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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回人域的路上,魚皎皎不由回憶起了曾經。 那時她尚且稚嫩,但由于師父的教導,卻一直抱有著一顆仁善之心。 那日她去解決某個地方的水患,白晝突有妖星降落,魔氣滔天,她便與師弟師妹們一同前往了事發地一探究竟。 整片山林猶如一片死地,再無活物,唯一幸存的,僅有一條處在最邊緣區域,僥幸生還,卻也只剩了一口氣的小黑蛇。 只是蛇這種生物,本就令大多數人討厭,哪怕是修行中人,也不喜這種冷冰冰的動物。 更別提她周身圍繞著無數魔氣,有很大可能會被魔氣侵染成魔物。 就連她自己,當時也是厭惡的。 并不是因為長相或是品種,就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排斥,但她從小所受到的教育卻告訴她,不該對沒有接觸過的任何生物抱有毫無理由的惡意。 畢竟她只是無辜遭殃的,若她真因此成了魔物,歸根究底,也怪不到她身上。 當時她是這么想的,也確定魔氣并未真正進入她體內,又怕師弟師妹們嫉惡如仇的性子會在私底下殺了她,便將她帶在了身邊,既是為了幫她療傷,也是怕她真的變成了魔物。 那對魚皎皎來說是一段頗為煎熬的時光,因為她一面既要忍受發自內心的排斥,也要收拾她惹出的爛攤子。 那時魚皎皎只以為棠華是一條修為尚淺的小妖,野性未馴,所以盡管她吃了師妹從小養大的鳥,砸壞了師父用了幾百年的花瓶,她也不覺得對方無可救藥。 后來大約是相處久了,那種發自內心的排斥,便也顯得無足輕重了。 只是她的門派一向對妖魔皆有偏見,非黑即白,因此為了保證棠華的安全,魚皎皎便習慣將她隨身攜帶。 之后某天,大約是她又惹了什么禍事,被師門里的人追得慌不擇路的跑進了她洗浴的地方。 那時魚皎皎還沒察覺出什么,直到后來幾天棠華都躲著自己,魚皎皎才意識到,對方雖是小妖,但到底以非動物,自也有愛恨離愁。 于是自那之后她便注意了很多,又同她講了許多在人類社會生活的常識。 再后來,她每有煩心事時,便習慣了呆在她身邊,大約是她恣意慣了,于是只要看到她晶亮的雙眼,便覺得沒什么事值得煩惱的了。 只是就這樣沒過多久,魚皎皎卻發現原本覺得好看的雙眸,似乎也不過如此,明明記憶里仍記得她躺在塌上不自知露出的雙足,仍記掛著她似乎很羨慕師妹生辰時她的道侶送上的禮物,心里卻再掀不起波瀾,連送出的禮物,都如同完成任務一般,不帶任何情緒。 明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心口卻開始有了淺淺地響動。 只是,那個傻瓜,大約是從未嘗過求而不得的滋味,于是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 心的溫度,暖了又涼,涼了又暖,連原本想著順其自然的魚皎皎,都覺得厭煩了。 不是厭煩她,而是厭煩自己,于是魚皎皎想,就這樣放棄吧,她大約是注定擁有不了這些,沒得耽誤人。 可大約動物的直覺總是驚人的敏銳,于是那夜,棠華把她迷昏擄走了。 魚皎皎還記得那方石床,又冷又硬,被封禁了靈力的她,就跟普通的凡人一般,躺在上面只覺得不舒服極了。 也許是在她心里她始終是個古板正直的人,所以棠華縱然行事大膽,做下那等事,卻不敢看她。 可事實上,她遠沒有她想象的那樣正直,為了達成目的,魚皎皎也曾使過許多手段,也曾因能救數百萬人而曾放棄一人,看似有情,也無情。 只是明明是最懂權衡利弊之人,也會有任性之時,于是那時她拒絕了她,約莫是惱她的行為,約莫是本能的對此感到恐懼。 但最終,卻像是饞嘴的貓一般,忍不住答應了一下。 然她最終還是沒有做什么。 她以為她睡著了,其實她聽得清清楚楚,她在哭。 彼時,道心脩的破了。 她自小情緒皆來得如微風一般掀不起漣漪,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那樣憎惡那樣的自己。 旁人都以為她遲遲不突破是為了積蓄更多的力量,一舉定鼎,只有她自己清楚,不突破,只是因為道心未定罷了。 她所求的,無非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無有殺戮,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這個愿望太大了,大到……她并不想把這當成自己所求。 不知該怎么安放這種情緒,于是便只好擱置,直到那天,棠華殺了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 縱她的父親罪大惡極,縱他的子女享受了沾滿鮮血的富貴,可那人,她是無辜的。 身為私生子,她不曾享受過父親帶來的財富,也不曾盡孝,僅僅只是留有對方的血脈而已,所以她自是無辜的,禍不及她。 于是她忍不住斥責,那時,她的身份又恰好被揭露。 以她在宗內的人員,以師父對她的厭惡,魚皎皎清楚如果她不做些什么的話,她就保不住了。 于是她親手封印了她。 明明她自始至終都不曾怨過,甚至一直覺得自己所作所為都是自找的,卻唯獨那時,她眼中盡是怨懟。 正魔有別,這樣也許……更好。 第121章 最后的最后【九】 收回思緒, 魚皎皎徐徐走進房中,將棠華安置在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