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強強]_分節閱讀_140
幾天之后,一個下午,羅強在食堂里做手搟面,晚上準備給大伙露一手,做茄子汆兒面。 他把面和得不硬不軟一大坨,手感正好,在案板上撒些干面粉,用搟面杖把面坨慢慢向外推搟,搟成一大張面餅。這時候再把搟面杖裹在面餅里,手指捋著推著,向外推卷,搟面杖換個方向卷起來,再繼續推卷,這樣來來回回,把面片搟得越來越薄。這么切出來的面條細韌,勁道…… 這是羅爸爸家傳的,老北京人做手搟面的手藝。開春立夏溽暑各個時節,配一碗西紅柿汆兒面,茄子汆兒面,扁豆面,酸菜rou末面,很是清涼爽口。 胡巖坐在案子邊,一只手撐著腮幫子,一眨不眨地看羅強搟面條。 羅強眼皮都沒抬,哼道:“看啥看,沒見過?你媽沒給你做過面條?” 胡巖拋了個勾人的眼神兒,說:“我媽也會做,可是我媽沒你耐看?!?/br> 羅強:“……” 羅強是拿小狐貍這種又賤又賴又牛皮糖的纏人功夫沒轍,抄起搟面杖一揮手:“去剃你的頭去!滿身都他媽是頭發茬子,都掉我這面里了!” 胡巖聳肩道:“今兒就沒人剃頭,我店里沒人,我閑得,我看看你不成?” 羅強:“你小子可以滾了?!?/br> 胡巖:“邵隊長來了我立刻就滾?!?/br> 外面配送公司給監區食堂送貨的冷藏車緩緩開進來,穩穩地剎在食堂后門,司機師傅跳下車。 羅強上回就是鉆這輛車的底盤,越獄跑出去做活兒。 羅強透過食堂大玻璃窗瞧見了,擱下手里的面餅,摘下圍裙擦了擦手,一掀門簾,出去幫司機卸貨。 老張師傅一張黝黑的臉露出憨厚的笑容,沖羅強點點頭,互相都是熟臉兒。羅強二話不說,上后廂抬貨,老張攔了一下:“你不用忙,我帶個幫手來?!?/br> 老張師傅扭頭一指身后扛了一箱冷凍雞腿的年輕人:“就他,輝子,你們認一認,以后都他給你們送貨?!?/br> 羅強詫異,直起腰,盯著新來的人。那年輕人是個寸頭,后脖子和手臂曬得很黑很糙,干活兒手腳麻利,勤快,一會兒就搬了十幾箱,悶不吭聲,也不廢話。 羅強湊頭給老師傅遞煙,遞火,問:“張師傅,不是一直您送貨嗎?” 司機師傅抽著煙:“可不是,我都給你們清河監獄送八年貨了,歲數大了,跑長途累,也沒幾個錢,孩子都勸我趕緊退休算了!” 羅強追問:“監區長知道嗎?打報告了?” 司機師傅厚道地說:“當然打了報告,這小伙子勤快得很,在我們公司都干一年多了,沒問題!以后你們多照應這小伙子,下回我就不來了,輝子來?!?/br> 羅強緩緩點頭…… 叫輝子的年輕人搬著一箱茄子,在雜貨間里左看右看,聲音悶悶得:“擺哪?” 胡巖嘴里叼個糖棍,用舌頭撥弄著,漂亮的眼皮瞟著人,連手都懶得抬,用眼神一指:“茄子擱墻角?!?/br> 哪里有事,哪里都不能少了聰明伶俐心眼兒又活泛的一只狐貍。小胡同志上下來回地瞟新來的人,嘴里不停嘮叨:“噯,你叫啥?你哪的人?” 輝子看了小胡一眼,嘴唇囁嚅,不吭聲,像個啞巴,或者更像性格障礙,有自閉癥。 輝子身材高大壯實,一張長臉臟兮兮的,淌著汗,汗再和著灰塵土渣子從臉膛兩側流下來,順著脖子流,流到工作服領子上,衣領里暴露出的鎖骨和胸膛看起來結實、硬朗,肩膀很寬。這人黑發粗硬,濃眉大眼,顴骨下巴輪廓深重,皮膚銅色發亮,看起來是典型南方兩廣人的相貌。 胡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然后又看了第三眼,仔細看對方微凹的一雙眼睛,還有深刻的雙眼皮…… 小胡指揮著:“那,那,土豆擱那!” “雞腿擱那邊冰柜里!……白菜都碼墻根兒上,噯我說的是墻根兒!……” 輝子讓他指使得團團轉,甩了一把汗,愣愣地直起腰,茫然地看著胡巖,轉身走了。 胡巖盯著這人的后腰,結實挺拔的臀部和大腿,大聲嘟囔:“力氣還真不錯,就是腦子慢了點兒,說啥都聽不懂,慢半拍呢……” 羅強一直靠在門邊,一動不動像一尊門神塑像。他叼著煙,煙蒂都快燒到嘴唇,就一眨不眨審視新來的人。 他用眼神制止小狐貍多嘴。 胡巖忿忿得,百無聊賴,手里前后左右擺弄一只排球。小胡同志最近苦練排球,爭取上場機會。七班所有人都跟羅強一起上場打過沙排,還拿了監區聯賽冠軍,就胡巖個子最矮,沒機會打比賽,簡直委屈透了。 胡巖仰脖一下一下地墊球,球砸在手腕上,這球讓他打呲了。 排球斜呲著飛了出去,勁兒還挺大,也是寸了,斜著就往輝子臉上飛過去! “噯!你……” 胡巖叫了一聲。 羅強瞧見,下意識地后背從門框上彈開,伸手想擋。 輝子正滿頭大汗地搬一箱大土豆,倆手都占著,排球轉瞬直飛面門! 排球那玩意兒打足了氣是很硬的,照眼睛砸一下不是鬧著玩兒的,能砸腫半邊臉。只半秒鐘眨一下眼皮都不夠用的工夫,輝子單手托住塑料箱,另只手臂突然撤出橫著一甩力道像鞭子彈開砸向眼球的排球,“嘭”得yingying的一聲,兩道微怒的懾人的眼神與幾乎泄氣的球一齊射向胡巖的臉! 胡巖張嘴愣神兒,沒反應過來。 羅強一步上前“啪”得拍飛襲向胡巖的球,把胡巖拽過來,密密實實擋在身后,渾身力道蓄勢待發。 那一大箱子土豆,估摸著得有五十斤重。 羅強嘴角叼的煙都掉地上了,后腰繃得筆直,眼神精明而尖銳…… 寸頭黢黑的年輕人穩穩接住一箱土豆,搬進雜貨間,悶頭走出來,擦了擦眼皮上掛的汗,面無表情,像一段木頭。 貨車緩緩開動的時候,坐在副駕位的這人突然回頭,眼角掃過胡巖,冷冷地盯著羅強,就盯了那么一眼,迅速扭開頭…… “靠……” “還拿球砸我……” “我又不故意的?!?/br> 小胡低聲嘟囔,沒吃過別人這么狠的一招,有點兒傷面子。虧他剛才還覺著那小子長得不錯,身材高大結實,挺帥的。 羅強斜瞇眼盯著絕塵而去的貨車,冷冷地說:“砸得好?!?/br> 胡巖:“誰砸得好?” 羅強胡嚕一把胡巖的腦瓢,嘴角抽出表情:“你那一下,砸得真好,利索?!?/br> …… 自從這一天起,每星期來三監區食堂送貨的人,還真變成這個寸頭輝子。 這人穿著正兒八經的工作服,掛著公司胸牌,每一回來都是一臉煤土渣子,跟個黑炭頭似的。每次都準點,干活兒很賣力,而且不吭聲,不理人。 自從這個輝子來送貨,羅強發現了,胡巖也每回都跑來食堂,站崗放哨,簡直就跟倆相好的約好了似的。 狐貍一往食堂跑,邵鈞也坐不住了,不樂意了,干脆也三天兩頭往食堂跑,查崗,盯梢。 于是,三監區的食堂就變成這么一副情景: 送貨的輝子滿頭大汗地進進出出,搬東西; 小胡同志圍著這人后屁股轉悠,上下打量,問長問短; 邵三爺翹二郎腿坐在門邊的藤椅里,警帽下斜瞇倆眼,盯著小胡的一舉一動,手指頭一下一下地彈著腰間的警棍; 羅強系圍裙站在案板邊,繼續揉他的面,搟他的烙餅,順便有一搭無一搭的,欣賞大饅頭英俊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