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01.

    這是一座常年被迷霧籠罩的村莊, 因為里面早已沒有活著的人的緣故所以到處都是死寂的氣息，木頭房子已經腐朽了，風吹過時木門搖晃, 發出難聽的吱呀吱呀聲。地上光禿禿一片，被驚人的怨念所污染的土地, 就連生命力非常頑強的雜草都死光了。

    在村子里能看到遠處的雪山, 它同樣被籠罩在一團迷霧里。

    村子后面有很多橫七豎八的墳墓，上面插著歪歪斜斜的十字架。墳墓盡頭有一個石頭壘成的小教堂, 教堂頂上的鐘居然還能使用, 風刮過時發出了接連不斷的響聲, 在這樣的環境下這鐘聲當真令人毛骨悚然。

    黑色蜥蜴皮靴踩在一塊朽木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用銀絲勾勒了火焰圖案的披風掠過旁邊已經長滿了青苔石井。

    “還真像被惡魔侵蝕的村莊啊?！眮碚哒f道。

    “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绷硪蝗苏f道，他和同伴不同, 并未穿什么華麗的衣服，他帶著面罩，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似乎要同這迷霧融為一體似的?！斑@里是被光明教會所害?！?/br>
    他們正是希爾和門羅，而這個村莊, 則是門羅出生的地方。

    希爾四處打量著這里的環境, 這里很像那種暗黑游戲里的cg風景一樣，“有種隨時會竄出各種怪物的感覺?！?/br>
    “也有可能?！遍T羅說, “這里的氣息太陰暗腐朽了?！?/br>
    “死者會尸變嗎？”希爾問。

    門羅搖頭，“不會?！?/br>
    “為什么？”

    “因為他們是被最正統的光明力量殺死的?！遍T羅說這話時聲音平穩, 就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所以即使有滔天怨氣也不會發生尸變?！?/br>
    “真是嘲諷啊?！毕栕叩搅四莻€小教堂前將門一推，結果門直接脫落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的確很嘲諷?！遍T羅先邁入了小教堂中, 他碰到了希爾的肩膀，希爾被撞得身體歪了一下，然后笑著抬起雙手以示無辜，給門羅讓開路。

    教堂里的景色展現在兩人面前。

    教堂里所有器物用的都是上好的木頭，所以腐朽的跡象不是很明顯，墻皮和碎石脫落了不少，地上是各式各樣的垃圾……不過這個教堂本身也是個垃圾就是了。

    門羅走在光明神的雕像前，抬頭望著它。光明神的臉缺了一塊兒，如今看起來面目可憎。

    希爾拍了拍教堂里的長座椅，然后他發現上面灰塵太多了弄不干凈，于是大刺刺地直接坐了下來。

    光線一片昏暗，那邊的彩繪玻璃上是魔王被綁在火刑架上被火炙烤的場景。

    希爾看著門羅的背影，說：“我該安慰你么?！?/br>
    “倒也不用?！遍T羅說。

    “那你總得讓我說點話，不然我一直憋著很難受?！毕栒f。

    “你可以說你想說的?！遍T羅說。

    于是希爾說：“我想安慰你?！?/br>
    ……這又繞了一個圈子兜回來了。

    門羅似乎嘴角下垂了一下，“那就隨你?！?/br>
    “這些都過去了?！毕栒f。

    “我知道?！遍T羅回應。

    “嗯……好吧，我想了想，感覺的確沒有安慰你的必要，因為你什么都知道?！毕栒f，“其實說起來你基本上一直什么都知道，只不過以前你對人性和這個世界有期待?！?/br>
    “現在我對人性和這個世界仍然有期待?！遍T羅抬起手，他的手心里出現一團黑霧，涌向了光明神的雕像，“只不過我的期待不會蒙蔽我的大腦而已?！?/br>
    “你這句話好帥啊?！毕栒嫘恼\意地說：“真有味道?！?/br>
    “我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遍T羅松開五指，黑霧散去，光明神雕像的臉已經被他捏成了當代教皇的樣子。

    “就是因為是事實所以才顯得動人?！毕栍芍缘卣f，“不過說起來你在干什么？睹物思人嗎？”

    門羅回頭慢悠悠瞅了希爾一眼，只見希爾翹著二郎腿倚在教堂的長椅上，手臂伸開搭在椅背上，簡直像是在家里一樣愜意。這一眼讓門羅有些無語，“慎言?！?/br>
    “我就不?！毕栃ξ卣f。

    “好吧，您是吾主，您說了算?！遍T羅說。

    “所以看到這么有味道的人被我搞到手了會有種相當的成就感啊?！毕栒f。

    “‘這句話有味道’和‘這個人有味道’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的，我得聲明一下雖然教會里有些人的確不洗澡，認為這是不洗澡是圣潔的象征，但是教會圣典里并沒有這種說法，所以我還是很愛衛生的?！遍T羅說。

    這和中世紀有所不同，這里雖然流傳著這種說法，但沒有絕對性的條款說是如此。中世紀很多時候人認為骯臟的軀體更能夠接近上帝，人們甚至會把有足夠用氣不洗澡的人冊封為圣人。圣西蒙任由著蠕蟲在他潰爛的傷口上爬動但從不清醒……啊，真是令人窒息，各種層面的窒息。

    “會為這種事解釋的你有點可愛?！毕栍檬謸沃樞Σ[瞇地說。

    “我對他人的看法并不在乎，但因為在意你，所以想在你眼中更好一些?！遍T羅若無其事地說。能把情話說得如此淡定耶?！傲硗饩褪菍⒌k的臉變成當代教皇的，是因為我剛剛一進教堂就想做一件事了，把這變成教皇的臉后可能做得更爽一些……”他再次伸出手，毀滅性的氣息出現，光明神的雕像開始一寸寸崩塌。

    昔日的圣騎士英俊的面容上此刻盡是蓬勃的戮意。

    希爾知道自己看門羅的目光一點點變得貪婪。

    “走吧?！遍T羅轉過身來，黑霧從他的鎧甲縫隙間涌出來，向四邊八方擴散出去，所觸碰到的任何東西瞬間都化為了腐朽的塵土。落了灰的燭臺，雕塑，桌子，長椅。

    希爾坐著的長椅開始化為灰燼的時候門羅正好走到了他身邊，對他伸出了手。

    希爾伸出手，握住，然后被門羅拉了起來，他站直的時候長椅正好全部化為了飛灰。

    兩人走出小教堂后希爾轉過身，看到整個教堂都被黑霧凝結的觸手纏繞住，那觸手收緊，教堂轟然倒坍。

    而后那黑霧向颶風似的又統統涌向門羅，從他的鎧甲縫隙重新鉆了進去，門羅的眸間黑霧翻滾，整個人氣勢兇殘暴虐得很。

    希爾看著這樣的門羅，走過去將他腰畔的騎士劍抽出來。然后他半跪著將劍插入了地面，開始低語在古籍上看到的魔法咒語：

    “freshmenhocfiatterra，etherbagermiergo......”

    漫長的咒語不斷將他的力量抽出，周圍的迷霧逐漸消散了，土地上的黑色黯淡了不少，逐漸變成了普通的顏色。幾分鐘后村莊大體的樣子沒有變，但有什么地方似乎完全不同了——原本的死氣沉沉感消失了。

    希爾站起來，將劍拔起挽了個劍花遞給門羅。門羅接過劍，重新插入了劍鞘。

    “你不對我說謝謝?！毕柶擦讼伦?，“我可是重新拯救了這塊土地?！?/br>
    “嗯……謝謝，如果你想聽的話?！遍T羅說。

    “真冷淡也真勉強?！毕柋г沽艘痪?，背著手就往村落外走去。

    門羅跟了上去：“因為我一向比較喜歡直接用行動去表示，而不是說?！?/br>
    “我覺得你在內涵我，認為我說話太多?！毕栒f。

    “你太敏感了。無論哪里都是?！遍T羅說。

    “門羅？？？”

    “啊，怎么？”

    “……呃沒事，是我想多了?！?/br>
    “你沒想多?！?/br>
    “……”

    希爾直接踢了門羅一腳。

    之后門羅通過血脈魔法找到了父母的遺骸，將他們重新安葬了。

    希爾在旁邊看著門羅，說：“等我們大事已了，這塊土地被我驅散了怨念后估計已經重新活過來了，我們可以在這里隱居?！?/br>
    門羅想了想，老老實實回答：“其實我更想在魔界的某個地方隱居?！?/br>
    “你妹，我這提議還不是為了你?！毕栍痔吡怂荒_。

    門羅想了想，繼續老老實實回答：“我會懷舊，但是不會戀舊?！?/br>
    “這樣啊……”希爾說，“這樣很好?！?/br>
    “嗯，這樣很好?！遍T羅將土填平，說道。

    “不用立個十字架？”希爾問。

    門羅愣了下，“十字架？”

    “嗯……畢竟你父母是光明教會信徒吧，就給他們立一個唄?！毕栒f。

    門羅看了幾秒希爾，最終點頭，“好?！?/br>
    “喔，我覺得你是知道的，我對神本身沒有惡感，我對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不評價，我討厭的只是借神之名為所欲為的人類而已?！毕栒f。

    “我知道。您向來睿智?！遍T羅彎了下唇角，他用樹枝削了個十字架插在了父母的墳上，然后注入了一絲魔法力量，讓木頭十字架不至于很快腐朽。

    做完這一切后天空已經暗下來了，漫天破碎的星辰就如同灑在夜空上的熒光粉，彎月好似貼在上面的亮片。

    夜晚來臨了。

    ——

    第一百八十八章

    01.

    冬天的無盡之海并不沉寂, 海浪推動著大船駛向海洋的更深處，海風帶著腥咸的氣息撲面而來，如同冰冷的刀子一般摩擦過皮膚, 船上的桅桿似乎都在冷風中戰栗著。

    “海軍……”希爾回頭看向身后的幾個大船，陷入了思考中。

    奧伊廷帝國是靠著玉蘭大陸東海岸的, 周邊的城市都很繁華, 目前整個大陸的人類都不是很重視海軍，這無疑是個很好的機會。

    無盡之海深處生活著很多海怪, 還包括巨型章魚, 用那些出馬的話可以輕易粉碎對手的海軍。然后可以將黑矮人與鬼面鳥放在船上, 讓他們沿著海岸突然發動襲擊。

    這種全方位的攻擊可以擊敗天使嗎？希爾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須去盡一切努力。從內部到外部都是。

    船雖然造出來不久，但很快在日曬雨淋中有了滄桑的痕跡。甲板上散落著仿佛被碾碎的光斑，希爾的幾位將軍站在身后, 都表情肅穆地看著希爾，等待著指示。

    “軍魂?！毕栒f，“在很久以前的人類, 有一只底比斯圣軍，他們是由一百五十對同性戀組成的, 加入軍隊的標準是：同性戀人關系、戰斗力強悍。你們怎么看？”

    魔龍戈爾蒙思索了片刻首先說：“他們會拼命保護戀人, 殺死敵人，他們絕對不會投降的, 一方面因為榮耀，一方面是不想在戀人面前丟臉?！?/br>
    戈爾蒙是大將軍中接受人類思想文化最多的, 所以能分析出這些來。

    “嗯?！毕桙c頭, “指揮官說，一個軍團應該將相愛的戰士們編在一起，這樣才能組成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的部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