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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輕賤了我,我甘愿的,你不愿施舍,才是作賤了我的心意。 南無原本撲騰著的心也一下子被按回了深處,裹了衣衫,重新抱回了她的劍。 眼睛半睜半閉,半夢半醒,不敢深睡,亦不愿大醒,浮光掠影中,想的仍是一人仗劍,一人打馬的此生無期。 二日起來時,手邊沒得東西,頭發也都纏卷在一起,子桑隨意抓了抓,抽了南無的劍,自我照了照,亂得不像樣子。 南無依是不作聲,只走到她身后,一縷一縷地將她有些結兒的頭發捋開來鋪在肩上。 這種事情,她以前也是做慣了的。 不過也好多年沒弄過了,做得很慢,也很細,以前給她按的是世子的裝容,要梳起來,把長發束在玉冠里的。 今日大不必如此,南無跪身起來,探手取了子桑兩側的發髻兩綹,微攏于后,從旁邊取了一根干草作結繩束好。 “好了?!?/br> 如此兩邊側顏凈面都齊齊露了出來,絲發又不再隨意拂動,總之,不論是女子紅妝,還是男子發冠,于子桑身上,都是好看的。 子桑站起身,身上松松地披著那件黑色外袍,里邊什么也沒穿,即是這般不成體統的樣子,也落落大方。 大雪搖首前來歪著身子蹭蹭個不停,一看即是餓了。 子桑摸著肚子,看著只穿著內里半灰單衫的南無:“找東西吃罷?!?/br> 接著上白壁城,找清歡樓,倘或安好的話,白允沫就該是在那樓里最高處。 這一帶真算是貧瘠了,走好半天,不見半點野味。 好不容易看到有人家,大雪餓得厲害,撲上去就把人家一支剛下蛋出來扯著嗓子呱呱叫的母雞給咬了。 有婦人井前洗衣,見了大雪按著雞就啃,阿呀呀地叫了一伙村民出來要打架,子桑趕緊讓南無把身上的銀錢搜出來。 南無抿了抿唇才說:“掉了?!?/br> 不知是掉在船上,還是掉在了水中,現在真真是兩袖清風,無處著尋。 當著那么些村民的面,子桑把南無的腰帶都扒啦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 若不是看大雪長得生猛,這雞錢怕是省不掉了,兩人灰溜溜地在大雪地掩護下狼狽奔逃。 出得村,子桑抱著肚子幽怨地看眼大雪,這家伙倒是好,三下五除二就把好大一只雞吞了下去,就沒想著給她們留些。 在田徑里走著蹭著,子桑見了旁邊幾片青葉子分外的眼熟,暗下便扯了扯南無:“那是地瓜,長得挺好的?!?/br> “嗯?!?/br> 南無依是注意著后頭幾個盯著她們看的婦人,農家人嗓門總也粗大些,順著風還能聽見那叨叨聲。 “兩個人穿得都不三不四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經人?!?/br> “就是,看那長腿也不遮一下,沒羞沒躁?!?/br> “不是呀,看旁邊那個面上長道疤,可嚇人了,怕不是匪窩里逃下來的罷?!?/br> “把劍拿來?!?/br> 子桑探手便將南無手中的長劍抽了出來。 一時風中的閑碎之語便安份了許多。 婦人們只見穿著黑色錦衫的女子,抓著那劍,于空中打了個旋,一道白光便扎進了田垅上。 連扎幾下,劍再挑出來時,好大一個地瓜。 于是原本閑碎的話風轉便炸了開來,呼啦啦就是一串抓小偷的聲音。 小偷這個名聲哪能輕易就擔了,在南無目瞪口呆地照看下,子桑連著又戳起來兩三個地瓜,看那幾個婆娘走得近了,才撒喊著南無快跑。 以前巨力也帶她這樣去田地里偷挖幾個地瓜的,還是深山里邊好過日子,不容易有那么多人盯著。 跑出好遠才漸漸聽不見喊打的聲音了。 子桑一下子攤坐在地,露出兩條大長腿,吁著氣:“不過三五個地瓜而已,也太……太小氣了?!?/br> 大雪也跑著哼哼地喘氣,子桑給它順了順毛,然后說:“地瓜可沒你的份,是我和南無的?!?/br> 把串在劍上的一個地瓜擼一來,子桑把劍丟回去給南無,讓她生火。 林中冉冉白煙,秋陽從正處偏斜了下去。 子桑熟練地從火里將烤得黑乎乎的紅薯的一個一個扒拉出來,吞著口水,等它們變涼。 抬頭看見南無臉上因生火時蹭的面上一縷黑,于是嘿嘿笑了:“人啊就是這樣,有時候明明什么都近在眼前,如酒,如歌,卻仍是沒什么意思,餓了肚子的時候,即是幾個地瓜也覺得有意思得很?!?/br> 有時候覺得這條命也沒什么值得的,可有時候為了茍活于世,是什么都做的。 扒拉了一個地瓜扔到南無手中,然后,她又說:“食為天,講的或許就是我們這樣了?!?/br> 別的也沒什么,只將就著一口飽飯就能滿足。 吃得半飽時,子桑又改了口:“也不是的,要是只為了吃的話,就有點沒臉了?!?/br> 活著總得圖點什么,她還說不上來那是什么,反正暫時還是不要死掉才好,于是好吃多睡。 南無依是靜靜地嗯了聲,滿足于地瓜的綿軟,入口香甜。 也不時趁著眼角余光左右看下子桑,只以為她就是個頹然之人,做起這等勾當來,手腳倒也還快,還饒有幾分興致。 吃飽再上路,眼看著日頭慢慢地往山下掉去的時辰,忽一隊快騎圍了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