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趙貴妃上前,剜了露珠一眼,向陸旻嬌聲軟語道:“皇上,這賢妃既不來說,想必也沒什么大事。龍胎固然要緊,但不是還有李院判么?皇上又不是太醫,縱然去了,也不能替賢妃安胎呀?!?/br> 陸旻沒有理會趙貴妃,只向露珠言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叫她好生靜養。得了空閑,朕自然會去看她?!币徽Z畢,竟就邁步離去了。 趙貴妃忽受冷落,頗有幾分憤憤,向露珠與芳年低低斥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安分守己的呆在她那翊坤宮里?;噬弦讶徊淮娝?,她就老老實實的生下孩子要緊,別整日想東想西。哪日再把這個倚仗作沒了,她這賢妃也就當不下去了!”撂下這兩句狠話,她扭了身子,追皇帝去了。 眼見皇帝與貴妃遠去,露珠同春桃才相互扶持著起身。 露珠啐了一口:“什么啊,娘娘身子不爽利,皇上也不知道去看看。娘娘往日對他掏心掏肺,如今還懷著他的骨rou,轉頭倒去和貴妃好上了!” 春桃看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道:“露珠,仔細人聽了去,咱們還是快去壽康宮罷?!?/br> 恭懿太妃見蘇若華竟派人來請她品茶,雖不知就里,但念著蘇若華如今的身份,也想探探口風,便答應了。 蘇若華在偏間內見了恭懿太妃。 兩人略寒暄了幾句,便各自落座。 恭懿太妃打量了這偏間幾眼,只見屋中四下擺設精致華貴,便酸溜溜道:“你如今也是出人頭地了,看這宮里的擺設,除了皇帝與太后跟前,就屬你這兒了吧?皇帝也寵你,你又懷著身孕,但凡有什么好的,都先送到你這兒來?!?/br> 蘇若華知曉她心中的癥結,淺笑道:“太妃娘娘說的是,嬪妾這也算是交了鴻運?!?/br> 恭懿太妃見她竟不自謙,一口應下了,心里越發不好受,說道:“你也別太得意了,皇上有日子不來你這兒了吧?現下,趙貴妃倒成了炙手可熱的。別將來她也懷上龍胎,生下皇子,你沒有身世家世,越發往后靠了?!?/br> 蘇若華面不改色,依然笑道:“太妃娘娘倒不必替嬪妾擔心,嬪妾有腹中這個孩子,這一生的安泰自是無憂了。將來不論如何,嬪妾的總是皇上的長子又或長女的生母,不用惦記旁人的孩子?!?/br> 這一言,幾乎戳了太妃的脊梁骨。 她一世無子,好容易謀奪來了七皇子,也被趙太后奪了去,自己落得一敗涂地,狼狽不堪。 蘇若華當著她的面如此說,當真是自傲自負! 恭懿太妃冷了臉,斥道:“賢妃今日請老身來,就是說這些閑話么?” 蘇若華笑道:“長日無事,嬪妾這兒得了幾斤好茶,想著太妃娘娘往日酷好此道,所以特特請娘娘過來品茶罷了。另外,嬪妾得了一方合香,倒是新鮮有趣,也請娘娘品品?!闭f著,示意芳年。 芳年便將香爐點燃了炭,放在炕幾上。 雖則蘇若華之前說過,這種香要天長日久、且近身佩戴,方才會有傷胎之效,少量嗅聞是不礙事的,但她依然擔憂,便將香爐放的離蘇若華甚遠。 蘇若華淺笑著,細觀太妃的神色。 卻見恭懿太妃神色平和,除卻之前不屑之態,并無異樣。倒是她身側的夏荷,臉上微微白了幾分,忽的手一松,將帕子掉在了地下。 第一百零三章 恭懿太妃側首斥責道:“做什么, 這樣毛手毛腳?一塊帕子,又拿不住了 夏荷俯身將帕子撿起,向太妃與賢妃福了福身子:“奴才失態, 請兩位娘娘寬恕?!?/br> 蘇若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微微一笑:“太妃娘娘,這位夏荷姑娘到您身側也有幾個月了罷?怎么竟還是這么一副不受調//教的樣子?內侍省真是越發不成話了, 這樣的人也挑來給娘娘使喚?!?/br> 恭懿太妃臉上有些掛不住, 說道:“不早就如此了么?之前有容桂,如今有夏荷,又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蘇若華笑道:“嬪妾到底是太妃娘娘身側出來的人,看著娘娘身邊的人如此不成話, 心里也有些不好過。再則,嬪妾如今是賢妃,也有督管六宮之責。娘娘倘或放心, 不如就把這夏荷交給嬪妾來管教。管保兩日,就把她教的規規矩矩,日后服侍起娘娘也越發周到些?!?/br> 夏荷頓時急了, 向太妃道:“太妃娘娘, 奴才不敢叨擾賢妃娘娘啊?!?/br> 蘇若華不待恭懿太妃接話,便先笑道:“太妃娘娘,現下宮里什么情形,您也知曉。說是貴妃協理六宮,然而她那個脾氣性格,才掌權幾日, 就鬧得宮中怨聲載道。如此,嬪妾身為賢妃,也是責無旁貸。如今,嬪妾眼看著一個沒規矩的丫頭站在眼前,卻不聞不問,若是有朝一日,她犯到皇上眼里,皇上一時惱起來,怪責六宮,只怕于嬪妾養胎不利?!?/br> 恭懿太妃聽來聽去,總算明白過來,不知這個夏荷哪里得罪了蘇若華,她是定要把這個宮女扣下來了。 蘇若華如此行事,幾乎算是當面打了她太妃的臉。夏荷是她恭懿太妃的人,就算哪里不合規矩,也該由她帶回壽康宮管教,怎能扣在翊坤宮? 然而,蘇若華將話說到如此地步,她也不得不讓步,誰讓人家現下懷著龍胎,身子金貴呢? 再說了,她一個失勢的老太妃,之前還被皇帝言語威懾,再欺凌蘇若華,就連她太妃的封號也要褫奪了,如何再敢與寵妃爭衡? 當下,恭懿太妃頗有幾分沒好氣道:“夏荷,既然賢妃娘娘有心,你便留在這兒,好生聽賢妃的調//教。今日,就不必回壽康宮了。待會兒,我自會使人送鋪蓋過來?!?/br> 蘇若華笑道:“太妃娘娘倒也不用麻煩,一床鋪蓋罷了,難道嬪妾還管不起么?” 恭懿太妃聽了這話,更無言語。 夏荷焦慮不堪,輕輕拉扯恭懿太妃的衣袖,太妃卻恍若不覺。 吃了蘇若華兩盞茶,又用了幾塊點心,恭懿太妃看她其實并無什么要緊話說,便起身離去。 蘇若華吩咐芳年包了些茶葉與太妃帶上,便笑道:“身上不便,不能親送了,太妃娘娘不見怪吧?” 恭懿太妃哪里還敢見怪,敷衍了幾句便走了。 夏荷眼看著恭懿太妃出去,臉色發白,心口狂跳,手心一陣陣的出汗。 蘇若華將手中的茶碗放下,淡淡說道:“跪下?!?/br> 夏荷依言跪了,勉強笑道:“娘娘有什么訓誡?” 蘇若華說道:“咱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本宮把你扣下所為何事,你心知肚明。說,是誰指使你謀害本宮的?” 夏荷手心之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跪在地下,說道:“奴才……奴才不知娘娘所說為何……奴才……” 蘇若華抓起那香爐擲在夏荷跟前的地下,那香爐是瓷燒的,落地頓時摔了個粉身碎骨,香粉碳灰濺了夏荷一身。 夏荷嚇了一跳,卻也不敢躲閃,死死咬著嘴唇,一聲兒也不敢出。 早在賢妃令人熏上這爐香時,她便知事情是發了,但依然心存僥幸,只說賢妃并無實在的證據。不論如何,她是不會供認出那位主子來的。 蘇若華神情冷淡,說道:“還有什么話可說?” 夏荷低頭言道:“奴才不知賢妃娘娘說些什么,賢妃娘娘認真想要懲治奴才,奴才也無法可施?!?/br> 蘇若華聽了她這話,幾乎氣笑了:“你唆使心蓮調配此等傷胎的合香,要她進獻與本宮,還敢說不知情?!你設下這樣的毒計,竟還倒打一耙,誣陷本宮無事生非的懲治你?!” 夏荷明知抵賴不過去,索性閉口不言。 蘇若華見狀,又道:“怎么,你是想同你那干meimei心蓮當面對質,方才肯認么?適才的情形,你也該明白,恭懿太妃是不會保你的。出了這樣的事,她只會力求自保,將你拋出去。倘或本宮真想要你的性命,這宮里無人能救你?!?/br> 夏荷臉上一陣慘白,卻依舊不肯答話。 蘇若華看著她這副模樣,微感厭煩的合上了雙眼,半晌說道:“今日本宮乏了,沒功夫同她糾纏。將她拉下去,同她的好meimei心蓮關在一處,讓她們好生敘敘舊罷。倘或太妃打發人來問,就說這丫頭不服管束,還得仔細調//教個三五日才可?!?/br> 夏荷聽了這話,心中知曉賢妃這是要自己打消那些會有人來救的念頭,只要她不開口放人,自己只怕死在翊坤宮都不會有人來過問一聲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低頭不語,任憑人將她拽了出去。 露珠差遣小宮女進來掃了地,上前說道:“娘娘,何必這般大費周章。依奴才所見,不如就把這賤婢送到慎刑司去,全套的刑罰用下來,不愁這婢子不開口?!?/br> 蘇若華聞言,向她淺淺一笑:“你倒是和芳年同一個口氣,真不愧是好姐妹了。只是芳年比你更多一層細密,她講這個話,恫嚇那個心蓮倒是有用。對付這個夏荷,只怕不能奏效?!?/br> 露珠疑惑道:“娘娘,這是為何?奴才往日可是久聞慎刑司大名,這送進去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都是嬌滴滴的女兒身,難道這個夏荷是鐵打的不成?進去受了刑,還能不說實話?” 蘇若華說道:“這便是你不懂了,心蓮是受人愚弄,并非心甘情愿。故此,芳年一嚇唬她,她便將實情和盤托出。但這個夏荷,卻分明是知道內情,甘心來為虎作倀的。瞧她適才那副模樣,顯然是鐵了心要護著那個幕后之人。這樣的人,即便送入慎刑司,也難問出些什么來。再則,恭懿太妃在這里時,本宮看的分明,太妃對此事該是一無所知的。本宮熟知太妃的性情,她是藏不住心事的脾氣。本宮猜測,這些人也是留好了后手。若夏荷當真進了慎刑司,受盡酷刑,只怕也僅僅是咬著恭懿太妃出來。恭懿太妃若壞了事,也只是多了一個冤死鬼。倘或竟查出不是她所為,那本宮豈不是落下一個屈打成招、誣陷太妃的罪名?無論如何,都是那幕后之人坐獲漁翁之利?!?/br> 露珠咬唇頓足:“好陰險的心思,好毒辣的手段!娘娘又不曾招惹了誰,竟讓人這等算計!” 蘇若華笑了一聲,說道:“活在這宮里,得寵受孕,就是得罪了人,還需要什么額外的罪名。你也是太年輕,經歷的事忒少了些,這就算毒辣了么?比起先帝在世時,如今后宮的景象,可算是祥和許多了?!?/br> 正說著話,芳年進來回道:“娘娘,已將夏荷與心蓮關在一處了?!?/br> 蘇若華笑道:“告訴看守的人,門上掛鎖,一日三餐別餓著他們。倒是不必十分嚴格的看守,夜里該睡覺就睡覺去。只是,你們入夜要辛苦些了?!?/br> 芳年與露珠都是機靈之人,一聽此言立時便明白賢妃叫她們做什么,登時一口應下。 這點子小事,在后宮之中是連波瀾都未激起。 一日無事,轉眼便到了晚上。 陸旻照舊沒有來翊坤宮用晚膳,而蘇若華也早已慣了如此,不再等他。 獨個兒吃了晚飯,她便在炕上倚著軟枕做針線。 白日里開的那件小背心已經做完了,蘇若華又陸續做起了別的孩子衣裳,帽子、鞋襪、毛衫。 春桃過來剪了剪蠟花,靠在桌邊看了一會兒,低聲勸道:“娘娘,夜深了,熬油費眼的,仔細身子。奴才聽說,這婦人孕中若用多了眼睛,以后可是不好呢。再說了,離生產也還遠著,您就做了這么多衣裳了?!?/br> 蘇若華拈起一根翠綠的絲線穿過針眼,輕輕一笑:“本宮算過了,待孩子出生,正好是寒冬臘月的天氣,這些衣裳都是穿得上的。橫豎,如今也是清閑,替孩子做些衣裳,也是母親的一番心意?!?/br> 春桃聽著,喟嘆了一聲。 這若換做以前,皇上這會子必定是在翊坤宮里陪著娘娘說說笑笑,宮中四處燈火通明,那番熱鬧足以令六宮眼紅,闔宮上下的人為之雀躍振奮。 而眼下,翊坤宮平靜的如同一灘死水,連廊下守夜的小安子都打起了瞌睡。 用蘇若華的話說,這叫清閑安靜,算是清福。 然而春桃還是懷念過去那番情景,她總是想不明白,主子以前同皇上那般恩愛,眼下又懷著皇上的孩子,為何不多到御前走動走動?到底,見面三分情?;实劭丛诤⒆拥姆萆?,總也不會再冷著娘娘了。 蘇若華聽見她嘆息,微笑低語:“嘆什么氣?在這宮里,守得住寂寞,方才是長遠?!?/br> 春桃替她倒了一碗茶,說道:“娘娘,奴才不懂那些個。奴才只希望娘娘一直平安喜樂,熱熱鬧鬧。娘娘做針線怕傷了眼,喝點明目茶罷?!?/br> 蘇若華也覺眼目酸澀,揉了揉眼睛,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說道:“沒有決明子了?” 春桃答道:“是,因娘娘有孕,太醫院說決明子主宣泄,易傷胎,所以不用了,改換了枸杞、菊花?!?/br> 蘇若華微微頷首,春桃禁不住又添了一句:“奴才看著,這太醫院啊,比皇上還更加用心呢?!?/br> 蘇若華笑了一聲,看著她說道:“你以為,若沒有皇上的在意,太醫院會如此用心么?” 春桃聽了,便說不出話來了。 正當此時,窗外忽然傳來了些窸窣響動,有男子輕輕咳嗽聲傳來。 主仆二人頓時一怔,春桃當即起身就要出去。 蘇若華卻叫住了她,將身子移到窗邊,柔聲問道:“七郎,你來了?!?/br> 陸旻正立在窗外,一臉窘迫尷尬,半晌才低聲道:“若華,朕很想你?!?/br> 蘇若華垂眸微笑:“我也很想七郎呢?!?/br> 話音落,窗外半日沒有動靜,須臾卻有腳步聲傳來。 蘇若華便又揚聲道:“七郎,倘或咱們這會兒見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br> 陸旻頓時停下了步子,沉默不言。 他其實一早就來了。 今日見到翊坤宮的兩名宮女之后,他的心思便一直停在了翊坤宮。甚而應對趙貴妃,也只是敷衍了事。 往日,不是不想她,但并不那么強烈,朝中事多,后宮他又要應付趙太后與趙貴妃,倒也盡熬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