定給對方來一點下馬威,只是自己還沒開口,傅崢倒是先開了口。 他朝寧婉笑了笑:“你剛才吃炸雞了?” 吃個炸雞沒什么,要換做別人問,寧婉還能熱情地把炸雞拿出來一起分享,但傅崢這種階級敵人問那就不同了。 寧婉當即拉長了臉,義正言辭道:“我沒吃,我們雖然是社區律師,做的業務可能算不上高級,但是也要保持律師的專業形象,希望你也能時刻牢記,不要以為可以在辦公室里吃炸雞這種有損形象的垃圾食品……” 空氣里雖然是隱約還有一些炸雞的味道,但對方絕對沒看見自己吃,死不承認就行了。 結果傅崢卻是輕笑了一聲:“寧律師,你嘴角邊,還沾著炸雞的脆皮?!?/br> “……” 寧婉強撐著面子,僵硬地朝書柜的玻璃柜門上掃了一眼,從反光里,自己嘴邊還真的沾著一粒該死的炸雞脆皮……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挺,她避開了傅崢玩味的眼神,硬著頭皮堅稱:“你看錯了,我根本沒吃什么炸雞,我嘴角邊的那是一顆痣?!睂幫裱a充道,“一顆像炸雞脆皮的痣?!?/br> 寧婉覺得自己面子全失,急需找回場子,她決定不等傅崢再開口,自己要主動出擊,攻擊是最好的防守! “傅崢是吧?我知道從年紀上來說,你比我還大好幾歲,但是你參加工作的時間比我晚,我們律師這行吧,不講年齡,講的是資歷和經驗?!睂幫衤冻鲆粋€不失禮貌的笑容,“你還剛從美國回國,還在實習期,所以論資排輩,我是你前輩,還是你的指導律師。你平時可以叫我寧老師?!?/br> “我這個人吧,沒什么架子,但是呢,有些規矩還是要說清楚的?!?/br> 寧婉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擺出了一副老資歷的神態:“新人在我們這兒,得順從,有眼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