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
“聽見世郡回宮的傳報聲便睜了回眼?!?/br> 德章別過臉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砸在地磚上, 他亦是打小侍候王上之人,這會自感傷:“就這么口氣等殿下?!?/br> “他對外邊的事情知道多少?” 這些天南涼天下大亂,王宮被圍什么消息也傳不進來,德章愣了會神, 方說:“知道仆良圍宮后就一時昏迷不醒。外邊之事概不清楚?!?/br> 那就好。 子桑匆匆入了殿。 這時后邊跟上周載一干人還有一些未明確立場的朝臣, 其中御史大夫夜盛也在。 進了內殿眾臣子俯首號啕,連說:“仆良被誅于天子港, 王宮之圍得虧周載將軍?!?/br> 周載心里有愧,不敢作聲。 入耳便是慶僖公越加粗重的呼吸聲伴隨著含糊不清的話語:“世……?!?/br> “王爺爺, 是我?!弊由I锨皞裙蛴陂角?,握過已然有些發涼的枯瘦手骨。 羅仲見狀,捻了三支銀針,針近慶僖公喉邊時,又頓了頓:“王上有吩咐過,若你回來,便讓我施此針?!?/br> “這針……?!?/br> 旁邊的白允沫擰了眉在子桑旁邊低聲說:“等同于令人回光返照,至多唯持一二時辰便可能過去了?!?/br> 羅仲點點頭:“這是王上吩咐的,老朽這便照力了?!?/br> 指上用力分針于慶僖公額側兩邊,還有一支深刺于頸畔。 稍過了會,慶僖公這才發出聲來,問的第一句便是:“景玄關……沒了?” 景玄關,天下第一關,南涼天險,失關則國有大亂。 愿寡人在位之日,南涼寸土不失。 “景玄關之戰,我們以二十萬兵力奇襲東池大軍,斬敵首九萬,東池自知不敵?!?/br> 子桑面上有淚,也仍是強打著笑意:“王爺爺,景玄關好著呢,南涼——寸土不失?!?/br> 至少這會確實還未失掉,可已是必然。 “那就好,那就好,周載不負我?!?/br> 慶僖公聲漸漸小下來,似放下了千斤重擔,過了一會方掙扎著最后些許力氣說:“不是……不是讓你別回來了么?” “王爺爺不想孫兒,孫兒還想王爺爺呢?!弊由R恍Ρ阌值袅藴I。 慶僖公于是便也笑了:“扶我……扶我起來,想看看寡人的王宮和天下?!?/br> 德章連聲泣說:“王上病體怎么能勞此心神?!?/br> “扶寡人起來?!睉c僖公撐著身子,執意要起。 眾人忙上前幫著把王袍披上,扶著六十七高壽的老人出了宮殿。 對看天邊云霞,眼底盡收白壁城內的樓巷街市,房檐交錯。 “這便是寡人的萬里江山,可寡人窮其雙目,能及不過半城?!?/br> 有春風迎面,慶僖公又說:“憂的是南涼眾生,寡人此其一生,真正能見到的人又有多少?!?/br> “所謂孤寡,便是帝王業命?!睉c僖公轉來看子桑,面上含笑:“你此番回來,可是想好了?!?/br> 子桑聞言,跪于殿前,仰面看著慶僖公:“想好了?!?/br> “子欲何為?” “我公子桑,愿擔這天下,保萬命安樂,赴一人孤身?!?/br> 旦在王位,皆以江山錦繡為重。 旁邊手快的史官早已將大致寫好,只待填名字的詔紙置于托盤內,捧到王上面前。 德章將筆放入慶僖公手中。 慶僖公再顫巍巍的身子探下來瞧著子桑說:“這擔子可沉,接好了?!?/br> 世郡啊,為王不為王,江山難為。 子??氖锥骸皩O兒……接著?!?/br> “好,好……,寡人要歇下了?!?/br> 幾字寫罷,轉眼看著夕陽黃昏,人就慢慢往后倒去。 寡人總算是要歇下了。 自此江山與我無關,寡人要去與兒孫同聚,他等見了我這么個老太爺不知道還認不認的。 一書殺子令,寡人于國無悔,于先祖無愧,只愧于己。 此生自以為明賢以治,卻枉作人父。 “王上?王上?王上……?!?/br> 德章連喊三聲,再不見應,眼前的須眉皆白的老人瞳孔微張,凝聚著南涼王都上空的金色霞光,一動也不動。 羅仲上前來探了脈再搖頭將幾支銀針取下,跪于子桑面前,只道:“王上仙逝了?!?/br> 宮人千眾皆跪地而哀,入耳是漫天嚎啕,吟泣著一代君王的隕落。 上樂宮中大鐘響起,敲六十七聲,意味著南涼十二代君王慶僖公為王的終結。 快馬下詔全國,除開被方仲侯隔斷的州府,其余靠南地區都被通知了慶僖公仙逝的哀號,同時世郡殿下公子桑立為南涼第十三代君王,將于開春日登基。 愿承槿康,再興盛世安和。 各州府反應不一,有閉門不作言者,亦有立時書上愿侍新君的,更有閉了城門,高舉反旗的,也有立場鮮明之人揚言方仲侯才是大統適承之人。 國喪前三日,不宜干戈,其實也不適合動兵,景玄關后邊撤回來的三萬兵已趁夜進入白壁城。 通河南邊一小支部隊愿意受王都調用,駐于沖州,只不到萬人而已。 而王都即將面臨的敵人,是方仲侯一干,擁兵十幾萬。 子桑頭次進入理事閣,面前是堆疊如山的折子,隨身翻開一本。 再翻一本,連翻三本都是官官相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