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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路看斜陽_分節閱讀_65

    “我們請您協助調查關于二十年前溫鶴來的案子?!?/br>
    路若培的目光直視對方,聲音低沉:“路路,給我把外套拿下來,我要出去一趟?!?/br>
    路柯桐沉默著上樓拿了外套,然后給路若培穿上。等扣子扣好,一直在路若培身后的楊越言上前一步,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我是路市長的代表律師,既然接下來走司法程序,我要求全程陪同?!?/br>
    變故來得太快了,路若培的“一切照舊”才說出口幾個鐘頭而已,對方已經走了第二步棋。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樁陳年舊事會有被提起、被挖出的一天。

    路若培搖了搖頭,很平靜地說:“我快退了,我們的協議自然也快要終止了,這些年楊律師很辛苦,就到這兒吧,我決定提前解除合同?!?/br>
    楊越言喉嚨干澀:“不,我不同意?!?/br>
    “抱歉,我和家里人交代兩句就走可以嗎?”路若培詢問檢察院的人,對方點頭同意后就退到門外的臺階下等候。路若培把門掩上,然后走向了路柯桐和費原,“不用擔心,照常工作,照常生活,用不著慌,記住了么?”

    費原應了,路柯桐也輕輕點了點頭,然后他們往屋里走,讓路若培好跟楊越言說話。楊越言目光低垂,說:“犯得著嗎?你怕我受牽連?誰用你cao心?!?/br>
    “提前解除合同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我不同意。這事兒過不去我就陪著你上法庭,還是你想直接認罪?”

    “你是不是還想讓我撇的清清的,說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自己一攬?你別想,知情人只有你我,連溫小姐都不清楚,除非我失憶?!?/br>
    “越言,”路若培走到門前,背影對著楊越言,“吃飯的時候你問我的問題我沒答,現在回答希望還不晚。這么多年待在這個位子上,經常會想,奮斗到這兒真的是終點么?答案顯然不是。但我不想再往高處遠處走了,哪怕擋別人道也好,覺得乏味也好。因為官職有時候就像一件枷鎖,時刻束著我的手腳。比如想見你的時候,想和你一起在路邊走走的時候?!?/br>
    “越言,抱歉?!甭啡襞嗾f完,開門走了出去。

    第54章

    秋葉胡同已經滿當的落不下腳了,這片之前下通知要拆,春節一過就都開始準備搬家。費得安跟看熱鬧似的,手上托著紫砂壺貼著墻根兒來回轉悠,笑話別人太心急。

    胡大爺偷拿了老伴兒的絲巾,把自己攢的石頭包起來拎著,說:“我跟這兒住了幾十年,感情比你深,但是為了孫女,我說搬就搬?!?/br>
    胡大爺的兒子兒媳都住高層公寓,小孫女偶爾周末來玩兒,來了就嚷嚷著回家,不習慣這種住著好幾戶的四合院。

    “得,又哪壺不開提哪壺?!辟M得安沒話說了,誰讓他沒孫女。調頭往家走,進院兒就聞見了香味兒。林瑜珠支使他:“摘香菜和疊衣服你選一樣干,別成天瞎溜達?!?/br>
    費得安挽起袖子說:“那我摘香菜,您鍋貼烙好了么?我得吃二十個?!?/br>
    “你吃一百個撐死算了?!绷骤ぶ槟玫诱{蘸的汁,忍不住說道:“有回吃餃子,我讓小燒包往醋里滴答點兒香油,那家伙真沒準兒,一哆嗦給我去了半瓶?!?/br>
    “那是個油瓶子倒了還得拍張照的主兒?!辟M得安摘好了香菜,起身瞅了眼餅鐺,“這么多啊,干脆叫他們倆過來一塊兒吃?!?/br>
    林瑜珠說:“都搬家堵著道呢,車都沒地方停?!?/br>
    費得安忒糙:“長著腿干嗎的,不開車更好,一人兒陪我喝兩盅。再說咱也快搬了,路路不是喜歡這兒么,今天讓他合影留念?!?/br>
    費得安說完就去客廳打電話了,林瑜珠自顧自地喊:“你也知道快搬了???趕緊疊衣服收拾著點兒,有工夫看熱鬧沒時間管自家的事兒,欠餓你幾頓?!?/br>
    過了那么一分半分,費得安又進了廚房,說:“別做了?!?/br>
    林瑜珠把鍋貼翻個面,沒聽:“怎么了,他們幾點過來?費原不待見吃素三鮮,要不我再調個豬rou大蔥的,你把餡兒給我解凍一下?!?/br>
    費得安上前關了火,說:“路路他爸出事兒了?!?/br>
    之前暖房那頓吹了,所以青園路的房子頭回這么多人,路柯桐給二老倒了熱水,然后守著林瑜珠坐,林瑜珠看著路柯桐沒神兒的樣子,心疼壞了,說:“到底怎么回事兒???你爸打的電話我也不清楚,咱先別著急,一塊兒商量著。哎費原呢?干什么去了也不見個影兒?!?/br>
    “他公司有事兒,正在樓上講電話?!甭房峦┍绕鹕匣匾呀浝潇o了不少,但是擔心更多,溫凝父親的事兒他只知大概,現在看來還有許多真相不為人知。把事情簡單說給了費得安和林瑜珠,仿佛又回顧了一遍那天路若培被帶走的畫面,他手肘支在膝蓋上,然后低頭捂住腦門兒,“我爸不讓楊叔叔跟他一起,他誰都不想讓幫,我也沒法找邱爸幫忙,怎么突然就這樣了?!?/br>
    正說著,費原從樓上下來,看反應估計路柯桐已經把事情講給了二老聽,他直接說道:“之前紀委那邊拿人就不是按程序走的,負責的姓唐,隔天也休假了。他們具體問話不清楚,但不外乎資產那些,一個財產流向一個資產值,咱們現在有什么說什么,如果沒貪,財產往來就沒問題,至于資產多少和來源,能解釋的解釋,不能解釋的也沒關系,因為兒子開著餐廳,多少都可以是餐廳的盈利?!?/br>
    路柯桐猛地抬頭,費原的意思就是洗錢,他心中一顫,當初費原那么反對,如今卻沒帶一點兒不愿地設想著這些。似是感覺到了路柯桐在想什么,費原遞過去一個安慰的眼神,繼續說:“總之這方面怎么都能說過去,所以對方又生了別的事兒,或者說他們握著兩張牌,先出了一張二試探,如果路路他爸明白了、讓位了,就都省時省力,可結果沒有,所以他們出了王?!?/br>
    費得安一直聽著沒說話,現在開了口:“不管怎么著得先等等消息,看情況發展,不然沒頭蒼蠅一樣再入錯了道,關鍵是你們也不知道那案子始末,難辦?!?/br>
    “估計快有信兒了,當天就托了人盯著,今天第三天了?!辟M原看看手表,然后站起身,“我得去公司一趟,你們仨做點兒飯吃?!?/br>
    林瑜珠不高興地說:“趕緊請假吧,哪邊重要啊?!?/br>
    路柯桐沒說話,跑上樓把費原的大衣拿下來,到了門口小廳處,他低頭給費原扣扣子?!皠e弄了,敞著懷就行?!辟M原握住他的手,聲音略沉,“現在四處活動需要錢,為了保險,跟爸沾邊兒的都別動,我跟老總談好了,簽個續約合同和保證書,然后公司會給我解決燃眉之急?!?/br>
    “不行!”路柯桐馬上否定,費原之前連升高級合伙人的事兒都沒應,可見早就有了規劃,現在卻為了籌錢要簽合同和保證書。路柯桐怕費得安和林瑜珠聽見,他貼近一些小聲說:“這套房在范圍外,可以賣掉,必要的時候餐廳也可以,我還有二十萬的積蓄。你別簽,我不想讓你簽?!?/br>
    費原干脆抱住他:“這是我們的婚房,怎么能賣,還有餐廳是你挨打挨收拾開的,誰都別想動?!彼p輕揉捏路柯桐后頸,帶著笑說:“你去問問爸,現在鐵路局找關系辦個勞務都要二十萬,你的積蓄都不夠轉正的,自己捂好了別管那么多,以后再審你藏私房錢的罪?!?/br>
    路柯桐無地自容地說:“要是換個人,現在一家四口吃完鍋貼正在院兒里聊天呢,我和我們家事情多,只能讓你和爸媽跟著著急,對不起?!?/br>
    “換個誰你告訴我,我明兒就換?!辟M原拿涼涼的車鑰匙戳路柯桐的腰側,“知道我著急還不會說好聽話,你是不是沒治了?親我一下我趕緊走了,晚上咱們還得出去,快點兒?!?/br>
    路柯桐仰頭親在費原唇上,手中的衣襟也越攥越緊。

    下午費得安和林瑜珠準備回去,叮囑有什么消息一定得馬上通知,他們也找找關系,看有什么同學朋友夠得著。林瑜珠尤其不放心,說:“要不我留下吧,好歹給你們做個飯收拾屋子,現在你們什么也顧不上,臉兒都小一圈了?!?/br>
    費得安擺擺手:“你別添亂了,他們四處找人活動都夠忙了,還得招呼你?!?/br>
    “對了,等我一下?!甭房峦┤N房了,再出來的時候抱著一個小箱子,“這是店里的大師傅自己泡的補酒,有秘方的,我找他求了好幾回總算要了兩瓶,聽說老人每天早上喝一小盅對身體好,所以想給姥爺喝。這陣出事兒給忘了,而且我去也不方便,麻煩爸媽給姥爺帶過去吧?!?/br>
    費得安接過,嘆了口氣。林瑜珠也難受,說:“什么事兒啊這是,想著法兒地折磨孩子。放心,有事兒咱們一家人一塊兒擔著,該求人就求人,該拿錢就拿錢,都跟我們說,知道了嗎?”

    路柯桐點點頭,露出了笑臉,看著又甜又苦。

    晚上約了人吃飯,他們提前在包間里等,等對方到了,路柯桐起身打招呼,拿著求人辦事兒的姿態。等一落座,他把兩大盒茶葉輕輕推過去,說:“聽說您喜歡喝紅茶,我就準備了兩盒正山小種,我也愛喝,這個牌子還不錯,您嘗嘗?!?/br>
    盒里都是成卷的現金,碼得整整齊齊。對方道了謝收下,然后隨意聊天,等菜上齊后,才算進入正題。對方說:“這事兒挺突然,院里好多同僚也在納悶兒,不過沒人研究,畢竟上面交代什么就辦什么都習慣了。還有,這兩天調查問話都是按程序走的,據說路市長不是很配合,但那個案子太久了,我們道聽途說也不了解,所以具體的情況也難說,總之,不太明朗就是了?!?/br>
    路柯桐抿著嘴唇擠出一個笑,謙卑地問:“不太配合?那領導目前有什么看法或準備嗎?”

    “這個啊?!睂Ψ缴栽S停頓,然后帶著點兒氣音回答,“陳年舊案,知道的人升走的升走,退休的退休,突然被挖出來,你說會有什么準備?”

    路柯桐臉上發白,再也擠不出一丁點兒的笑來。沒錯,有個詞叫風平浪靜,可浪潮深處的東西被突然挖出來,那風浪四起,就沒有太平了,無論路若培配合與否,都已經處在漩渦之中。

    而真正讓路柯桐害怕的是,路若培的消極,是不是說明這件事兒其實無望,或者說,路若培其實早就想過這一天的到來。

    而他也從沒打算過反抗。

    一頓飯結束,對方帶上茶葉盒離開。路柯桐還坐在包間里,他把干干凈凈的餐碟推開,然后疲憊地趴在了桌上。沒一會兒,費原推門進來,他一直在外面散座上坐著,等人走后便過來了。

    “我聯系楊叔叔了,他還有十分鐘就到?!?/br>
    路柯桐還趴著,臉朝下聲音很悶:“我爸到底做什么了,他現在都不配合調查,他是不是放棄了,可我不信他是知法犯法的人?!?/br>
    十分鐘后楊越言到了,他與平時上班下班的樣子無異,西裝平整皮鞋干凈,人也很精神。在對面坐下時他摸了一下路柯桐的腦袋,問:“困了?還是在哭?”

    路柯桐抬頭,把今晚的事兒講了一遍,問:“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兒?”

    “我從哪兒說好呢,感覺都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了?!睏钤窖钥粗烂嬷醒氡坏鯚敉渡涞墓鈺?,感覺很放松,“溫老很器重你爸爸,也很提攜他。出事兒的時候你還太小,你爸爸也還沒當市長,和這回不同的是,溫老被拉下臺是對方經過嚴密計劃的,少說也準備了三五年。受賄、涉黑,還有幾條輕的我不記得了,當時溫老的律師是我的老師,現在他們二位都已經不在了?!?/br>
    “可能因為死刑會鬧很大動靜,當時溫老被判了死緩,相當于無期,而上面的人也不允許他有任何減刑的可能。罪名羅列,似乎無懈可擊。后來溫小姐去求若培,他們簽訂了協議,那份協議是我寫的,我還記得很清楚。一旦有機會,你爸爸會用一切方法和手段為溫老減刑,溫小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能救最好,不能也沒辦法,畢竟沒人知道機會要等多久。而你爸爸之所以答應,除了想為你找個mama外,他跟我的老師一樣,始終相信溫老的清白?!?/br>
    “后來你爸爸勢頭漸顯,越走越高,但是那件事兒太難辦,為了求穩,他做了一把手好幾年才有所動作。那是多少年前來著,只記得是個特別冷的冬天,有個癌癥末期的犯人死了,而從保外就醫到死亡證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所有記錄在案的名字都是——溫鶴來?!?/br>
    溫鶴來在檔案里早就死了,溫老變成了另一個人,而溫凝到現在也不知道這番工夫下路若培做了什么,又觸犯了什么。

    楊越言說了很多,他端起茶喝下,看向路柯桐:“溫老是得肝癌死的,到底沒捱到重見光明那天,他走之前只說了兩個字,報應?!?/br>
    路柯桐久久無法回神,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費原把茶添滿,說:“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有你們,但是辦這事兒的絕不止一兩個,要么收了好處,要么站在一條線發展,現在被挖出來,不排除有人反口?!?/br>
    楊越言說:“反不反口也無所謂了,雖然一人犯罪家屬無關,可是溫鶴來女婿這個身份,就足夠使他有犯罪動機了?!?/br>
    路柯桐眨眨眼,很輕地說:“好像的確沒什么法子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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