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強強]_分節閱讀_127
邵國鋼追出去,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口,從那一刻開始,心頭一片狐疑的陰影,越來越大。 他插在外套兜里的兩只手都攥得疼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兒子從他眼前跑走,頭也不回。 **** 邵鈞再一次開車回到監區,他頭頂的天空都仿佛變了顏色。 湛藍無云的天穹就像一幅透明的薄薄的鏡幕,照亮他的眼底,映著他的心。 他站在清河農場外圍的半山腰上,俯瞰一大片果園林場。這片地是三監區從外面承包的果園,種植了很多蘋果樹、梨樹和棗樹,很適合北方天氣,每年收獲頗豐,給監區集體創收。每到秋收打果實的季節,全監區的犯人都要拉到野外勞動,爬梯的爬梯,抬筐的抬筐,把摘下來的蘋果分揀打蠟,給梨子包上防潮紙,打包裝箱,運出山去。 邵鈞遠遠地望去,果園里人頭攢動,無數個穿著囚服的高大身影在林間晃動,果樹枝頭掛滿碩大沉甸的紅果子…… 邵鈞踏進腳印嘈雜的果園,皮靴靴頭沾滿新鮮的泥土。他在熟悉的人群中穿梭,尋找自己熟悉的那個人的味道。 羅強這些日子也跟著大隊出來野外勞動,干活兒干得很苦。 羅強穿著短袖緊身白背心,背心上汗水浸漬著泥土,臟兮兮的,脖頸和手臂線條消瘦修利。 幾天不見,這人似乎又瘦了,后背和腰胯上的肌rou更加緊實。邵鈞因為需要跟這個人冷戰,每天刻意不進七班的宿舍,不去檢查羅強的內務,可是實際上關心著呢,每回都躲在暗處,墻角拐彎處扒出一只圓溜溜的眼,偷偷地看,把羅強渾身上下細細地打量,哪肥了,哪瘦了…… 他看到羅強站在高高的大棗樹下,拿長竿子熟練地打棗。棗子噼噼啪啪往下掉,七班其他崽子每人舉個簸籮接著,撿著。 羅強又扛了一把木梯子,架到蘋果樹下,上樹去摘蘋果。 羅家在延慶郊區有一片自家承包的果園,因此羅強干這種鄉下人的農活兒很拿手,什么都做得來,做得溜索著。 邵鈞躲在樹后頭,就癡癡地看著,凝視著羅強讓秋老虎的毒日頭烤焦了烤爆皮了的額頭和后脖梗,看羅強臉膛和胸口紅銅色的皮膚,都看呆了。 他偷窺到羅強一頭扎進茂密的樹冠,摘了兩只最大最熟的蘋果,眼角一掃,四下沒人注意,偷偷把蘋果揣兜里了…… 為了活躍勞動氣氛,小馬警官還把他宿舍里一只手提音響給搬來了,在果園旁邊哇啦哇啦放著歌。 一首一首的歌,Beyond的,周華健的,王杰的,都是九十年代老歌。這一輩的人個個都會唱,一邊勞動一邊哼歌。 “這些年你好不好,好像瘦了……” 音響里傳出沙啞粗糲的男聲,透著一股子悲涼的味道,滄桑中又透著希望,像一只粗糲的大手掌摸到心口,撥弄人的心弦。 “有沒有我不重要,遠遠想著你也好。 離開你其實我不見得過得比你快樂! 明明我就是你的,你的權利我還留著! 我很認真改變自己努力活著; 面對人前人后的苛責,我還在等……” 邵鈞在歌聲中發怔。他看見羅強從樹坑里抬起頭,靜靜地聽歌,腰桿挺直,像荒原上的一棵樹。 羅強慢慢走過去,站在音響前,按下暫停,再回放,一遍一遍地,不停地重放那首歌…… “或許你會笑我怎么會如此愚蠢; 難道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讓我重生! 你知道我就是這種人,你認識的我就是這么單純。 其實我不見得過得比你快樂! 我不懂怎么割舍,只想把你留著! 我很認真改變自己努力活著; 面對人前人后的苛責,努力活著……” …… 中午食堂用過飯,午后的陽光下,邵鈞的視線追隨著羅強,看著羅強向小馬警官打過報告,一個人去了醫務室。 羅強自從在紀委專案組手底下過了一趟鬼門關,腿就不太好,那一陣子幾乎天天跑醫務室。既然沒判死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呢,還要熬好多年。羅老二也不是自暴自棄胡混日子的人,心里拿捏得有數,進行恢復性治療很積極,成天找監區的大夫給他開藥,磁療,按摩。 邵鈞看到羅強慢悠悠地從醫務室出來。羅強的腿走路早沒問題了,也能跑能跳能折騰,就是秋天雨季陰冷天氣快要來的時候,關節耐不住潮,夜里睡覺疼。 邵鈞止不住地回憶起羅強自首前兩人最后一次親密,羅強把頭靠在他懷里,那時候該有多么痛苦。 羅強最苦、最難受、最孤獨的時候,腿疼得走不動,讓胡巖還是哪個架著去醫務室治腿。 邵鈞那時候在北戴河老干部別墅區“療養”,度假,故意好幾個月沒回來。身旁有他姥爺的保姆伺候,好飯好菜端到嘴邊。出門還有警衛員為他開車,護駕,他要是想要八臺大轎抬著他游街也行。他過著太子爺的逍遙日子,身體養得肥白壯實,腰里皮帶都撐緊了一格。 邵鈞站在露天門廊下,斜靠在柱子邊,靜靜地站著,等羅強走過來。 羅強從醫務室拿了幾片膏藥,又要了一副護膝,打球的時候戴。 兩個人默默地,對看了一眼,邵鈞張了張嘴,許多許多話生生地卡在喉嚨口,不知從何說起。胸口堵了千言萬語,愛的,恨的,怨的,罵的,可是真見著了大活人,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已經不知道應該恨誰,該埋怨誰。 羅強用眼角掃視四下,小孩作弊似的,迅速低頭掏兜,左右兩個兜一邊變出一個大蘋果,都拋給邵鈞。 邵鈞捧著倆蘋果,眼球讓明艷的陽光刺得發疼…… 他咬了咬嘴唇,極力壓抑著想要扯住眼前這人的脖領子痛打痛罵然后撲上去瘋狂啃咬咬斷對方喉嚨咬死這個混蛋的沖動,遞還給羅強一個蘋果。 他把蘋果在襯衫上抹了兩下,狠狠咬了一大口,脆甜微酸的汁水充溢滿口,漲滿胸腔。 倆人站在廊下,誰也不說話,就這么你一口,我一口,悶頭吃著蘋果,吃進嘴的,都是心頭酸澀的厚味兒。藍天上一絲白云緩緩飄過,映出陽光下一雙沉默修長的影子。 離開了對方,其實誰也不能得到快樂。 明明我就是你的,你在我身上的權利,我統統都還留著。 我們都很認真地改變著自己,努力地活著…… 面對人前人后的苛責,我們都在等,等盡頭的那一天。 81、第八十一章沙排大戰 邵鈞沒機會也沒時間跟羅強膩乎,掰扯家事兒。那天午休之后,下午,三監區的隊長管教把犯人們拉到cao場上,每人搬一把塑料小凳,一排排搭成觀眾席,看比賽。 一年一度的籃球聯賽,正趕上季末歇賽,一群年輕力壯生龍活虎的犯人閑得沒事干,難免骨縫發癢,憋著鬧事。趁著周末,監區里又搞起排球聯賽,讓這群大牲口好歹出出汗,瀉瀉火。 十六個隊抽簽分組廝殺,決出前四名,再半決賽,決賽。今天最終進入決賽的兩只隊伍,就是一大隊邵隊長率領的一群狼崽子,還有二大隊小周隊長帶的隊伍。 邵鈞脖子上掛著哨子,一身短打扮,跨欄小背心搭配頭上歪戴的警帽,肌rou精練的身形在人群里特扎眼。 “人呢,首發倆人都齊了嗎?脫衣服上場了?!?/br> “球呢,三爺的球吶?!” 邵隊長嗷嗷叫著指揮著,哨子叼在嘴里,手里還揮舞一桿小紅旗兒…… 比賽場地,就是上回邵鈞領頭帶人挖的那個大沙坑。這大沙坑現在成了三監區人見人愛一塊寶地,無論是犯人還是警帽們,都迷上了打沙排,覺著這游戲比籃球更簡單歡快。天氣好有陽光的周末,一伙人脫了衣服跑到沙地上,打一會兒球,滾一身被太陽曬得熱烘烘的沙子,特舒服,特痛快。 他們打球不按國際規則,幾個隊長自己瞎整的規矩,五局三勝制,每個隊一次只能上倆人,二打二,但是各隊允許換人,大家輪番上陣,車輪大戰。 羅強和順子首發,上去打了五分鐘。別看只有五分鐘,這比賽真忒么消耗體力,16米X8米喏大一塊場地,兩個人必須全罩,一個網前,一個后場,到最后都跑暈了,跑傻了。羅強下場時兩腳沾滿沙子,渾身都是沙,甚至眉毛里都掛著沙礫,仰脖子仰時間久了,脖子歪著,掰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