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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覺得萬幸萬幸,我是娘親的女兒,我娘親是白氏,有時候又面對那些千千萬萬為一口飽食流血流汗的人,又生出許多愧意來。 白若直搖頭:“你呀,就是亂些這些,你即生來便是白氏的少主便安心做你的少主是了,天下富貴之人不多你一個,貧苦之人又何止眼前這些你救治過的傷兵?!?/br> “是了,在世為人,守著自己個的安份便是,不然要人人都像你這般覺得富貴不對,那豈不是個個都不想著好好做生意,好好享樂于世,這美酒又如何會有,奢宅豪庭又如何會有,世道由此豈不變得凄涼?!?/br> 話說到這里時,子桑心念也是一動:“所以權欲也是如此了?!?/br> “我久慣商道,倒是對名利有所粗見?!?/br> 話說到這里都有了些許意思,旦來聽夫人說。 “有時,世人都在說,要放下名利,放下貪欲,可若真是人人都是同心同德,那才是真正的亂世。比如大家都不貪不利不爭不攀比,那么,事事都或適可而止了,要是每個人都能得到一日三餐飽便可滿足,那誰還去做生意,個個都或而只耕眼前三畝地,美食從何來,衣錦從何來?且不說欲求這種東西能不能克制,但沒了欲求便不會知何為極樂之事,天下之人都同心同德同為,不浮不躁不為顯耀而活,寥寥度其一生又真算得值么?” 約是聽完這一席話,子桑便大約明白為何顏蘭會說招架不來白氏的路數了。 此話或有悖論之處,不過亦能見白若對世人貪念之好了然于胸。 第六十一章 帝王要公心 接下來的兩三日便只等著白氏下邊的人為白允沫籌備答應送到軍中的糧藥, 子桑也就跟著閑適下來。 白氏閑的時候便拉了白允沫看個不停, 說著跨歲時清歡樓里的熱鬧景象, 再其余時候便不得不處理各處送來的冊子處理商社的事由。 “這些事情要是交給我做的話,我怕是做不來?!?/br> 見娘親又去忙了,白允沫拉了子桑出來于阿城走動。 于阿城只一條長街, 貫穿東西方向數里,此時不過清晨時分, 許多商鋪并未開門, 倒是供酒的店舍整夜沒打烊。 白允沫換回了女子裝扮, 長發齊整地盤起,將臉蛋兒盡數顯露出來, 頭上簡叉著些金玉珠飾,身上披著銀灰色的狐裘,腳上踩著精致的革靴,貴氣菲然, 面上亦是光潔,與原來簡陋著裝的小醫官完全判若兩人。 旁邊子桑亦是脫了盔甲換了尋常的男衫,不過為了避免讓軍士誤會,衣飾都是用普通粗麻質地, 不敢著錦。 一身粗布淺灰長衫亦是襯得身姿頎長, 面容若星中皎月。 兩人似尋常恩愛的男女般并行于街上,相攜輕扶, 襯得整條長街都似入了畫景。. “要是就到這里就好了?!?/br> 白允沫手被子桑握著,踩在薄雪中, 隱約聽得腳下有冰渣作碎的聲音,覺得心神歡喜:“就到這里,不用再回去軍中打仗,尋常度日?!?/br> 子桑緊緊她的手:“往后有得是機會?!?/br> 而眼下的仗卻是不得不打。 路過一酒棧時,里邊正有群宿夜酗酒的退役甲士,本就醉眼迷迷的,見了白允沫這等艷麗姿色的人都哄笑起來打趣著。 兩人不作理,只旁叢而過,不過很快幾個甲士中便有認出了子桑的:“那個不是將軍隨侍么?” 于是起哄的勢頭便大了,幾個酒醒些的就來拉子桑要入座。 白允沫久居煙花酒巷對此也不拘泥,點頭與子桑說沒關系,便雙雙入了座。 倒是急壞了旁邊原本跟著的管事和侍女,小姐這般高貴的人怎能與這些身份低微的甲士同座呢。 “隨侍真是好福氣,有這般可妙的娘子?!眮淼咕频募资繋ь^夸了起來,其它人等都是附和。 子桑只說不喝酒,這些人不依:“我等雖然不及你地位高,可出了軍中大家便都是平輩,怎可看不起我等?!?/br> “就是了,我等負了疾,不能再相與同戰,只以酒話同袍情,昭和老弟不要嫌棄才是?!?/br> “是啊,是啊,我等在軍中好幾年,也沒見過幾個大官,難得這般才能見個像樣的人物?!?/br> . 提了這么句,旁邊就有七八分醉的男子,約摸三十來歲,一條胳膊應是戰時被砍去,只余一手撫桌,以額撞桌,痛哭不已:“他人高官福祿,只我斷臂殘生,老天何其不公?!?/br> 眾人一時皆語塞尷尬,其實座上多數都是如此,于軍中出生入死多年,即有戰功也于今朝盡飛灰。 因著子桑答應過白允沫不隨意飲酒的,這會面前又都是有幾分醉的人,不知如何推切。 正為難時,卻見白允沫托了酒碗說:“我夫君酒量不甚好,我代其來飲便是?!?/br> 見小娘子愿意飲酒,大家便開懷起來,邊飲酒亦說起各自歡喜憂愁之事。 子桑暗暗有些擔憂湊近白允沫耳邊說:“一會你便要醉了的?!?/br> 白允沫微微搖頭,同是情聲回她說:“不是有夫君護著我么?!?/br> 如此往來幾盅熱酒,大家便更加熟悉起來。 子桑問他等往后作何打算時,大家便各顯現出不同的神情來。 “我家中父母兄弟尚在,日子過得倒也還好,只是娘子卻是入征前才娶的,怕她看不起我這副模樣?!?/br> 說這話的人不只面上有傷,腿也是瘸得厲害,人卻爽朗得很,話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