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阿碩眼神閃爍，欲言又止，似乎很在乎架在他面前的鏡頭，頓了幾秒才繼續說下去，“因為這里是我和魚餅一起長大的地方，到處都是我們共同的回憶?！?/br>
    “魚餅也就七八歲，他還有很長的時間長大吧，如果你走出去了，給他更好的物質條件。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不是比回憶更值得你去考慮嗎？”曹圭賢繼續咄咄逼人地追問，我站在旁邊看著他眉間的皺紋，好想跟他怒吼一句，你他妹的不是也活在回憶里無法自拔！

    “呵呵，”阿碩低頭笑了笑，眼角的淚痣更加閃亮，好像小孩惡作劇成功一樣，他懷里的魚餅一直很好奇地盯著他面前黑乎乎的攝像頭，“其實魚餅的年紀跟我的年紀一樣，他也已經39歲了?！?/br>
    ☆、第六十五章 我不后悔

    “其實魚餅的年紀跟我的年紀一樣，他也已經39歲了?！?/br>
    阿碩話音剛落，魚餅就笑哈哈地掙脫阿碩的懷抱，整個人摔到地上，不知痛地快速爬向攝像機。怕他弄壞攝像機，我馬上就半攔住他將他抱起，看著他口水嘩啦嘩啦甩到我臉上，我覺得我又進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為什么會這樣？”曹圭賢眼睛稍稍瞪了一下，又回歸冷靜大魔王的本性。

    “這個也是紀錄片的一部分嗎？我不是很想說?！卑⒋T有點為難的樣，如果他不愿意我們也不能強求啊。

    要是曹圭賢有充足的理由說服阿碩的話，這段故事可能會成為紀錄片的最大亮點啊。

    我默默看向曹圭賢，平時伶牙俐齒氣得人一口老血憋死的曹圭賢，還真不能讓我信任。

    “你不想說我不會強迫你的。不過，”曹圭賢頓了頓，勾起嘴角笑得讓人汗毛蜷起，“如果你不告訴我們，我就跟戶籍部投訴你家魚餅虛報年齡，這里有你剛才說的證據，到時候他們一定會來帶走魚餅，可能會送進孤兒院福利院之類的地方，你應該也聽說過那些地方看似照顧孤兒，其實虐待兒童的事件很多，特別是智障兒童?！辈芄缳t指指攝像機，非常有把握地挑挑眉看著阿碩，尾音拖得老長。

    我瞬間額上條黑線，默默嘆了口氣，真不能期望曹圭賢嘴里說出什么好話。

    阿碩定在那里糾結了很久，除了魚餅不懂情況還抓著我的臉捏來扯去外，我們全部人都屏息等待。

    忽然阿碩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木柜旁，搗鼓一會兒拿了個發黃的相冊遞給曹圭賢，又重新坐回鏡頭前，“這里有我們八歲以前一起拍的照片，我們的父母都是這里的漁民，我們剛好又是同一天出生，所以兩家人覺得這是緣分，從小就下了契。不過除了名義上的上契之外，我跟魚餅一開始并沒有像兄弟一樣很親近?！?/br>
    曹圭賢翻開相冊，里面的照片已經有點老化，照片的內容幾乎都是兩個孩，有一起洗澡的，一起吃飯的，一起游泳的，一起抓魚的。

    其中一個小孩跟現在的魚餅非常像，基本可以認定那就是魚餅。

    “祖輩漁民都是最原始的那一批，漸漸不夠那些大漁船競爭，生存不下去了。剛開始只有一兩戶漁民離開，還忍受其他人的指責。但是后來在半年內，走的人越來越多，后來就剩下這里五戶還不肯離開的。我家就是其中之一?！卑⒋T指指客廳角落已經爛透的漁網，其實這整間房都記錄著漫長的漁民生活。

    “我全名叫李鐘碩，魚餅以前是叫金宇彬。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又瘦又弱，是這里孩欺負的重點對象。那時候爸爸要出海打魚，mama要忙農活，就算我被欺負他們也沒空管。我五歲之前，幾乎每一個小孩都欺負我，包括魚餅。他還是帶頭那個呢。他跟我同歲，但看起來他比我強壯多了?！?/br>
    “我們五歲開始到隔壁村的小上幼兒班，有一次魚餅打破了校的玻璃窗。那時候，玻璃很珍貴的。當老師問起是誰干的，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承認是自己干的。那時候我以為是因為魚餅家里環境比較困難，作為同的我，想要幫他一下。沒想到，其實原來自己是喜歡上他了?！?/br>
    “從那以后，魚餅就沒欺負我了。我也不知道怎樣的，整天就想著他，會每天跟在他后面，就算他怎樣趕我都不走。后來他好像是習慣了，也沒再趕我了。我從他身后一直慢慢地變成站在他身邊?！?/br>
    “我們就這樣互相陪伴的走過很多日。他會在別人欺負我的時候站出來，狠狠地把那些人教訓一頓。這樣我就少不了回家挨一頓訓。每次被訓完，我都會到海邊坐著，因為魚餅會在那里等我，然后讓我依靠。那時候，我們沒想多，只是享受著對方的陪伴?！?/br>
    “我八歲那年，魚餅突然跑來我家，二話不說就拉著我往外跑。我也不記得跑了多久，直到我再也跑不動了，他就背著我走。他那時候好慌張，但很堅定，我還沒見過他這樣。后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家要搬走了，我家一直是堅持留下的代表，所以父母之間決裂了?！?/br>
    “從小就在一起，我根本沒有想過會跟他分開，可是我們當晚就被抓回家了。很快他家就搬走了，我被綁在家里還不能去送行。但是在他離開后的第十一天，爸爸跟鄰家拉家常的時候忽然說起他全家已經死于車禍意外。當時我不能相信爸爸說的話，但是我不敢跟他求證，結果自己糾結了一晚上，一直冷靜不下來，第二天天未亮就跑去校。我家離校不遠，但是到處都沒有燈，我以前都有魚餅陪我，很少一個人走，不過自己走了一個月，我也漸漸習慣了?！?/br>
    “在快走到校的時候，我看到邊燈下有個渾身臟兮兮的小乞丐，我們小地方人都認識，但是那個小乞丐我卻沒見過。當時天還黑著，整個氛圍就讓我覺得他挺可憐的，一時興起就決定把我的早餐玉米給他。他當時一直低著頭，我把玉米遞到他面前他才抬起頭。那瞬間，我覺得整個世界崩裂了。雖然他的臉灰溜溜的，但是他看我的眼神永遠都沒變?！?/br>
    “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么事，他除了我什么都不記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他身上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傷。我不敢帶他回家，如果帶他回家，爸媽肯定會把他送走的。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把他留在身邊！所以我偷偷把他藏到校附近一間無人的爛屋，沒有跟任何人提起他的出現，每天偷偷帶吃的給他，甚至會逃課去陪他。他就一直這樣在暗處生存，直到我父母親過世，我才將他以養身份帶回家。我不離開這里，一是這里是我們相遇的地方，二是我不想外界的世俗污染他?！?/br>
    “我愛他，所以我不后悔我做過的事。這就是我們的故事，我不離開的理由?！?/br>
    阿碩緩緩合上朱唇，曹圭賢翻到合照最后一頁，那是一張小時候的魚餅和阿碩，站在海邊勾肩搭背笑哈哈的合照。

    。

    ☆、第六十六章 真話

    “關了它?！币魂嚦聊?，曹圭賢忽然看向王梓，讓他關了攝像機。

    “為什么？結束了嗎？”王梓被嚇了一跳，前期采訪預計是要至少個小時的素材，現在還不到一個小時的內容。

    “我還有些問題，不過那些不要錄下來?！?/br>
    聽到曹圭賢這樣說，王梓也不得不照做，誰叫他是小組長呢。

    看著攝像機的紅燈暗下，阿碩明顯松了一口氣，剛才一直顫抖的手安穩下來，曹圭賢又暗暗勾起嘴角腐笑。

    這些都被我收入眼底，我似乎猜到曹圭賢在計劃什么了。

    的確，剛才阿碩竹馬竹馬的故事很感人，聽者傷心聞者落淚，但是他的故事有很多地方經不起推敲。

    “現在沒有攝像機拍著，你可以跟我們說真話了吧?！辈芄缳t翹起二郎腿，皮笑rou不笑的。

    “真話？”阿碩愣了愣，身體往后靠了一點。

    “還跟我裝傻？你在說你們分開之前的事的時候，你的眼神一直很固定地看著我，我可以肯定那都是真話，但是說到你和魚餅分開后，你的眼神開始不穩定，眨，說話的速比之前慢了差不多兩秒，手上多了些掩飾你在發抖的小動作。你故意強調和魚餅重遇的細節，卻省略了一個八歲小孩是怎樣完美隱瞞所有人，照顧好一個完全不受控制還渾身是傷的魚餅，你又是怎樣瞞天過海，讓這里的人相信你帶回來的不是他們所認識的金宇彬。用真話來包裹謊言，乍聽起來好像很合理，但是稍微有點腦的人都能發現問題?！?/br>
    哎，這樣說，我也是有腦的人啰。木哈哈！

    “如果我不回答，你是不是又要拿魚餅的年齡來威脅我嗎？”阿碩忽然沒了剛才的慌張，整個人的氣場完全不一樣，歪著頭眼神堅定，調笑地說。

    我驚訝地看著剛才還很溫順的阿碩變成現在跟曹圭賢不相上下的冷漠，我低頭看看懷里還不斷抓撓我的魚餅。

    遇到這種事，是不是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我像是只會一招的蠢人嗎？我本來想說如果你不告訴我真相，我就跟警察局舉報你的惡行，不過我猜你已經想好對策了吧，你那么聰明，不動聲色將我們從這個世界抹去，對你來說不難，也肯定不是第一次?！辈芄缳t瞇著眼，他眼睛里流露著兇狠，與阿碩四目交鋒，

    “呵呵，原來我說謊水平那么差?！卑⒋T也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在胸前，冷漠地回答。

    “不是你差，你的對手聰明而已。我先說明，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不能忍受別人當我傻對我說謊?！辈芄缳t攤攤手，還有意無意地斜了我一眼。

    看我干嗎？看我做什么？喂喂喂！

    “知道我們秘密的人都會消失，你們還要聽嗎？”阿碩扯起一個比曹圭賢的腐笑更冰冷的邪笑。

    “喂喂喂，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么！”王梓忽然跑到兩個人之間，擋住他們火花四濺的交鋒。

    曹圭賢很不爽有人打斷他的話，“居然還沒不清楚狀況，不如就一起聽聽阿碩和魚餅故事的最全版吧?！?/br>
    王梓一把抓住曹圭賢的衣領將他從椅上抓起來，“我才不要英年早逝！要聽你自己聽！”然后一把扔下的就往門口走。

    我看著這僵局，冷汗是大汗疊小汗的，“那個，逼人家說秘密不好吧?！?/br>
    “我沒有逼他，這是交換?！?/br>
    我翻了個大白眼，你丫的這是拿我們所有人的命來交換??！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曹圭賢才行。

    “哎呀，沒想到曹圭賢這么八卦，不要叫曹圭賢了，叫八卦賢好了?！蔽夜室庹f得很輕浮，斜看著他等反應。

    “這個激將法弱智了?！辈芄缳t白了我一眼。

    “小屁孩?！币恢背聊慕∮⒑鋈焕湫σ宦?，低聲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你說誰小屁孩！”曹圭賢猛地站起身，連凳都帶倒了。

    “就說你！”姜俊英叉著腰死瞪著曹圭賢，簡直就是小孩吵架。

    “找打是不是！”曹圭賢一下撲向姜俊英，兩個人馬上就扭打成一團，姜俊英嘴上還不罷休，一直咒罵著。

    不過也托姜俊英的福，這次前期采訪平安無事結束了。后來阿碩只字不提，曹圭賢也沒有再侵入那個禁地，前期采訪結束后第二天他們就正式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