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蘇若華一手撐面, 盈盈笑道:“沒有了,統共就包了二十個,都煮給皇上了。晚上了, 皇上還是節制些,仔細積了食?!?/br> 陸旻撇嘴道:“別總把朕當孩童管教,朕心里有數?!?/br> 蘇若華心中道:瞧這兩日的行事, 可不像心中有數的樣子。面上還是笑道:“是?!?/br> 陸旻看她只吃了淺淺的半碗粥, 一塊果子餑餑,兩口小菜便不動了,遂問道:“怎的吃的這樣少?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皇帝這話一落,外頭侍立的宮人,各自一凜,心頓時都揪了起來。 這只要蘇若華點頭說膳食不合心意, 皇帝多半是要遷怒了,還不知多少人要倒霉。 蘇若華淺淺一笑,說道:“晚上了,不想吃的過飽。做宮女的時候,冷飯剩菜都吃過,如今要嫌御膳不合胃口,那可是要遭雷劈了?!?/br> 陸旻挑了挑眉,低聲笑道:“你晚飯吃的少了,夜里可沒有精力?!?/br> 蘇若華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話中所指,白皙的臉上不由微紅,輕輕斥道:“飯桌上也要說這樣的風話來取笑!”竟索性在桌子下頭,輕輕踢了陸旻一下。 不料,陸旻卻趁勢勾住了她的足,牢牢的鉗制著,令她動彈不得。 蘇若華只覺得臉上越發guntang,抬頭看向陸旻,卻見他神色淡然,正吩咐露珠剜蟹rou出來吃,仿佛桌下的勾當不是他干的。 真真是道貌岸然! 她又試了幾回,陸旻始終不放,好在有桌布遮擋,便也隨他去了。 用過晚膳,皇帝在體順堂看了一會兒書,蘇若華自在一旁焚香烹茶,服侍筆墨。須臾到了入寢時候,兩人梳洗已畢,陸旻便抱著蘇若華進了內室。芳年放下帷帳,退了出去。 一場歡愛之后,蘇若華依偎在陸旻胸膛上,微微喘息著問道:“七郎,太后娘娘如今還住在壽康宮里,你幾時打算讓她遷居慈寧宮?” 陸旻枕著一手,輕輕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脊,問道:“嗯?你管這事兒干什么?” 蘇若華淺笑道:“從太妃娘娘回宮,到七郎收了我,太后可算讓步良多。送了個佳人過來,七郎偏偏不領情。眼下,再不向她讓幾步,怕是太后娘娘要生氣了?!?/br> 陸旻哼了一聲,斥道:“隨她生氣去,管什么不好,還管到朕的床上來了!” 蘇若華撐起了身子,雪白豐滿的□□緊貼著皇帝的胸口,撩的陸旻一陣口干舌燥,她卻渾然不覺,只說道:“七郎眼下就想同太后翻臉么?” 陸旻垂眸瞧著她,低聲道:“自然不是,時機還未成熟?!?/br> 蘇若華微笑道:“既如此,還是穩著些才好。太后遷居慈寧宮,其實并無什么實際意味,但既彰顯了皇上仁孝,又能稍加安撫太后,何樂而不為?”朝廷上的事,她并不懂,但后宮平衡,她可是看得多了。先帝便是在這上面吃了虧,方才致使太后大權獨攬,甚而把持朝政,幾乎當了第二個呂后。 再則,太后遷居慈寧宮,那壽康宮便就留給恭懿太妃一人獨居了,再不必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促成此事,也算是她棄了太妃的一點點補償罷。 張弛有度,方是馭人之道,陸旻又豈會不懂? 然而,蘇若華的性情心思,他也是知道的。她這個人就是太過念舊,舊主舊情都是放不下的,原本自己也是仗著這一點,才得到了她,然而此刻聽著她為旁人籌謀,他便吃味的狠了。 陸旻摟著她,翻了個身,情勢登時翻轉,他居高臨下道:“當朕不知你心里想什么?你還是想替太妃打算罷?!闭f著,他忽然在她肩頭輕輕咬了一口:“在朕的床上,不準想別人的事!” 蘇若華睜大了眼眸,吃吃說道:“可、那是太妃娘娘……” “太妃又如何?朕不喜歡你心里想別人的事情!” 既然她心里總要念著旁人,那他便用盡手段,讓她只能想著他一個人。 至少,眼下當是如此。 壽康宮中,太后在佛堂里念完了一卷《金剛經》鳳眸微睜,一旁侍奉的朱蕊忙扶她起來。 主仆兩個慢慢踱步,向寢殿走去。 踏出佛堂,只覺夜涼如水,白色的月映照著宮闈,凄清倍增。 趙太后輕輕嘆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真快啊,一晃眼的功夫,入宮竟都快二十個年頭。這樣的夜晚,也不知看了多少回?!?/br> 朱蕊默默無言,太后的二十年,又哪里不是她的二十年呢? 每逢這樣的夜晚,趙太后便深覺寂寞,宮里人人都要尊稱她一聲老人家,然而她真的老么?她到如今,還未及四十呢! 她有時會想念先帝,畢竟是這個男人給了她至高無上的榮寵,給了她快樂。而更多的時候,她卻深深憎恨著他,若不是他為了借用她母族的勢力,強行把她弄進宮來,她又怎會落入這樣一個凄冷的境地? 是以,她肆意除去他的愛寵,屠戮他的皇子皇孫,把持朝政權勢。外人皆道她跋扈殘暴,酷好弄權,但她心里卻明白,大半不過是為了發泄這被耽擱的一生的憤懣。 朱蕊聽著太后的嘆息,知曉她必定心情不暢,蓄意開解道:‘太后娘娘,近來倒時常禮佛。禮佛好,能使人心靜?!?/br> 趙太后輕輕笑了一聲:“朱蕊,你信么?哀家如今,竟是想為那些枉死的人超度呢?!?/br> 朱蕊心頭微微一驚,她自跟隨太后起,看慣她殺伐決斷,從未見她如此心軟過,她低聲說道:“奴才以為,娘娘從來不信鬼神之說?!?/br> 趙太后淡淡說道:“哀家是不信,只是這些年,死在咱們手上的人幾乎數也數不清,求個心安也罷?!?/br> 朱蕊聽著,便不言語了。 趙太后看了西偏殿一眼,只見那邊燈火俱無,悄無聲息,又笑道:“這恭懿太妃,如今竟這等安分了。果然,失了得力臂膀,她也就翻不起水花了?!?/br> 朱蕊這方笑道:“娘娘說的是,聽聞昨兒個蘇若華才走,恭懿太妃就在宮里發了好大的脾氣,口口聲聲說那蘇若華背主忘恩。今兒,竟又這般安靜了?!?/br> 趙太后淡淡說道:“她又并非全無頭腦,不然也不能安然至今日了。那蘇若華如今正蒙盛寵,又是皇帝要人,她再吵鬧下去,能有什么好處?自然,是要忍耐片刻,等待時機。其實她也該想想,這些年了,若非有那個蘇若華在旁出謀劃策,左右周旋,她能有今日么?早就不知折在哪一場里了!” 朱蕊問道:“娘娘說她等候時機,她還能有什么機會?如今不過養老等死罷了?!?/br> 趙太后笑了一聲:“她原本的打算,該是拿捏著那個蘇若華,好把持皇上。更甚至于,待蘇若華產下皇子,她還要把持那個孩子。但她太過高估了自己,人家有了高枝兒,不能自己飛上去么?為什么一定要為她當牛做馬呢?” 說著話,兩人走回了寢殿。 壽康宮正殿倒是一片明亮,一排排宮燈蠟燭,照的恍如白晝。 殿中伺候的宮女早已預備下了夜宵用的冰糖燕窩、小點心、并梳洗的熱水。 朱蕊服侍著太后在貴妃榻上躺了,端了燕窩過來。 趙太后慢條斯理的吃著,問道:“今兒情形如何?” 朱蕊低聲回道:“皇上今夜又歇宿在體順堂了?!?/br> 趙太后輕輕笑了一聲:“連著兩日,寵幸了她三回了,皇上還當真喜歡她。從先帝到如今,后宮里幾曾出過這樣的事兒?這妮子也真有福氣,能得這般盛寵?!?/br> 朱蕊應了一聲,面有愧色道:“只是今日,玖兒出師不利,竟干出這樣的事來,實在辜負了太后娘娘的栽培。奴才,愿替她向娘娘請罪?!?/br> 趙太后掃了她一眼,似是全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說道:“你追隨哀家多年,也算為哀家出力良多,哀家心里都明白,你也大可不必如此自責。玖兒的性情,哀家平日看在眼中,若非明知她是何等樣人,也不會選了她去養心殿了?!?/br> 朱蕊有些訝異,不由道:“太后娘娘……?” 趙太后吃了兩口燕窩,又道:“倘或咱們這位皇帝是個輕易就為美色所迷的性子,那當初就會收了玖兒,又何必咱們費這般功夫?再則,那個蘇若華是個心比七竅之人,咱們明著塞了個人過去,她豈能沒有防備?玖兒唱了這么一出倒好,正好讓他們以為,咱們是選了個笨人過去,松懈下來,余下的事就好辦了。哀家原也沒指望著,玖兒立刻就能得寵,還是徐徐圖之吧?!?/br> 朱蕊倒是有幾分不甘心,畢竟那是她的親侄女兒,便說道:“可是,太后娘娘,皇上轉眼就讓蘇若華當了養心殿的掌事宮女,許她管轄御前宮女事宜。玖兒被她打發去管舊衣了,這怕是一年到頭也見不到皇上幾面,可要怎么……” 趙太后面上微微露出些疲乏之色,淡淡說道:“原本,也只是要在御前放個人,哀家還是想著軟兒能有?!?/br> 聽太后如此說來,朱蕊再不敢多言,說的多了,更怕被太后以為她們姑侄心大,另有圖謀,那頃刻間就有殺身之禍了。 趙太后忽笑了一聲:“才送了個人過去,她轉眼就跟皇帝撒嬌,討了這個權柄過來,又給玖兒安排了那么一個差事——既令玖兒見不到皇帝,又沒法挑剔這差事不好,亦算照顧到了壽康宮的顏面。足見她心思慎密,手腕圓滑。能護著太妃多年,果然不是個易與之輩?!?/br> 朱蕊遲疑道:“可……她既得皇上寵愛,又有如此才干,娘娘不怕她日后產下皇子,更加難以收拾么?不如……還照舊年的法子,讓她不能有孕?” 趙太后看了她一眼,冷淡說道:“這后宮事,孩子的生母是誰從來不重要?;实巯ハ聼o子,于皇權穩固不利。倘或有人敢在皇嗣上動手腳,哀家第一個不饒!” 朱蕊哆嗦了一下,忙應道:“是,奴才失言了?!?/br> 趙太后面色微微和緩,笑道:“好在,軟兒可以出來了。往后這宮里,就要熱鬧了?!?/br> 陸旻既得了蘇若華,越發不入后宮,每日除去會見外臣,處置朝政,便在體順堂同蘇若華親熱纏綿,夜晚亦歇宿在此處,連著寵幸了她許多日。蘇若華既當了養心殿的掌事宮女,服侍的又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凡事更是盡心竭力,不容半點疏忽。一時之間,養心殿內外倒比往日,更見井井有條了。甚而連前來面圣的外臣,都嘖嘖稱奇。 李忠雖有些惱火自己的權柄旁落,但心底里倒也佩服蘇若華的為人才干。 蘇若華既有盛寵,又有人心,一時之間在宮中風頭無兩。人人都知曉,如今巴結什么貴妃、淑妃都是無用的,遇上事去求這位蘇姑姑,還更好使些。 至于那個玖兒,倒是安靜下來,平日里只跟著翠兒辦差,隨著宮規時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并無異樣。 聽了翠兒的來報,蘇若華心中暗猜她只是一時的蟄伏,但她既無作為,自也暫不去管她。 如此這般,日子本當太平順遂,但蘇若華卻有一樁難以言說的煩心事。 不是旁的,還是陸旻。 陸旻極是寵她,幾乎夜夜要她陪寢,這倒罷了,她心中也高興。 但只一件,就是夜里那點事兒。 男人在這種事上,仿佛有什么天賦。這些日子下來,她還羞手畏腳的,陸旻卻早沒了起初的生澀懵懂。每一天,他的臉皮都更厚幾分;每一夜,他都能想出更多的新鮮花樣來折騰她。他幾乎洞悉了她身上所有的弱點,再不是最初時那急不可待的毛躁樣子,已能沉著氣一點兒一點兒的磨她,不是把她弄到泣不成聲,哀哀求饒,便是迫著她說一堆羞死人的言語。 堂堂帝王,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這么多粗鄙的言辭,還要她說給他聽! 更甚而,最近的兩天夜里,他居然要她喊他哥哥。他還比她小三歲呢,居然要她叫他哥哥! 每每清晨醒來,看著露珠與芳年那忍俊不禁的神情,蘇若華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她跟陸旻抱怨此事,陸旻卻朗聲大笑,說道:“正好,就叫闔宮上下都知道,你是朕最最寵愛的人。讓那班人,都歇了這個心思。朕,不會理睬她們的?!?/br> 這檔事兒上,陸旻壓根不聽她的,甚至于看她越害羞,他越發變本加厲起來。 依著他的說法,這叫閨房情趣,夫妻恩愛。 蘇若華倒也并非真的厭惡如此相處,甚而夜里與陸旻獨處時,她也是快活的。 他俊美的容顏,深情的眼眸,強悍的體魄,都讓她深溺其中,無可自拔。 但這是兩人之間的事,讓外人聽了去,可就另當別論了。 然而陸旻并不當回事,夜里外頭也不能沒人值守,蘇若華也就只好繼續煩著。 陸旻原就少進后宮,有了蘇若華更是再不踏足半步,將整個后宮的女人都丟的閑靜了。 這些嬪妃們,日子越發的不好過。 以往,那是人人無寵,皇帝略待誰好些,也是有限。大伙皆是如此,心中倒也好受。但如今竟出了個獨承恩寵的,而且還是個宮女之身,叫人如何甘心服氣? 這便是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是以,人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火,卻又無處發泄。畢竟,蘇若華是養心殿的人,她們再如何嫉妒,也還不至于沖昏了頭腦,跑到皇帝跟前尋蘇若華的晦氣。 鐘粹宮中,趙貴妃正大發雷霆,杏眼圓瞪,怒斥道:“這個sao狐貍,沒白沒黑的纏著皇上!夜里浪完了還不夠,白日也要把皇上關在體順堂里!皇上成她一人的了么?!” 錢淑妃靠著石榴紅綢緞軟枕,撥弄著茶碗蓋子,神情懶懶散散,有一下沒一下的看著那正在發癲的貴妃。 貴妃禁足多日,淑妃便以要為太妃辦壽宴、需得人來相助為由,向太后求情,赦免趙貴妃。 太后情知她的心思,是為了對付蘇若華,倒也樂得順水推舟,果然放了趙貴妃出來,并囑咐她與淑妃一道好生商議太妃壽宴一事。 于是,這兩個原本再不能到一處的冤家對頭,為著蘇若華,別別扭扭的坐在了一處。 兩個無寵的嬪妃在一處,每日里商議壽誕的事少,倒是議論蘇若華的時候更多些。 此刻,貴妃聽聞蘇若華又在體順堂陪皇帝下棋,登時發起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