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溪_分節閱讀_15
譚允文站起了身,眼神深沉又幽暗,“你怎么都瘦成這樣子,腿細得像只剩了骨頭。你坐著,我去找藥來,你不要走,我還有事請要和你說,再說,你今天是來給詩思講課的?!?/br> 剛剛說到家庭情況的窘況消了很多,但是衛溪依然不安,膝蓋上的疼已經漸漸減退了,只剩下一陣麻木。 衛溪一動不動地坐著,看譚先生剛剛的意思,其實也不是要揭自己的傷疤,衛溪覺得自己太敏感又過于小氣了,不好意思起來,內心忐忑地坐著,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譚先生。 譚允文很快就拿了一瓶正紅花油出來。 看到衛溪僵硬地坐著,由于剛剛流了淚,眼睛還是紅的,眼睫毛上面還掛了一滴晶瑩的淚珠,譚允文看著,覺得這個孩子既害羞脾氣又別扭,一張臉一流淚又特別惹人憐愛,一點不像個男孩子,這樣看著仿佛比詩思還要秀氣一些。 譚允文根本不認識這個孩子的母親,從那模糊的黑白照片上看到的也只是一個清秀又羞澀的小女人,聽周杉說,衛溪是長得像他母親的,但是,衛敏敏那張照片太模糊了,他根本看不出來衛溪同她的相似點。 此時看著紅了眼睛的衛溪,他才真的感覺到,這個孩子應該是像那個衛敏敏的。 “我自己來!”衛溪看到譚允文將正紅花油放到桌子上,又要半跪下去將他已經放下去的褲腿挽起來,他也不敢不知好歹的繼續拒絕,只好馬上自己挽起了褲腿。 “果真一會兒就青了?!弊T允文看衛溪的膝蓋上已經青紫了一團,對著自己的孩子,語氣里帶上了疼惜。 “我自己抹藥吧!”衛溪想拿過譚允文手中的藥瓶,譚允文卻沒有給他。 “忘了拿棉簽!”譚允文說了一句,坐到衛溪旁邊去,示意他將腿轉過來,“我給你抹,你自己會弄到褲子上去?!?/br> 衛溪愣愣地,心跳加速,頭也不敢抬。他知道譚先生肯定是沒有別的意思的,他只是給自己抹藥而已。 譚允文將藥水倒了一些到衛溪膝蓋上,開始用大拇指在上面按揉起來。 “沒有疼吧!是不是還輕一些?”譚允文問著,看向衛溪。 衛溪低著頭,聽到他的問話點了點頭。 譚允文知道這個孩子害羞,也就不問他了,又倒了一些藥水,將周圍也都抹了一些輕輕按摩了一圈。 “這藥味道還真難受,等干了再把褲子放下去?!弊T允文說著,收了藥瓶,手上也全是那藥水,就起身去洗手。 “這藥我聽劉伯說很好用,你過會兒帶回去!” 等譚允文從洗手間出來,衛溪已經把褲腿放下去繼續端端正正地坐著。 譚允文從衛溪的性格和他剛剛的表現,也總算明白了衛溪剛才為什么反應那般激烈,想衛溪一定不愿意讓人知道他的身世,并且那是他的傷口。 他再次坐到衛溪對面的時候,便換了方式,說道,“衛溪,我想你剛剛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去了解你的家庭情況,但是,我已經了解了,所以,我為我的行為向你道歉?!?/br> 譚先生說得很懇切,但是衛溪依然覺得心里不好受,好比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裸地展示在別人面前。 他知道自己這么在意自己的身世,本身就是對自己母親的不認同和歧視,每個人生來平等,他不應該這么在乎自己的身世,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在意,無法控制自己將一切看得平淡。 衛溪穩住心神,點了點頭,聲音很低地說道,“沒有什么?!?/br> “我能問問你對你父親的看法嗎?”譚允文直接的問話讓衛溪一愣,他從來沒想過父親,或者他從來就是把父親這個詞從自己的生活里摒棄掉了,他一時根本無法回答,也難以啟齒。 譚允文以為衛溪不會回答的時候,衛溪雖小聲,但是,他還是說了,“我沒有想過,我小時候,mama還在的時候,我恨過他,后來,mama死了,我就沒有想過他了,現在也沒有感覺,我沒有爸爸,當然也不會有什么看法!” “你沒想過要找到他嗎?要是我可以讓你找到你父親……”譚允文正坐著,眼睛專注地盯著低著頭的衛溪,但是衛溪的話卻讓他差點無法自持,他雖然想過衛溪是恨著他的,但是,他沒有想過衛溪已經無視了父親這個人。 “???”衛溪驚訝于譚允文的話,抬起了頭來,“譚先生問這個做什么,你不用因為調查了我對我感到歉意或是同情,然后,愿意幫助我。我知道你是很有本事的人,也許可以幫我找出父親來。但是,其實,我并不需要父親,我一點也沒有想過他,真的,你不用這樣子,要是真有了父親,我倒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衛溪看到一向不感情外露的譚先生臉上居然神情黯然,而且很受傷的樣子,就覺得自己這樣堅決地拒接了他的好意不好,便又接著說道,“我是一個很安于現狀的人,真的突然多了一個父親出來,我肯定接受不了的。譚先生,真的謝謝你,不過,真的不用了?!?/br> 衛溪臉上帶上了笑,說完了話好像還很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的確松了口氣,一是,從沒有人問起過他的父親,第一次有人問起,而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覺得面對命運,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松了一口氣,以前郁結在心里的委屈讓他發xiele出來;二是,譚先生并不是歧視自己的,他是個好人,居然想幫助自己找到父親,這讓他感激,譚先生的不歧視讓他也松了口氣,心情好了很多。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起來,居然在譚先生面前說這些,讓他看向譚允文的時候,眼里又有了忐忑。 譚允文愣著倒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其實,關于是否認回衛溪這件事,都讓他想了很久,今天只是想探一下衛溪對于父親的看法而已,畢竟他認回兒子,也是衛溪認回父親,他不能不顧衛溪的想法。 衛溪在外長成這么大了,譚允文也擔心自己父母是否會接受他回譚家,還有譚家的其他人是否會接受他,若是他認回了衛溪,而又不能給予衛溪在譚家的地位,譚家的其他人不承認他,那么這件事本身都是對衛溪的一種打擊了,還不如將此事緩緩的好。 再者,譚允文一向是潔身自好的,突然帶一個兒子回家,對譚家名譽不好,而且他也無法和譚詩思交代。 譚允文一向是個謀定而后動的人,他想補償衛溪,就想做到最好。 之后便是緊張的期末復習,對于對成績要求很高的衛溪來說,并不滿足于低空飛過,理科的學習要期末臨時抱佛腳考好是很難的,但是你平時學習了期末不好好復習,成績一般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衛溪從沒有認為自己是多么聰明的人,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從小外公便是這般教育他,他也一直將這個作為座右銘。 所以,期末的時候,是他過得最苦也最充實的時候。 對于衛溪,這段期間除了考試,還發生了一件表面上的好事。 衛溪的輔導員讓他去簽署了一份文件,是一位商人愿意資助成績優秀的學生,所以,衛溪就被資助了,不僅將他前兩年的助學貸款還了,還會支付他之后兩年的學費。 衛溪對此事本是很疑惑的,天下哪里有這么好的事情,但是聽輔導員說,除了他,學校還有十幾個人被資助,所以,他也就有些心安理得了,合同里并沒有對他不利的事項,所以,也就接受了。 四年的學費兩萬多塊錢,他在譚先生家里,譚詩思的隨便幾件衣服就是這個價,所以,他也就不會管富人們的這種慈善行為了,至少不會感恩戴德。 其實他也不是不心懷感激,但是,當他看到世界貧富差距太大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那種純粹的心來感激了。 學校也有貧困補助,像衛溪這種情況,他本是可以去申請的,他卻想讓更需要的人去得,自己寧愿多打一份工,平時少吃一餐rou。他有一定的堅持,但是,他也覺得自己的心在這個物質的煩躁世界里在漸漸腐化了。 考試的這一周周末,衛溪給譚家打了電話,說自己不去了。電話是譚先生接的,他的語氣很柔和,在電話另一邊的衛溪甚至能想象譚先生說話的時候溫柔地笑著的神情。譚先生說,你好好考試,別的不用在乎,詩思很好,你有時間了就來,即使是來看看她,在這里吃一頓飯也是好的。 衛溪很感動,握著手機咬著嘴唇長久地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說了一聲謝謝。 譚先生卻說了一句,傻孩子,這有什么好謝的,有時間了就過來。 衛溪覺得譚先生這樣像親人一樣,讓他不知道該怎樣來感謝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