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起碼證明了，耿博川是真正用心去揣摩過程野這個角色的。

    在得知向來品學兼優的弟弟程凌逃學時，程野作為家長與大多數人的反應是一樣的，首先是憤怒。

    可憤怒過后呢，當程野冷靜下來去想弟弟最近的表現，以及逃學的原因。

    程凌向來聽話懂事，兩人幾乎連吵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弟弟懂事的讓人心疼，這樣的程凌，結合他最近反常的舉動，他逃課的原因只有一個。

    弟弟在心疼自己，為了減輕家里的壓力，早在看到程野那么辛苦，每天遍體鱗傷回來后，程凌的想法就已經改變了，他不想上學，也不想讀大學了，他只想趕緊賺錢，幫程野分擔壓力，僅此而已。

    程野想明白這一切，卻發現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和條件，連說服弟弟好好上學的底氣都沒有，生平第一次，程野感覺自己真的很沒用。

    “很好，可以了，非常好！”

    直到耿博川的表演結束，試鏡間里短暫的安靜后，葉舟這個導演第一個回過神，用力為他鼓掌，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欣賞。

    葉舟的聲音將還沉浸在耿博川表演中的眾人驚醒，后知后覺的跟著葉舟一起鼓起了掌。

    顯然他剛才的表現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就連最初因為負面新聞，將他視為麻煩而對他不喜的制片人此時眼中都露出了欣賞。

    唯有副導演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從耿博川進來那一刻起他臉色就不好看，此時看過他的試戲后，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更黑了。

    他和耿博川結過仇，以前在一個劇組合作期間，被耿博川冷嘲熱諷過好幾次，因為兩人不對盤，最終還導致他被劇組辭退了。

    盡管劇組給出的補償很豐厚，但副導演依舊覺得非常難堪，自那之后就徹底恨上了耿博川。

    這次宋啟帆推薦耿博川時，他第一個就站出來反對了，可惜葉舟非要安排他來試鏡，葉舟作為導演，他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可能駁葉舟的面子。

    考慮到耿博川那車禍現場一般的演技和爛的和屎一樣的脾氣，副導演當時樂觀的想，只要葉舟見到耿博川，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打消用他當主演的念頭。

    可以說副導演今天之所以過來，一個是因為工作要求副導演必須在場，另一個原因則是他自己也想來看耿博川的笑話。

    本打算等他演完，再好好添油加醋一番，徹底抹黑耿博川在葉舟面前的形象，斷絕兩人合作的機會。

    卻沒想到耿博川今天簡直宛如開了掛一般，即便他這個打著找茬挑刺心思的人，此時對著他剛才的那段表演都說不出什么。

    從他流露出復雜眼神的那一刻起，副導演心里就覺得有些不妙，直到整場戲演完，看到葉舟和眾人的反應后，他的心更是直接沉入了谷底。

    副導演不死心，硬著頭皮對葉舟小聲道：“看得出是下了些心思，但是表演的還是有瑕疵，情緒轉換的時候太過生硬，銜接的不……”

    “這些都是小問題?！比~舟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笑呵呵的看向副導，語重心長道：“這孩子底子很好，也是個愿意鉆研的，與角色重合度也挺高，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了?！?/br>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孩子在電影里還從沒演過主角吧，雖然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嘛，他要是什么都會了，還要我們這些導演干什么，你說對吧，黃副導?！?/br>
    葉舟聲音聽上去非常輕松，語調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但要表達的意思卻非常清晰，他對耿博川今天的表現很滿意，期待看到他的成長，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能在這個圈子里混飯吃的，沒有幾個人是傻的，葉舟話已經說得這么明顯了，黃副導演自然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按照正常情況下，他這時候應該做的就是閉嘴，捏著鼻子認下這件事。

    但兩人之間積怨太深，副導演左思右想，往日兩人沖突的畫面不斷浮現眼前，那樣難堪的情緒再次將他籠罩。

    只要想到接下來的工作都要跟他一起完成，黃副導就覺得暗無天日坐如針氈。他咬了咬牙，猶豫再三還是梗著脖子開口叫道：“葉導?！?/br>
    葉舟剛準備跟耿博川聊聊，就被黃副導喊住，他回過頭，就聽黃副導的聲音帶了幾分怒意。

    “抱歉葉導，雖說個人情緒不應該帶到工作中來，但我作為這部戲的副導演，真的無法接受和這樣一個惡劣演員再有什么合作?！?/br>
    “如果您一定要選擇他作為主演的話，那真的不好意思，只能請您另請高明了，我無法再勝任副導演這個職位?！?/br>
    黃副導的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聽起來有些惡狠狠的，十分堅決。

    這話中威脅意味十足，看這架勢是勢必是要讓葉舟在兩人之間做出取舍了，如果還想讓他繼續工作，就不能用耿博川，用了耿博川他就立刻辭職。

    誰都沒有料到兩人之間的關系居然差到這種水火不容的地步，試鏡間在黃副導說完這句話后，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靜的落針可聞。

    制片人性子圓滑，眼看目前的情況沒法收場，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把這件事情先圓過去，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嗤?！?/br>
    一聲嗤笑在寂靜的房間里分外清晰響亮，眾人循聲望去，發現這笑聲竟是從站在前方不遠處的耿博川口中發出的。

    黃副導怒目而視：“你笑什么！”

    耿博川卻絲毫不懼，直接迎上他的視線，聲音慵懶中帶著幾分嘲弄：“做虧心事的人又不是我，我為什么不能笑?！?/br>
    黃副導聽他這么說，氣的直接從位置上站起來，擼著袖子就要朝耿博川沖去。

    “怎么，戳到你痛處就要狗急跳墻了嗎，你也就這點出息了，來啊，吵都吵不過我，你以為打架你就能打贏？”

    耿博川根本不怕他，眼中嘲意更甚，在看到黃副導朝他沖來非但沒有害怕，甚至還對他豎了個挑釁意味十足的中指。

    兩人間火藥味十足，戰斗一觸即發，好像下一秒就會撕打成一團。

    這里可是試鏡間，兩人就是有天大的仇怨大家也不可能讓他們在這兒打起來，黃副導剛要去打耿博川，立刻就被身邊的制片和另一個副導演一起摁住了。

    看黃副導演被制住后，耿博川也沒再上前，他雙臂環在胸前，目光冷冷的盯著副導演，看上去依舊在氣頭上，卻沒再做什么沖動的舉動。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兩分鐘內，從黃副導爆發到兩人對掐，再到差點大打出手，速度快到很多人都沒能反應過來。

    房間里又一次陷入了安靜。

    向來好脾氣，對誰都和顏悅色的葉舟忽然冷聲問道：“你們鬧夠了沒？知道這是哪里嗎？還記得你們是來干什么的嗎？”

    “一個是副導演，一個是來試鏡的演員，你們可真夠好樣的，是想上明天的頭版頭條嗎？”

    葉舟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視線從兩人臉上一一掃過，冷笑：“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倆，這電影還沒開機，你倆倒是連營銷噱頭都想好了?！?/br>
    “來，松開他，不是沖動嗎，不是想動手嗎，來，今兒我就站在這里看著你們打，打不出個勝負來誰他媽都不許停手，我這個導演今天親自給你倆錄像！”

    制片和另一個副導演面面相覷，到底還是松開了手。

    沒有了桎梏的黃副導此時卻安靜如雞，站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完全沒有剛才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沖動架勢。

    耿博川就更冷靜了，他始終站在那里，連個姿勢都沒有變過，此時被葉舟一連串的話懟的垂下頭，也沒了剛才的囂張，耷拉著腦袋不敢說話，像是斗敗的小公雞一般，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憐兮兮。

    等了良久，見兩人確實不打算再來一場真人pk，葉舟輕呵了聲，“這是不打了對吧，那行，咱們接下來就來聊聊正事?！?/br>
    葉舟看向黃副導，道：“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恩怨，你既然今天能夠代表劇組出現在這里，就是默認了自己是劇組選角副導演的身份，既然擔任了這個職位，就請有一點最基礎的職業道德?！?/br>
    “作為副導演，你當然有權利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觀點，這些我們都可以商量?？傻降资钦l教你用自己的身份和職位來威脅導演必須采納你的意見，否則就辭職這件事的？”

    “又是誰允許你在試鏡過程中對前來試鏡的演員大打出手，到底是誰給你的權利，誰給你的膽子？”

    葉舟聲音不大，字字句句卻敲打在黃副導的心上，令他冷汗岑岑的往外冒，片刻后他的額頭和后背就沁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看到他的神色，葉舟閉了閉眼，道：“關于你今天的所作所為，我不想再評價了，你待會兒結束后直接和財務聯系吧?！?/br>
    葉舟的話剛說完，黃副導的臉色頓時就由蒼白轉為灰敗，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要為自己辯白什么，可對上葉舟的眼睛時，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剛才說出辭職的話的確是因為一時沖動，他的本意并不是真想辭職，而是想讓葉舟看在兩人這段時間的情面，不要選用耿博川而已。

    這部電影雖然投資不大，葉舟這個導演也算不上有多出名，可他在對工作人員方面卻向來十分大方，這里的待遇即便是放在圈內有名的幾個大導演劇組也毫不遜色。

    如此優渥的條件，再加上葉舟上部電影取得那樣的成績，若是《逐光》票房成績撲街還好，可若是這部電影如同上部一樣紅了，取的非常高的票房，那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電影要是再拿了獎項，這些曾在劇組工作過的人除了能夠收獲好名聲外，履歷也會漂亮很多，將來再找新的劇組，可供選擇的機會也遠比現在多很多。

    黃副導在這個圈子里混的時間也不短了，在接這個工作前就專程研究過葉舟，盡管外界對他褒貶不一，可黃副導卻清楚的知道他是個有真本事的導演，根本不是什么草包。

    隨著兩人這段時間的合作，黃副導更加篤定這一點。再結合這這部電影的劇本和題材，只要不出意外，拿獎是非常有可能的。

    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的，而黃副導遇到了，可他卻因為一時沖動，生生把到手邊的機會給作沒了。

    黃副導在聽到葉舟對他的處置結果時，原本被憤怒沖昏的頭腦終于清醒了幾分，當意識到自己剛才到底做了什么時，當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第62章 =軋戲= 二更。

    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黃副導嘴唇嗡動了幾下，葉舟卻根本不再給他辯駁解釋的機會, 指了指門口, 道：“如果沒什么問題，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br>
    黃副導很想將說自己不想走, 可事情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去留早就已經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事情了。

    盡管心中再不甘愿，在葉舟的注視下, 黃副導還是步履沉重的離開了房間。

    經過耿博川身邊時, 黃副導盡管心中依舊怒氣滿滿, 卻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除了丟給他一個厭惡兇狠的眼神外, 只剩加快腳步出去了。

    黃副導走后，葉舟又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耿博川。

    極輕的笑了下，道：“百聞不如一見啊耿先生，之前一直以為傳言不可信, 因為傳言往往過于夸大事實, 可直到我見到你，才發現你與傳言描述出的形象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剛才面對黃副導張牙舞爪十分囂張的耿博川, 此時被葉舟這么激，卻乖得和小綿羊似的, 一語不發，唯有腦袋垂得更低。

    見他不說話，葉舟問道：“你今天過來是提前得知黃副導在這邊, 所以特地前來尋仇的嗎？”

    說這話時葉舟的神色十分自然，半點開玩笑的語氣都沒有，很嚴肅。

    但正是因為這份嚴肅，才讓這段話聽起來更搞笑，旁邊幾個工作人員都被他逗得悶笑出聲。

    葉舟眼里卻不見半分笑意，只是盯著耿博川，在等他的回答。

    耿博川原本也有點想笑，但見葉舟的神色不好，頓時也不敢笑了，跟著用挺嚴肅正經的表情答道：“不是，我是來試鏡的?！?/br>
    “我很喜歡這個劇本，也很喜歡葉導您的拍攝風格，更喜歡程野這個角色，如果可能的話，我是真的非常想要演這個角色?！?/br>
    “喜歡到不惜在試鏡過程中毆打考官嗎？”葉舟冷淡發言。

    耿博川被噎了下，卻找不出反駁的話，盡管在他看來，自己剛才所犯的最錯誤就是不應該和那個傻批對噴，就算要噴也應該等待會兒試鏡結束后到外面解決。

    狗咬他一口，他錯就錯在不該咬回去的，更不該因為咬這一口就丟掉自己原本還挺有希望拿到的喜歡的角色。

    “對不起葉導?！?/br>
    錯了就是錯了，他耿博川向來敢做敢當，確實是他的不對，他也會放下面子去道歉。

    葉舟原本還想說什么，但見他這么干脆利落的道歉，想了想，到底還是沒再繼續說敲打他的話。

    只道：“你先回去吧，有結果了會通知你?！?/br>
    聽到葉舟的話，耿博川眼中的亮光頓時熄滅了，他什么都沒說，對著幾人鞠了一躬后，就轉身離開了。

    盡管葉舟只是讓他回去等通知，但這話聽在耿博川耳中，卻已經清楚地知道，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下樓的路上，耿博川神色不變，心中卻忍不住有些懊惱，如果剛才他沒有理會黃巖那傻批就好了。

    拉開車門對上經紀人滿懷期待的眼睛，不等他問，耿博川先一步道：“我剛在樓上碰到黃巖了?！?/br>
    經紀人臉上期待的表情僵住，幾秒后才道：“是《奪夢驚情》那個副導演？”

    耿博川點了點頭，放松身體將重量靠在椅背上，用手擋住了眼睛。

    “那傻批跟葉導說，他不能忍受跟我待在同一劇組，如果葉導非要選擇用我的話，他就直接辭職?！?/br>
    聞言，經紀人臉上神色變了幾變，追問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