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魔_分節閱讀_27
“他就讀的是美國一家著名大學的醫學院,”黎承睿淡淡地說,“學費幾十萬美金的,他還讀了這么多年,這筆錢可不是一般家庭能負擔。我看他的成績也只是中等,申請不到全額獎學金,家境的話,父母都是一般收入,哪來的錢讀書?” “也許他打工呢?”周敏筠說。 “打工只能賺生活費,沒法賺這么高的學費,”章玨良在一旁插了句嘴,馬上又不好意思地住了口,低聲說,“對不起啊?!?/br> “參與案情分析是你該做的工作之一,”黎承睿瞥了他一眼說,“不用道歉,你說說你調查后的看法?!?/br> 章玨良立即站直身子,大聲說:“報告長官,我認為……” “停停,正常點,好好說,”黎承睿帶著笑說,“別老咋咋呼呼的,我遲早給你嚇出心臟病來?!?/br> 周敏筠等人哈哈大笑,章玨良窘迫到滿臉通紅,不知為何,他這副摸樣令黎承睿莫名想起了林翊,若是在眾人面前,恐怕那個男孩也是羞怯而不知所措的。他心里一軟,于是緩和了口吻,帶著鼓勵說:“沒關系的,說錯了也不怕,每個人都是從新人過來?!?/br> “是?!闭芦k良點頭,輕輕咳嗽了一下說,“我,我的看法跟黎sir一樣,也疑惑吳博輝哪來的學費,校方并沒有他的貸款記錄,也無他的欠費記錄,那么吳博輝讀書一定有人資助。通常資助讀書,我們會找親戚朋友借款籌錢,但據吳博輝的父母講他們只在第一二年cao心過兒子的學費,此后都是他自己解決?!?/br> “他怎么解決?” “他父母說他讀書的時候就工作了,但不知道他具體做什么工作?!闭芦k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我,我只想到這么多……” “已經很好了,不僅如此,威爾士親王醫院不是那么好進的,為什么一個學業各方面并不出眾,又無過硬家底背景的醫科畢業生一找就能找到那工作?要說他沒貴人幫我都不信,”黎承睿皺皺眉,對周敏筠說,“阿敏,你去查查他的銀行賬務,阿Sam,你查查他的舊同學有誰留在本港工作的,都去問問,有些事瞞得住家里人,瞞不住周圍朋友的,吳博輝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不露?!?/br> “是?!?/br> “阿良跟著一起去,學一下怎么問話?!崩璩蓄φ芦k良說。 “是?!闭芦k良興奮地大聲應答。 黎承睿揮揮手讓他們出去做事,他們出去后不一會,辦公室門被敲了兩下即推開,黃品錫急急忙忙走進來說:“阿睿,有猛料到?!?/br> 黎承睿精神一振,回道:“說?!?/br> “你看看這個,”黃品錫將一疊紙放到黎承睿面前。 黎承睿接過去一看,卻見一張銀行賬戶的金額進出明細表,上面清楚表明每隔一個季度,就有固定一筆大的金額匯入這個賬戶。 “這是?”黎承睿問。 “這是,程秀珊在渣打開的賬戶?!秉S品錫遲疑了一下,說,“你看看日期?!?/br> 黎承睿一看,最后一筆的日期是上月十五號,而再往上翻,則時間一直持續到兩年前。 “我把她這兩年的賬戶明細都調出來了,每隔一個季度均有一筆錢打進她的戶頭。最后一筆是上月十五好,那時候陳子南還未被殺害,有證人提及聽到兩人爭吵,那個日期,就是十五號前后?!?/br> 黎承睿微微閉上眼,隨后睜開,啪的一下把手上的紙拍到桌子上,沉聲說:“找程秀珊來警局問話,把她列為本案重要嫌疑人,通知她近期不得出境……” “阿?!秉S品錫擔憂地喊了他一聲。 “我沒事,上個月十五號,”黎承睿抿緊嘴唇,憋了會才說,“我們雙方家長見面,商定酒席發帖等等事,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我特地輪休,我們在酒店里見面,我媽子還拉著阿珊的手問擺多少圍酒才不委屈她?!?/br> “別想了……” 黎承睿自顧自說下去:“中途她接了個電話,回來神色有點古怪,我問她怎么了,她回我說銀行打來的,只是推銷基金,我當時聽了沒起疑心,現在想起來,那就是大筆金額到賬,有人給她打電話通知她?!?/br> “我一直被她騙,到事發了她還想騙我,”黎承睿啞聲說,“可是阿品,我一直都想不通,我對她不差的啊,這么多年,我捫心自問,我對得住她!我不明白,就算大家沒感情了,就算真的不合適,就算她遇到真愛,可我們之間還有十幾年的交情在,人生有幾個十幾年????她要不要這么騙我?!” 他說到最后一句已經怒不可抑,黃品錫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19、第章 再次見到程秀珊,黎承睿覺得恍若隔世。 這是一種真實的違和感,眼前的人分明是熟悉的臉孔,五官的位置和形狀閉上眼幾乎都能堪稱精準地描摹出來,但湊在一塊卻硬是生產出一種深層的陌生和荒誕,就像一覺醒來,物是人非,荒誕不經卻偏無從說起。 這是程秀珊。 黎承睿微瞇著眼看她,程秀珊在短短幾天內瘦了,她坐在黎承睿對面,白熾燈直接打在臉上,越發顯得顴骨高聳,眼眶凹陷,臉色白里透著青,沒有化妝,形容憔悴,嘴唇干裂,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一夜間被傷了根的植物一般枯萎蔫黃。最糟糕的是,她的目光帶著呆滯和麻木,臉上宛若帶了厚重的石膏面具,真實的自我不知藏匿何處,而此時此刻坐在眾人跟前的,只不過是一具名為程秀珊的行尸走rou而已。 黎承睿從未見過這樣的程秀珊。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女人總是神采飛揚,興致勃勃,她長相不算頂漂亮,打扮上與時尚也絕緣。但她總是有本事讓自己從頭到腳透著干練爽利,笑容中透著真誠和善解人意,舉手投足中總有說不出的親和力。因此在他們倆還沒鬧翻時,黎承睿組里的同事見到她都像見到自家人,打鬧說笑從不忌諱。有時那幾個年輕的犯了錯,還會拐彎抹角找她幫忙說情。 在黎承睿的認知中,程秀珊從來都是氣質知性且樂于保持這種形象的女人,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程秀珊會不化妝就任由自己神情萎靡展現于眾人眼前,他也從沒想過,程秀珊有一天會悲傷外露到這個程度,似乎全世界在她面前崩塌了,而她茫然無措一般。 他心里對這個女人殘留的那點怨怒霎時間都減弱了,沒錯,她是欺騙了自己,也許一直欺騙,一個謊言說出去,就必須繼續再說千百個謊言來彌補,說得多了,也許程秀珊已經開始輕視黎承睿,也許他從頭到尾對這個女人而言,就是一個方便使用的社會身份符號而已。 可此時此刻,黎承睿卻覺得自己還生她什么氣呢?她受的打擊夠大的了,她現在只是一個悲慟欲絕的女人,雖然這種悲慟其實從另一個側面說明吳博輝跟她關系匪淺,說明她的謊話一點都不高明。 黎承睿呼出一口長氣,對一旁的周敏筠使了下眼色,周敏筠立即會意地點點頭,輕手輕腳走出審訊室,隨后又進來,把一杯熱騰騰的飲料放在程秀珊面前。 “珊姐,呃,喝杯鮮奶,”周敏筠磕巴又不乏同情地說,“放心,加了糖的,我記得你喝牛奶一定要加兩勺糖的?!?/br> 程秀珊歪著頭沒有動,黎承睿放緩了語調,溫言說:“阿珊,喝吧,你是不是這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先喝點熱的東西暖一下胃,等會我給你叫魚片粥,好不好?” 程秀珊仍然麻木,黎承睿嘆了口氣,放下筆走過去,彎下腰扶住她的肩膀柔聲說:“阿珊,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才行。你這樣,別說走的人不安生,你爹哋媽咪呢?他們年紀都大了,你總歸要替他們想想?!?/br> 程秀珊抬起頭,看著他,木然地說:“阿睿,你說怪不怪,我其實很想哭的,可一點都哭不出來?!?/br> “那就不要哭?!崩璩蓄Uf,“我認識的阿珊夠堅強,現在可以不哭,留著想哭的時候再哭,乖,現在先喝牛奶,喝完了,幫助我們回答幾個問題,然后就回家休息?!?/br> 程秀珊緩慢地點點頭,她轉過眼珠子,然后用同樣的速度試探地伸出手,像確認那個馬克杯的存在一樣摸索過去,隨后雙手握住那個杯子,捧到自己跟前,熱氣氤氳,她的眼睛好像漸漸恢復了些許神采,然后她小小地喝了一口,再喝第二口。 黎承?;氐剿龑γ孀?,耐心地等著她把牛奶喝得差不多,然后才對身邊的同事點點頭,示意開始問訊。 黃品錫推過去一疊紙,對程秀珊說:“程秀珊女士,請你解釋一下你賬戶上出現的大筆金額進出,據我們所知,你本人的收入水平不足以證明這些錢來源合法?!?/br> 程秀珊放下杯子,默然不語。 “程秀珊女士,如果你保持沉默,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跟吳博輝先生被謀殺有關,且這么多錢,謀殺動機足以成立……” “你什么意思?”程秀珊終于有了反應。 “我的意思是,我們警方能以嫌疑罪名先扣押你?!秉S品錫說。 “我怎么會殺博輝,他那么愛我,我怎么會……”程秀珊搖搖頭,看向黎承睿,啞聲問,“你也這么懷疑????阿睿,一場相識,十幾年老友,博輝又死得那么慘,你覺得那種事我做得出嗎?” 她的聲音中帶著顫抖和悲憤,在場的人跟她都有些舊日情分,此時聽了都不好受。黎承睿搖頭和聲說:“是不是有嫌疑不由我說,是由證據說的,我們的證據顯示你跟吳博輝存在長期的感情關系和金錢糾葛,阿珊,你了解我,就算你不說,我也一定會通過別的途徑查出來,但那樣的話大家就都不好看,倒不如你合作點,你說呢?” “是啊珊姐,你也想為那位吳醫生報仇,早日抓住真兇吧?”周敏筠適時地插嘴。 程秀珊垂下頭,想了一會,然后說:“好,我幫你們,你們要答應我早點抓到兇手?!?/br> “那是一定?!崩璩蓄|c頭,再問她,“那些錢,其實是給吳博輝的,對不對?” “是?!背绦闵狐c頭承認,“博輝等于打兩份工,那是他另一份工作的收入?!?/br> “那為什么要把錢打到你賬戶上?” “是博輝的意思,”程秀珊微微顰眉,目光憂傷悠遠,啞聲說,“博輝說,我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他不想別人知道他還接兼職,這違反醫院規定,被發現要炒魷魚的。但其實……” “其實什么?”黎承睿耐心而平和地問,“是不是你覺得這個理由不太可信?” 程秀珊瞥了他一眼,露出一絲苦笑說:“還是你了解我。沒錯,我是覺得怪怪的,我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借我洗錢,但我又很清楚,他不是這種人?!?/br> “他所謂的兼職是什么?” “也是做醫生,好像是給有錢人做私人醫生那種,”程秀珊搖頭說,“但他從沒告訴我具體是誰雇傭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