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蕭瑟
那條種滿白樺樹的街道很快就到了,街面上已是鋪滿了枯黃的落葉,一位身穿橙黃色的環衛工人背對著車輛,正在寒風中躬身打掃著。 從街頭掃到街尾,沒有抬過一次佝僂的腰身,也沒有一次因過往的車輛太過豪華而東張西望。 這是沈城街頭每年都會出現的畫面,秋風里透著股蕭瑟的冷意,滿臉褶皺的年過半百的老人佝僂著身子,似乎肩背著無可奈何的蒼涼,孜孜不倦地在這座城市的角落里,做著簡單但卻極少有人愿意去干的事情。 劉懿將車子停在老人身后那片已掃凈落葉的地方,而不是離燦藝傳媒更近的位置,因為他不想壓在落葉上,影響了老人的工作。 去年冬天他還在京城,過年的時候,他就見到一位老人為了掃干凈車身底下的鞭炮垃圾,竟然半跪在地上,吃力地把掃把伸到車底下,若不是他挺身相助,把那輛違規停車的車主給拎了回來,老人得在凜冽的冬風里掃十幾分鐘才能下班回家。 他當時問過那個老人,風擋玻璃上貼著電話,怎么不打一個呢? 老人憨厚地笑了笑,說道:“人家可能有急事兒,別給人耽誤了?!?/br> 這就是一個小人物的辛酸,帶著點自卑的善意,卻又無可奈何。 劉懿下車后,抽出一根煙遞給面前的老人,笑問道:“您老今年貴庚?” 老人樸素地笑著道了聲謝,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六十二了!” “怎么還不退休???”劉懿想幫老人點燃那根煙,老人卻看了一眼煙上的牌子,很是憐惜地夾在了耳朵上,沒舍得抽。 “在家閑不住?!崩先水Y聲甕氣地說了一句,便繼續彎腰干活了,并沒有借機偷懶的念頭。 陳小燁知道,在這座城市里,多數60歲以下的環衛工是不給簽勞動合同的,只有六旬以上的老人,才會給交養老保險,所以,在街面上勤勤懇懇掃地的這些人,都是身體每況愈下,不能在其他行業立足的年邁老人。 他猜不透社會為什么會發展到一個如此畸形的地步,但他明白,從古至今,一直是強者才有話語權,弱者,只能躲在某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不求天降鴻福升官發財,只求家宅平安沒有橫禍降臨。 十二年前的陳家,不就是這樣嗎? 陳小燁的父親不止一次跟他說過,做人千萬別妄圖去建功立業,不要去追求那些大而空的東西,能快快樂樂地活著,有愛人相伴,才算活得成功,沒有在人世間白走這一遭。 在見到剃刀之前,陳小燁一直覺得父親是一個樸素的老實人,教育孩子時也總是那一套別去惹是生非好好做人的老生常談。 可他現在卻不這么認為了,剃刀那句“虎父無犬子”,似乎在暗示著什么。難道說,父親在子女面前苦心扮演的普通人形象,是為了掩蓋自己牛逼轟轟的身份? 也許,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人物,后來遇見了母親,他為了愛情,便金盆洗手跑到小城市里做一個普通工人? 陳小燁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下次去探望jiejie時,問一問她吧,或許,這些遙遠的事情,她知道得要比我多。 他和劉懿正走向燦藝傳媒的大門時,身后的老人忽然喚了他們一聲,聲音里透著股怯弱,但卻很堅定。 劉懿返回去,問道:“老人家,怎么了?” “你們,是不是想去那個大院里?”老人抬手指了指燦藝傳媒的大門,目光里透著幾分恐懼。 “是啊,怎么了?”劉懿回首望了一眼,只見大樓燈火皆無,整棟樓死氣沉沉的。 陳小燁也發現有點不對勁兒,換做以往,不是該有曾經當過兵的保安,矜矜業業地守在門口嗎?怎么今天,卻一個人影也沒見到? 但是,院內又停著很多車子,不像是沒人去上班的樣子。 老人長嘆一聲,說道:“我今天早晨就在這里掃大街了,那棟樓啊,一直有鬧鬼的聲音,警察來過一趟了,沒什么發現就走了。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從課本上學到了不少知識,不信鬼神這一套,但老漢不會騙你們,那叫聲,凄慘的狠呦?!?/br> 老人心有余悸地搖了搖頭,掃落葉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陳小燁和劉懿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靠,快!” 老人收起掃把,望著二人火急火燎沖向燦藝大門的背影,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搖頭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聽勸啊?!?/br> 陳小燁路過門衛室時,特意掃了一眼保安站崗的位置,發現從昨天中午開始,那里就沒了人影。 至于院落上停放的那些車輛,也是昨天早晨就駛進去的。 他們二人沖進大樓后,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這哪里還是傳媒公司,簡直跟戰場一般。 墻壁上、地面上,干涸的血跡像是粘稠的漿糊一般,踩在上面直打滑。 除了這些,就是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柜子和書架,幾乎每一間辦公室都跟被強盜打劫了一番似的。 只是另陳、劉二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們一直跑到樓頂,也沒有看見一具尸體,哪怕是致人死亡的染血鈍器或者是兇手沒有清理干凈的彈殼,都沒有發現一個。 但是,走廊地磚和墻面大白上的血跡,卻始終沒斷過。仿佛死的不是人,而是這一整棟大樓被一個怪物開膛破肚后內臟大出血了一般。 “媽的,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難道真是鬼殺人不成?”劉懿確實被這個詭異的場面驚駭到了,臉色有些發白地說道。 他下意識地掃了陳小燁一眼,發現對方正若有所思地細細觀察著每一寸地面,才猛然想起,這小子他媽的會讀憶啊。 “喂,發現什么沒有?”他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陳小燁抬起頭,臉色灰白,雙唇顫抖。 “我草,你可別告訴我,真是臟東西干的!”劉懿雖然膽子大,可眼前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不知道哪扇該死的窗戶沒關嚴,冷風呼嘯,像是鬼哭狼嚎一般,聽得他脊背陣陣發涼。 “當然不是,環衛老人所說的警察,也是假冒的?!标愋顡u了搖頭,嘆氣道。 劉懿雙目圓瞪,他已是猜出了陳小燁如此害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