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到席洋拍戲的表現和他的態度時，之前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作嘔，已經不只是用惡心兩字能形容的了。

    這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

    既然席洋以為拿到角色就能高枕無憂有恃無恐了，那么葉舟也不介意給他上一堂生動形象的體驗課程。

    席洋被葉舟噴的狗血淋頭，心里早已經將葉舟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偏偏臉上還不敢顯露分毫，他強忍著怒火跟葉舟道歉。

    “對不起葉導，我……”

    他的解釋葉舟根本連聽都不想聽，不等他將話說完，就直接打斷道：“你用不著跟我道歉，下次拍戲之前不如先問問自己，你到底把幾分心思放在演戲上?！?/br>
    “這場戲既然你不會演，那不如我找個會演的教教你?！闭f著，葉舟伸手指向了剛才飾演三個混混中的一個演的最好的群演，“你，過來?！?/br>
    被指到的群演愣了下，幾秒后才反應過來，有些茫然的指了指自己，待葉舟點頭確認后，這才快步跑到葉舟身邊。

    葉舟叫來工作人員把席洋的劇本給他，又叫來了武術指導，道：“你跟他簡單講一下動作，十分鐘后開始?！?/br>
    武術指導的內心十分崩潰，他教了席洋半個月才演成那個樣子，現在十分鐘夠干什么，就十分鐘他能教出什么??！

    然而既然葉舟發了話，盡管他再崩潰，卻也只能認命的開始指導起那個群演的動作。

    葉舟捧著茶杯喝茶，偶爾和耿博川或孟副導聊上兩句，全程一個眼神都沒給席洋，他尷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簡直恨死葉舟了。

    十分鐘后，葉舟放下手中的茶杯，對耿博川道：“你去幫他搭個戲吧?！?/br>
    耿博川自然沒有拒絕，十分爽快的點了頭。這讓原本還期待他能夠為自己說兩句好話的席洋心里更惱，將耿博川也一起怨上了。

    演員就位，隨著場記的一聲開始，耿博川和那個小群演立刻進入了角色，與混混扭打在一起。

    席洋最初是看笑話似的看這場表演的，他再怎么差勁好歹也是在電影圈混了這么久，又是科班出身，拍過的戲少說十幾部，就算他最近狀態不好，演技底子畢竟在那里放著，哪里是一個不知名群演能比得上的。

    可看著看著，席洋的臉色就逐漸難看了起來，眼中嘲意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震驚與不敢置信。

    一旁的經紀人雖然沒正統的學過表演，但一個演員演得好壞他卻是能夠看得出的，起初他和席洋一樣，也沒把這個群演當回事，只想著等他演完后帶著席洋好好跟葉舟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但誰都沒料到，那個群演居然真的有幾分本事。

    盡管學習的時間很短，短到武術指導只來得及教他幾個簡單的動作，復雜的動作根本沒時間教，可就是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卻被他演的似模似樣。

    雖然比起耿博川遜色不少，可比起剛才席洋的表現，看上去卻好了很多，起碼動作流暢似模似樣，尤其在做動作時，這個群演居然還能兼顧面部表情。

    這點是讓葉舟都沒想到的，他之前叫這個群演來試試，主要就是為了給席洋難堪，搓搓他的銳氣，卻沒想到此舉竟有了意外收獲。

    兩人演完后，葉舟直接笑出了聲，邊笑邊伸手鼓起了掌，掌聲在安靜的片場分外清晰的傳入了現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當中嘲諷，懂得人自然清楚。

    “好，很好！”葉舟笑完后，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對那群演招了招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群演面嫩看上去應該年紀不大，被葉舟點名后神色有些緊張，尤其在感覺到席洋仿佛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后，更加緊張了。

    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忽略了席洋的視線，大聲答道：“葉導，我叫段敬源?！?/br>
    “你很棒，只要不放棄，假以時日，我相信這個圈子早晚會有你的一席之地?！比~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段敬源被葉舟夸得整張臉都開始發燙，從未有過的激動讓他聲音都有些顫抖，語無倫次道：“謝、謝謝葉導，謝謝您！我、我一定會非常非常努力的！”

    他從學校畢業已經兩年了，這兩年拿著微薄的收入，奔波在不同的劇組當中，演著各種各樣的龍套，吃住都在影視城附近。

    影視城附近的房子房租價格高，為了省錢追夢，段敬源租下了一個總共只有五平米的閣樓，那個閣樓很矮，在里面無論做什么都需要蹲著，站都無法站直。

    今年是第三年，饒是段敬源再節省，他手里的錢也差不多快要見底了，很多時候段敬源回顧自己這兩年的經歷，再看向一眼望不到任何希望的未來，心中也會萌生退意。

    要不就這么算了吧，可能自己確實沒有天賦，到這里就停止吧。

    這樣的念頭隨著手里的錢越來越少，變得越來越強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能在看不到未來的情況下堅持追一個無望的夢多久。

    他已經認認真真開始考慮退出的事情了，或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就會離開這里。

    段敬源清楚的知道，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可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卻忽然遇到了一個導演，他拍著自己的肩膀，用一種無比篤定的語氣對他說……

    你很棒。

    你可以。

    你能行。

    段敬源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只能道謝，不停的向葉舟道謝，頻頻鞠躬，他真的，真的太需要被肯定了。

    所有的迷茫與自我質疑，都隨著葉舟的一句肯定，灰飛煙滅。暗無天日灰蒙蒙，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邊際的慘淡未來，忽然裂開一道縫隙。

    陽光透過縫隙，穿過灰蒙蒙的霧氣，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段敬源迷茫不安的心。

    中午休息時，段敬源拿出自己有些破舊的手機，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那串電話。

    “媽，對不起，我可能不回去了?！?/br>
    “我還是想……再試試看?！?/br>
    電話那端，母親沉默了很久，就在段敬源以為母親對自己徹底失望的時候，卻聽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緊接著，母親的聲音自耳邊響起：“還有錢嗎，我下班給你打點過去?！?/br>
    段敬源張了張嘴，尚未出聲，眼淚卻先一步奪眶而出，他坐在臺階上仰著頭，邊擦眼淚邊努力讓聲音聽上去平靜些。

    “不用啊媽，我錢夠花的，我最近進了一個劇組，待遇特別好，大家都對我很好的，今天上午我們導演還夸我演得好呢，你別擔心我，我好著呢！”

    結束和母親的通話，段敬源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站起身就準備回影棚。

    誰料剛起身就發現身邊站了個人，段敬源抬頭看清面前人的長相時，臉上神色有些不安，卻還是跟他打招呼：“……席哥好?！?/br>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拍戲被葉導罵過的席洋。

    席洋心情本就很差，被葉舟惡心的飯都吃不下去，出來透透氣還點背遇到了這個小群演，簡直點背到了極點，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差了。

    “段敬源是吧?！毕罄湫χ谐鏊拿?，聲音里滿是毫不掩飾的惡意，“我勸你最好安分一點，老老實實當好你的群演，演好你的龍套，別去肖想那些不可能屬于你的東西?！?/br>
    席洋伸出手捏住段敬源的肩膀，手上力度不斷加重，湊到他耳邊威脅道：“別以為葉導夸你兩句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br>
    “我不管你將來會不會有什么成就，但在你還一事無成時，希望你務必小心翼翼的活著，丑話我說在前面了，如果你還惹我不開心，那我只能送你離開劇組了?！?/br>
    “不用奢望葉導會出來保你，龍套和主演孰輕孰重，葉舟會為了你跟我鬧翻嗎？你跑了這么多年龍套，這點道理應該不用我再多說了吧?！?/br>
    段敬源所有的好心情全都因為席洋的出現戛然而止，喉嚨非常干澀，他想要反駁，但卻無力的發現，盡管席洋的話很難聽，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就在這時，卻聽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席先生這么自信啊?！?/br>
    葉舟雙手抱臂，站在距離兩人大約一米的位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席洋動作當即就是一僵，他有些勉強的松開手，在段敬源后背拍了拍，笑呵呵道：“葉導你誤會了，我只是在和小段討論劇情呢?！?/br>
    “你說是吧，小段?！毕袷桥氯~舟不信，席洋輕輕推了下段敬源，語帶威脅。

    葉舟斂去眼中的笑意，直接道：“你要是能把這些花里胡哨的歪心思都用在表演上，今天也不至于被一個新人比下去了吧?！?/br>
    “被新人碾壓的感覺怎么樣，是不是覺得很丟臉？”葉舟邊問，邊將席洋搭在段敬源身上的手推下去，“要記住這種感覺啊?！?/br>
    “不過就算記不住也沒關系，因為這樣的事情，對你來說，應該早晚會習慣吧?！?/br>
    “停滯不前，眼睜睜看著新人一個個崛起，看著那些你曾經看不起的新人，一步步走到你無法觸及的高度?！?/br>
    他每開一次口，席洋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直到他說完，席洋再也無法維持假笑，聲音生硬咄咄逼人：“哦？葉導的意思是，這個小群演會走到我無法觸及的高度？”

    “為什么不呢?！比~舟回答。

    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搞笑的笑話，席洋徹底撕掉了虛偽的面具，捧腹大笑起來，邊笑邊道：“葉導你可真會開玩笑……”

    “席洋?！比~舟看向他，神色平靜的宣布，“我們的合作到此結束了?！?/br>
    席洋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看著葉舟，“你說什么？”

    葉舟重復：“你被換掉了?！?/br>
    “你是氣瘋了嗎，電影已經拍了兩個月了，我是主角，把我換掉就意味著前兩個月拍攝的鏡頭全都不能用了，你知道這會讓劇組損失多少錢嗎？”席洋看傻子一樣看著葉舟。

    也正因為清楚的知道這些，席洋最近才會這么有恃無恐。

    席洋說完，得意洋洋的等著葉舟跟他道歉，對他服軟，對他妥協。

    卻沒想到在他說完這話后，葉舟原本神色還挺嚴肅，聽完后竟是直接笑出了聲。

    “不好意思，我覺得有一點你好像誤會了?！?/br>
    席洋被他這一笑弄懵了，下意識問：“什么？”

    “我差這點錢嗎？”

    第64章 =還價= ““解決問題是葉導的事，但懟他是我的事?！?/br>
    席洋聽完他的話愣了幾秒, 反應過來后忽然也大笑起來。

    “都這個時候了，您還跟我說這種沒有意義的大話呢？”席洋整個人笑的特別夸張, 捂著肚子直不起腰。

    葉舟也不惱, 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中甚至還帶著幾分殘存的笑意。

    席洋止住大笑, 伸出手擦著眼角笑出的眼淚，咳嗽了幾聲才悠悠道：“葉導你當這部電影是你家投資的呢，是, 你是《逐光》的導演沒錯, 但你上面可還站著投資商呢, 而你這個導演，本質上和我這個演員有什么區別呢, 還不一樣是個打工仔?！?/br>
    “現在把話說得這么滿，我就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毕竺媛稇z憫，看向葉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認不清狀況的可憐蟲，“你把我這個主演換了, 你怎么和投資商交代呢, 你看投資商會饒你嗎？”

    他說話的時候葉舟一點沒打斷，在他說完, 確定他已經沒話說，在席洋嘲意滿滿的眼神里, 裝作一臉恍然，略一思索后，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br>
    “你是導演, 咱們接下來還要合作，我也不想鬧得太難堪，你只要跟我認認真真道個歉，然后把這個群演開了，這件事情就算過……”

    席洋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葉舟對他比了個的手勢。

    接著，葉舟從兜里拿出手機，熟練在上面輸入了一串號碼，幾秒后電話成功接通，江總低沉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怎么突然打電話過來？”

    葉舟看了眼席洋，用一種特別正經的語調道：“江總我是《逐光》的導演葉舟，是這樣的，劇組最近出現了一些問題想向您匯報一下?！?/br>
    正在處理文件的江總聽他用這種語調講話，眉峰微挑，停住了簽字的手，道：“你說?！?/br>
    怕席洋聽不清楚，葉舟把電話從耳邊拿開，開了免提，還特別貼心的扭頭問了句：“這個音量你能聽見吧？”

    席洋只當他在故弄玄虛，畢竟他在圈子里混的時間也不短了，除了極個別特別大牌的導演，一般導演哪兒敢這么和自己投資商說話。

    此時見葉舟打電話，對他的裝模作樣嗤之以鼻，抱著手臂看笑話似的看著他演。

    確認他能聽見，葉舟也不在廢話，直接切入了主題，對江總道：“主演席洋軋戲多次遲到早退曠工，嚴重影響到了電影拍攝進度，所以我想換個主演，跟您匯報一下，順便詢問下您的意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