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雙城_分節閱讀_7
陶承柏第一眼看到了那人的寸頭,并不動容,然而只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便急如閃電一般飛奔過去。不是鄭陸又是哪個。 ☆、9 第九章 跟鄭陸動手的就是嚴嘯口中說的客運車上路匪惡霸一樣的人。 錦繡縣下面轄著一百多個大小不等的鄉鎮,往返之間的客運表面上隸屬于錦繡縣長途運輸有限公司,其實都已經包給了個人。 哭河頭的這一條線當然也不會例外,承運人是哭河頭鄉黨委書記的連襟的小舅子,姓阮,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會來事會賺錢,兼之有點背景靠山在哭河頭混得也算風生水起,拜把子里頭排老二,人稱阮小二,外號都是現成的:立地太歲。 阮小二不兇,戴著眼鏡看起來倒是斯斯文文的,他是蔫壞在里頭,兇的是他下面的人。 嚴嘯送鄭陸回城,送了個纏綿悱惻,羅里吧嗦。鄭陸上車的當口他又把老話重彈了一遍:“哥,要想著給我打電話啊?!闭f完,看準了鄭陸坐下的位置,跑到窗戶邊上對著玻璃敲敲打打的似乎還有話說。鄭陸被嚴嘯啰嗦得有點頭疼,不知不覺就抿緊了嘴,手上用勁扯開了窗玻璃,很想對著他吐出一句刻薄話來讓他趕緊滾蛋。 嚴嘯正翹了腳尖,窗戶猛一打開,倒有點出乎他意料似的,接著就笑模笑樣地把手搭上了去。鄭陸捏了一把嚴嘯扒在車窗邊上的手,手掌綿軟細長,握在手里軟中有硬,是一只細嫩的好手,俯視著嚴嘯的眼睛,從里面看出了點留戀的意思,鄭陸不自覺就要嘆了氣,臉上帶出了笑模樣:“下回假期到錦繡來玩?!?/br> 鄭陸說完這句,客車就被司機開得像支離弦的箭一樣,一眨眼就射出了老遠。 “邊上那個,把窗戶關上,說你呢,媽的聾了?”車上的工作人員粗聲大氣地呵斥,呵斥的對象就是鄭陸。這條路上坐車來回的自然大部分都是哭河頭的人,人多的時候,跳票的不服從位置安排的吵的嚷的比比皆是,加上阮小二找的人本身性子也不柔軟,日久天長的就形成了跟坐車的人說話毫不客氣呼來喝去的習慣,即使在車上動手也幾乎成了家常便飯。嚴嘯來的那天正碰上一場全武行,所以他說客運車上的人跟路匪惡霸一個樣。 鄭陸個子倒是不矮,只是身體不壯,斜著身子靠在敞開一條縫的車窗玻璃上吹風,看著無端就有了一種單薄的感覺。鄭陸轉過臉來,看到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穿著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斯斯文文的模樣,但是剛才的話是他旁邊的灰撲撲的大個子說的,鄭陸后來知道這人有個人模狗樣的大號叫陳衛國。 這兩人明顯是沒有想到鄭陸轉過來的那張臉上,一對漂亮的杏仁眼里射出的目光會那么硬,仿佛再有個一言不合立馬就會跳出來動手一樣,但是聲音是寡淡的,鄭陸沖陳衛國微微一抬下巴幾乎有些傲慢了:“媽的,你丫罵誰呢?”鄭陸從不惹事,但是事來了,也不會怕事。 阮小二單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對著鄭陸要笑不笑地做了個不上不下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窗戶,模擬了一個關窗的動作,是個息事寧人的態度,然后一拍陳衛國的肩膀,把人推到最前面一排坐下了。陳衛國轉身之前是個不善的眼神。 cao了! 事情并沒有完。因為鄭陸和另兩個人都是半路上的車,十來分鐘以后,陳衛國一手整齊地攥著一踏鈔票,一手拿著票本子過來了:買票。 因為之前的不算大矛盾的小矛盾,兩人之間氣氛有些不自然,是一種隱約的敵意。 鄭陸從短褲里掏出皮夾,遞過去一張一百的,之前之所以一眼覺得這人灰撲撲的,因為他不但穿著一件灰色的棉T,身上皮膚也給人一種一干不凈的感覺,是個不折不扣的灰撲撲的大個子。錢到了陳衛國手里打了個轉立刻又被遞回來了:“給換張,破了?!惫话胄虏慌f的一張錢邊上開了一線齊整的口子。鄭陸想說豁了口子不妨礙用吧,轉念還是算了,懶得多說。 陳衛國看鄭陸利索地換了錢放好了錢夾,嫩皮子嫩臉的,心里嗤笑一聲,并從鼻腔里帶出了尾音。小崽子屬冬瓜的,毛兒嫩。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你媽的小腿肚子里轉筋呢。 鄭陸剝了一塊奶糖放進嘴里。這包糖果是上車前嚴嘯給的,有清新的蘋果味。想起剛才最后一眼嚴嘯臉上笑瞇瞇的,是個可愛的表情。 陳衛國把另外兩人的票錢都收了,經過鄭陸身邊的時候,用眼角夾了他一下,歪著一邊嘴是個若有還無的嘲笑表情,正好和鄭陸的眼神對上。 鄭陸用舌頭把嘴里的糖塊推到一邊去,騰出嘴來,和陳衛國心有靈犀一點通地用嘴型各自罵了對方一句:傻B。 哭河頭坐車到錦繡只要一個小時,車站還是在老城這邊,過了大橋繞一個圓盤,沿著護城河直開兩分鐘就到了。 雙方是在大橋上打起來的??蛙囘M錦繡縣城之前最后上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就坐在鄭陸前邊。買票的時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同樣被陳衛國要求換了一張整鈔。鄭陸歪著腦袋盯著陳衛國手里那一踏鈔票,忽然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喊人買票的時候手里非攥著這么一打錢呢,還基本都是整錢??┼砸幌?,鄭陸用后槽牙把嘴里的糖果咬成兩截,忽然一愣猛吸了一口氣,忙把自己的錢夾掏出來,里面有好幾張一百的,一張一張看,果然有一張是假幣,邊上帶著一道整齊的豁口,不像是手撕的,倒像是用刀剪子之類剪出來的。這個陳衛國用極快的動作以錢有破損為借口,用假幣換真鈔,手上攥著的一疊錢自然是打了掩護,假幣上的口子是事前剪好的。 鄭陸自然是要求把錢換回來,對方不承認還罵罵咧咧,鄭陸把假鈔一把甩到他臉上,大聲罵回去。 陳衛國氣勢洶洶扯了鄭陸的衣領子,剛罵了一句媽了個B的,鄭陸就把嘴里的糖連著淅淅瀝瀝的口水發射導彈一樣一口噴到他臉上,當場噴出了一個天女散花,然后扭臉朝后面的人大聲喊:“大家都仔細看看自己的錢,有沒有假鈔,是被這個大孫子調了包?!?/br> 鄭陸喊完這句車里一時間有點亂,陳衛國一把將他攘進座位里,對著肚子就是幾拳狠的,登時就把鄭陸打得手腳一縮,捂住肚子發出了一聲大叫。鄭陸覺得腸子好像斷了,疼得厲害。雖然陪著陶承柏研究拳賽的時候講起攻防戰術什么的也是分析得頭頭是道,實際上是褲襠里拉大弦只會扯蛋,真打起來就是挨揍的份。 幸而旁邊有個年輕的小伙子從后面一把將陳衛國抱住拉了開去,不知道是見義勇為還是也是被掉了包義憤填膺的,鄭陸乘機上去對著陳衛國的下三路連著就是一頓無影腳。 陸續又有人參進來拉拉扯扯的,也有大聲質問的聲音,也有拉架的,更有打太平拳的,陳衛國暗中吃了不少虧。場面立時亂成了一鍋粥。 客車還是正常行駛,司機是名副其實的淡定帝。阮小二則是坐在最前面一排觀戰。陳衛國是他伙計,替他挨幾拳也是應該的。 車是那種空調大客,從車門上來有兩級臺階,然后才是乘客的座位。眼看著要進站了,一行人推推攘攘連叫帶罵地往前挪??斓杰囬T的時候鄭陸也沒注意腳下,忽然被橫出來的一條腿絆了一下,撲通一聲就直撲了下去,鼻子正磕在臺階沿上,血像小溪水一樣一下子就滔滔地流出來,鄭陸顧不上疼,立刻就爬了起來,看了眼還坐在位置上不動如山的阮小二,拿起邊上的垃圾桶雙手扣籃一樣直接往他頭上扣,被他伸手一擋,一桶垃圾整個倒到他頭上。其中有很多葡萄皮是阮小二自己剛才吐進去的,當然也少不了煙頭衛生紙和瓜子皮。 車門這時候開了,就著鄭陸的動作,阮小二一腳把他從臉前踢了下去。鄭陸這下有了點準備是擒著勁了,歪歪扭扭地就著臺階退了兩步,一腳踩空掉下了車門,右腳踝一扭,在一陣劇痛中跪到了地上。 “鄭陸!”陶承柏的聲音是心疼的吃驚的憤怒的混合體。 鄭陸忍著疼轉過臉,就見陶承柏龍卷風一樣刮了過來,并立刻將自己卷進了懷里。陶承柏先把鄭陸從上倒下極快的掃了一眼,看不出什么來,入目就是一片一片的血。一抬胳膊,陶承柏將自己的T恤扒了下來,手幾不可見地細細地抖著,小心地堵住了鄭陸的鼻子。鄭陸就著陶承柏的手勁微微揚起了頭,抬手一指已經走到車門邊正往下擼瓜子皮的阮小二,輕描淡寫地說了倆鼻音很重的字:“揍他!.” 阮小二接收到陶承柏射過來的目光,忽然就一陣心慌害怕了,這人赤著上半身,胳膊和腹部上的肌rou壁壘分明,皮膚上的汗珠子在烈日底下反射著細碎的白光,眼神更像是寒潭里的一點冰。怎么看怎么不像善茬。 陶承柏竄起身抬腿就是一腳,他人高腿長,人沒到跟前,拳腳已經到了身上,直接踢在阮小二的迎面骨上,太狠了,阮小二哎呦大叫一聲,沒站住,直接往后坐下去。陶承柏彎腰攥住了他左腳脖子,又一把抓住了他還想蹬自己門面的右腳,將人一把從車里拖了出來,手上運足了力氣,扔口袋一樣直接把人扔出了幾米遠。 陳衛國此時從車上跳下來,二話不說,直接撲上來。兩個人是差不多的個頭,按理說陳衛國肯定比阮小二能打,可是陶承柏此時心里怒氣噴涌,又惦記鄭陸的傷,哪有功夫跟他細嚼慢咽,陶承柏估摸著兩人的距離,忽然跳起來使足了八分力氣擺了一個旋風式后踢,對方臉脖子是著力點,一下便被掃倒了。 陶承柏一步上前,將人踢翻過來,舉起拳頭對著鼻子補了一拳,頓時打出了陳衛國的叫聲和滔滔的鼻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陶承柏對于圍觀的人視而不見,又一陣風一樣刮到鄭陸身邊,彎下腰手往鄭陸腿彎里一插就將人抱了起來。 “疼不疼?咱們這就上醫院?!碧粘邪刎E著腰貼上了鄭陸的額頭,聲音輕的又像哄孩子似的。疼不疼?肯定疼。鄭陸從小就怕疼怕熱,現在滿頭滿腦袋的大汗不說,還有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全是鼻血。陶承柏就覺得心里一陣陣翻騰,一邊疾走一邊連連地深呼吸。 鄭陸一手用T恤堵著鼻孔,一手摟著陶承柏的脖子。腸子疼,鼻子疼,腳踝疼,可他還是回答不疼,他靠在陶承柏懷里,從現在這個角度看,陶承柏眼里像盛滿了水,眼睫毛也潮了,他怕自己再喊疼,陶承柏眼里的水就要直接落下來了。落到身上,恐怕連帶著自己的心也要打潮了。 陶承柏又為自己跟人打架了。而且快要疼得哭了,這倒是頭一回。 陶承柏把鄭陸放進車里。鄭陸苦著臉,上衣被陶承柏掀開,腹部已經變成了一種詭異的顏色。是個青青紫紫互相交錯的模樣,和旁邊的細白的皮膚相比較,一時要刺痛了人眼。 陶承柏蹲在地上,把臉埋進鄭陸的短褲里,最后在上面留下了兩個潮楞楞的雨點子。 阮小二比較倒霉。因為被陶承柏甩出來的時候離大門比較近,阮小二很冤,鄭陸肚子上的傷根本不是他打的。他忍著手疼剛爬起來還沒歇過氣來,就被去而復返的陶承柏補了幾拳,全在腹部,是個腸穿肚爛的疼法。 ☆、10 第十章 縣人民醫院骨科。 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看起來經驗豐富可以讓人放心診治的胖大夫,正攥著拳頭伸出兩根食指練二指禪一樣敲著鍵盤在電腦上打繳費單。醫生說崴了腳,沒有大問題,二十四小時內冷敷以后應該就能消腫,再配合噴一些消炎的云南白藥就可以了??墒翘粘邪乜粗嶊懸呀浤[成一個發面團子的腳踝,不放心地非要拍個片子。上趕子往醫院里送錢的,醫生自是求之不得。腳踝,鼻骨,胸腔,一口氣都給開了單子。 鄭陸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右腳翹在一張方凳子上。膝蓋上的泥灰還沒來及拍掉,兩條腿各有幾處蹭破了的地方,傷處都翹著一層打了卷的油皮,露出里面粉色的嫩rou,配上他此刻的臟臉臟衣服,看起來正是個有些可憐兮兮的模樣。 鄭陸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看,專心致志地忍著里面一抽一抽的疼痛。忽然一只手落到了自己頭頂心上。鄭陸用眼角脧了陶承柏一眼,頭沒動,只是看了他站在跟前的兩條長腿。在車上鄭陸就已經回過味來了,他和陶承柏還置著氣呢,但現在這種情況,他一時也不知道要不要和好。因為這次和好的意義可是大不相同的。 鄭陸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頭輕輕往邊上一擺,是個軟綿綿的拒絕。陶承柏的手順勢滑到他肩膀上,按住,用了力氣??上н@次鄭陸身子并不想動彈,隨便他按。 “哪!去下面交錢,到五樓拍片子?!贬t生把單子遞給陶承柏,眼鏡滑到了鼻尖,目光從眼鏡上方射出來:“這兩天多躺一躺,好透了再走路?!?/br> “謝謝醫生?!碧粘邪亟恿藛巫?,彎腰想把鄭陸抱起來。鄭陸已經先一步扶著桌子站起來了,兩個大小伙子,抱來抱去的還是公主抱,實在是怪臊得慌的,他情愿單腿跳著走。不過他顯然忘了自己鼻子上的傷了,他跳一下,鼻子就疼一下,一跳一個準。只跳了兩下鄭陸就不敢動了,也不抬頭,自動把扶著陶承柏胳膊的手向上繞到他脖子上,微微用力勾住。陶承柏也不用人請,一彎腰毫不費力地把他抱起來,擱到外面的椅子上。 鄭陸還是低著頭裝作認真看腳傷,陶承柏攥著繳費單干站著。氣氛忽然就變得微妙起來,一時間又想說話又抓不著話說,兩人之間竟是從沒這么尷尬過,好像忽然之間一齊變成了兩株含羞草了。 “我下去交錢?!碧粘邪赝嶊懙念^頂心,干巴巴地說了一句,說完轉身就走了。鄭陸這才把頭抬起來,臉上竟是隱隱地有些燙手。 陶承柏身上的T恤已經是皺巴巴的了,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點子。但是不妨礙他寬肩窄臀的把步子邁成器宇軒昂。正盯著陶承柏背影看呢,哪知道他忽然又轉過身來,把鄭陸打了個措手不及。鄭陸心里一突飛快地把眼光錯開了,及至把頭重新低下來,又在心里大罵自己:我cao,老子躲什么呀。于是又橫眉立目地抬頭,瞪視了陶承柏,并用唇形說了倆字:滾蛋! 陶承柏抿著嘴,濃眉大眼笑得干干凈凈陽光璀璨,心里甜不楞澄的說不上來是個什么滋味。很想回去逗一逗鄭陸,又怕他惱羞成怒。而且鄭陸現在是個病號,先拍片子是正經事。兩個人隔著明亮陰涼的一段長廊眉來眼去地對視了幾秒鐘,然后陶承柏駕著一朵七彩云輕飄飄地飛下了樓。 鄭陸垂頭耷腦坐著,臉上是個氣哼哼的模樣。 陶承柏這邊走了沒有十分鐘。 “鄭陸?”一個低而緩的少年老成的聲音在叫他。 鄭陸不用抬頭已經聽出來了,是蔣培文的聲音。他穿著短袖短褲,露出來的長胳膊長腿明顯白了不少。懷里還抱著一個哭唧唧的小崽子,估摸只有三四歲。邊上站著的女人年紀不大,頭發是時髦的卷發,用一根粉白水晶發卡夾起來,一身湖綠的連身裙勾勒出苗條的身段,最多三十出頭。這兩人是蔣培文的后媽和小弟。 “培文你回來啦?”鄭陸驚喜地笑了,用那只利索的腳去踢蔣培文的小腿。 “嗯,昨天剛回?!标P于這個話題蔣培文當著后媽的面不想多說。暑假的時候,他都會到溫州那邊去過一陣子。寒假也會去,但是春節還是要跟父親這邊一起過。 “你鼻子怎么破了?哎呀腳怎么也腫了?又和承柏吵架了嗎怎么把頭發弄成了這個造型?承柏呢?”蔣培文皺起了眉頭問了一串問題,眼神在鄭陸身上溜了一圈。 “下去交錢了。你干嗎來了?”鄭陸知道一時也說不清索性不多說,等有空再講給他聽。只是忍不住多瞅了幾眼蔣培文的后媽,很標志的鵝蛋臉。發現女人也在看他,臉上是極淡漠的表情,似乎是個冷美人。大概因為家庭的原因,蔣培文不愛把朋友往家里帶,他家里人鄭陸也沒怎么見過。 “我小弟手可能摔烏筋了,我和阿姨帶來看看。阿姨,這是鄭陸,去年在家里住過一晚上的那個?!笔Y培文的阿姨微微地點了個頭,倒是一直撅著屁股趴在蔣培文肩膀上的小弟轉過臉來,睜著一對濕漉漉的黑眼睛,看了鄭陸一眼。 蔣培文看鄭陸的樣子肯定是和人動了手了?!跋冉o我弟看手?!闭f著話拍了拍鄭陸的肩膀,抱著孩子抬腳進了診療室,并一邊溫柔地哄小弟:“不用打針的,別怕啊,只要小弟說不疼不怕,哥哥晚上就和你一起睡……” 看樣子蔣培文和他弟弟的感情挺好的,這倒有點出乎鄭陸的意料,畢竟這個孩子和他的母親一手破壞了蔣培文的家庭。小學的時候蔣培文多皮啊,淘氣地老師吹胡子瞪眼的,整天說他是吃了猴rou,然而自從父母離婚以后人就慢慢老成起來,仿佛認定了自己已經沒有了調皮搗蛋的資本,在一夜之間就轉了性了。 小崽子一進了診療室就開始哭,摟著蔣培文腳蹬手刨地往他懷里拱。mama反而只是站在邊上看著,跟個不相干的人似的。及至蔣培文把他的小手遞給醫生,小手脖子被胖大夫牢牢握住的時候,小崽子開始大哭,眼淚鼻涕一起流出來,并把小身子極力要貼到哥哥身上,閉上眼甕聲甕氣地大聲叫喚:“我不疼,嗚……我,我不怕……嗚……我不怕……”里面的兩位醫生都被逗樂了。蔣培文拍著小弟的頭,另一手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巾給弟弟擦鼻涕,嘴邊是朵隱而不發的笑容。 陶承柏是駕著云彩走的,踩著風火輪回來的。醫院這個地方,像車站或者火葬場,就算你一輩子不去,它也永遠不缺人。交錢的幾個窗口全排著長長的隊,把陶承柏直等得不行,交完錢急三火四地跑回來,直接走的樓梯。這時候哪怕是要背著手一階一階蛙跳著上來,估計他也沒有耐心等電梯了。 陶承柏一陣風一樣刮回來,然而到了鄭陸面前又風停息止了,正張嘴要說點什么,抬首看到了屋里的蔣培文。于是進去和蔣培文扯了兩句閑話。陶承柏看看他身邊的人,三言兩語的也不多聊。轉身出來往鄭陸身邊一蹲,拉著鄭陸的胳膊環到脖子上,背上人就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