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閱讀_92
定了心神開動腦筋,馬從戎極力的讓自己心平氣和:“安軍長,大帥對我有點兒意見,剛才見過我,可能現在還帶著氣呢!等到晚上他消了氣,勞你再去和他嘮叨嘮叨。有理不怕講,咱們掰開揉碎了慢慢勸他。你看呢?” 安如山對于打仗很有研究,對于人情世故則是有些發懵。馬從戎說話一貫通情達理,讓他不得不表示同意:“啊……秘書長說得也對?!?/br> 正當此時,霍相貞搖晃著從破廟中走了出來。馬從戎立刻抬眼望向了他——大太陽下,他那一身軍裝越發骯臟邋遢到了刺目的地步,然而依舊是昂首挺胸的,一口熱氣撐起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又撐起了他的軍裝。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三人近前,他先是看了馬從戎,眼神銳利,眉宇間縈繞了一層黑氣:“來了你就興風作浪!” 隨即他又對著安如山一抬下巴:“把他給我送下山去!” 安如山審時度勢的含糊答應了一聲,而霍相貞繼續艱難的向前邁了步:“安德烈,走!” 安德烈一聲沒吭,撿起小鐵盆就跟上了他。 等他走遠了,馬從戎問安如山:“大帥這是要干什么去?” 安如山張開雙臂做了個手勢:“這一段防線歸他管,他天天都得走一遍?!?/br> 馬從戎扭頭去望山下:“我看這幾天的戰事也不算激烈?!?/br> 安如山低聲答道:“是,他們攻不上來,我們打不出去,兩邊一起窮耗!” 馬從戎環視了周遭的莽莽蒼山:“你們一直在山里呆著?” 安如山抬手指點了江山,自以為一切都顯而易見,所以只籠統的概括道:“這一帶很重要?!?/br> 然后他換了話題,心事重重的問馬從戎:“秘書長,你能不能給給我們請位醫生過來?錢上好說,要多少給多少,只要是真有本事就行?!?/br> 馬從戎搖頭笑嘆了:“安軍長,你想憑著如今這個時局,哪位高明醫生敢到這地方來?除非是讓我想法子綁一個,可是綁來的醫生誰敢用?再說人家西醫看病,又照片子又化驗,要用的機器多著呢,我總不能把整座醫院也搬過來吧?” 安如山思索著說道:“那個總去帥府的老英國人……” 馬從戎攔截了他的話頭:“泰勒醫生是信得過的,但是歲數太大了,我只能是把他從北京叫到天津。再往遠走,人家不愿意,我也不好強迫?!?/br> 安如山后退兩步,在馬從戎坐過的矮樹樁上坐了,長久的不說話。 霍相貞不知跑去了哪里,直到傍晚才回了來。掙著一頭虛汗進了破廟,他迎面見到了安如山和馬從戎。 安如山扶著他在小馬扎上坐穩當了,又支使安德烈出去燒熱水煮茶喝。自己和馬從戎并肩一蹲,安如山二度開口,換了個角度老調重彈——這一回他沒直接提霍相貞的病,只從節氣和地勢上分析了當下的戰局,最后得出結論,認為短期之內不會爆發大戰。而在這一段難得的太平時光之中,大帥應該立刻把病治好,免得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安如山因為實在是沒文化,所以從來不拽文,今天偶然用了一句古詩,馬從戎聽在耳中,感覺像是詛咒,但也沒吭聲,隨他說去。等他顛三倒四的長篇大論完畢了,馬從戎瞄著霍相貞的臉色,同時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大爺,我和安軍長一起求您了?!?/br> 安如山說話有分量,但是年紀和身份擺在那里,總不好對霍相貞下跪,而馬從戎自知膝蓋不值錢,跪了也不算什么,所以用語言把安如山和自己合二為一,增加自己這一跪的力度。 霍相貞撩了他們一眼,眼皮仿佛有著千斤重。下午在外面,他又咳出了兩口血。如果這一仗能馬上見分曉,那他絕對不會想去治??;可雙方若是要耗下去打持久戰,讓他“出師未捷身先死”,他還真是死不瞑目。 病死,和自殺還不一樣。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不在乎給自己一槍;可現在明明還沒有到絕境,讓他咽氣,他不甘心。 安如山和馬從戎都看出他隱隱的要活動了,當即加緊了攻勢。安德烈進廟掌燈之時,安如山還在苦口婆心的說,馬從戎則是負責溜縫,和安如山正是一唱一和。而霍相貞力不能支似的向后靠了墻壁,半閉著眼睛只是沉默。 入夜之后,安德烈站在廟門口,見安如山和馬從戎給霍相貞換了衣服。下山路上,要經過一道革命軍的關卡,關卡很松,但是也不能容許霍相貞這么大搖大擺的往外走。給霍相貞打掩護真是太難了,首先他個子太大,放到哪里都是高人一頭;其次氣派也太大,讓他演什么角色都不合適,非得當將軍才對勁。待他穿好一件不甚合身的長袍,安如山親自護送了他和馬從戎往山下走。到了山麓一帶,道路就寬闊平坦了,馬從戎來時乘坐了一輛大馬車,此刻馬車和車夫還停在大路上等待著他。 霍相貞上了馬車,隨行的人是李副官。本來想帶安德烈的,但是安德烈那個相貌太扎眼,不大適合拋頭露面。李副官生得白嫩,怎么看也不像兵,頭腦也夠機靈,所以是最合適的人選。 安如山沒有繼續送,站在山路上目送馬車遠去。在馬從戎臨上車時,安如山話里話外的恐嚇了他——如果大帥此行有了三長兩短,他拼著繳槍投降,也會立刻去天津擰下秘書長的小腦袋! 馬從戎并不是胡說八道,一路上雖然也是歷了幾次險,但是一段路接一段路,全都嚴絲合縫,沒浪費一分鐘的時間,沒多跑一里地的路程?;粝嘭懸膊恢浪叩氖鞘裁绰肪€,總之先是整整坐了一夜的大馬車,黎明時分下了車,他很意外的看到了荒灘和大海。 海邊修建了簡易碼頭,并且候著一艘小火輪。馬從戎緊緊的抓了他的手臂,帶著他通過棧橋往船上走。船艙里安放了窄窄的床鋪,馬從戎扶著他坐了,一只手總搭在他的后背上:“大爺,您歇著,我去給您弄點兒吃喝來?!?/br> 霍相貞有些茫然:“這兒是哪里?” 馬從戎笑道:“這兒離秦皇島不遠了,咱們走水路回天津,水路安全?!?/br> 小火輪拔錨起程,馬從戎也端來了一杯沖開的藕粉,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給霍相貞?;粝嘭懲ㄟ^圓圓的舷窗往外看,同時啞著嗓子說道:“你還挺能張羅?!?/br> 馬從戎壓抑著心中的狂喜,不敢過早的失態:“做大事,我沒那個韜略;辦小事,我準保比誰想得都細致?!?/br> 霍相貞抬眼看他:“你知道我一定能跟你走?” 馬從戎立刻搖了頭:“那哪能知道?我就是自己提前做了準備,萬里還有個一呢,是不是?” 他順毛摩挲著霍相貞,一下一下的,仿佛摩挲出了滋味:“大爺,別生我的氣了。我跟了您二三十年,不也就只鬧過這么一次脾氣嗎?現在我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了?!?/br> 霍相貞坐在小床上,一個腦袋越來越重,一身筋骨本是寒冷酸痛的,如今受了馬從戎緩緩的撫摸,竟是如同堅冰遇火一般,高高大大的骨架子快要疏松脫節,直至融化坍塌。 一口稀薄的藕粉順著嘴角流出來,他在馬從戎的撫摸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隨即向前一撲,一頭扎進了黑暗中。 馬從戎提防著有人跟蹤,所以去的時候走陸路,回來的時候走海路,寧可多花時間多費事。小火輪是法國船,堂而皇之的經塘沽進海河,在法租界的碼頭上靠了岸。 霍相貞是被李副官和馬從戎合力拖上岸的。自從馬從戎離了家,馬宅的汽車便晝夜候在碼頭上。如今直接把霍相貞塞進汽車,馬從戎坐在一旁摟抱著他,仿佛摟抱著一件沉重巨大的戰利品??磥硎虑榫团聞邮?,他想,自己這么一出馬,不就真把人給弄回來了嗎? 當然,弄回來不等于留得住,可起碼此刻他是活在自己眼前了,這就比自己一個人在家做噩夢流眼淚強。事在人為,走著瞧吧! 98、他的武器 顧承喜帶著隊伍出了天津往東走,走著走著又退回了天津休整。如今大局已定,直魯聯軍的殘軍又占據了易守難攻的好地勢,憑著天險修筑了工事,所以進攻暫且放緩了,他也跟著得了假期。 他自認是個浪漫的人,對于感情和性事都頗有興趣和研究。他的心得讓他不相信馬從戎會和霍相貞一刀兩斷——即便馬從戎真是個冷血的,也斷不了! 翻來覆去的睡了好幾年,能是白睡的嗎?尤其“睡”還和別的事不一樣。先前馬從戎一提“大帥”,必定滿臉得意洋洋的賤相,讓顧承喜時常想抽他幾個大嘴巴。 于是在回到天津之后,顧承喜立刻派人盯住了馬從戎,他甚至知道馬從戎的走。然而奇怪的是馬從戎一去不復返,走了個無影無蹤。 他不知道馬從戎去時是一條路,歸時又是另一條路。顧軍長做得久了,他忘了自己當初也曾經是馬氏門徒。 在顧承喜滿懷疑惑的等待之時,馬從戎已經避人眼目的回了家,而且通過長途電話,聯絡到了北京的泰勒醫生。 蓄了一浴缸的熱水,他攙著剛剛清醒的霍相貞進了浴室。浴缸是從上海運來的,已經是最大的尺寸了,但是對于霍相貞來講,還是只能算個大盆。馬從戎換了一身短打,挽起袖子為霍相貞寬衣解帶。長袍里面就是貼身的襯衫,馬從戎為他一粒一粒的解紐扣,同時就感覺襯衫特別硬,表面仿佛結了一層鹽霜。及至敞了前襟向下一脫,馬從戎皺眉笑道:“嗬!” 霍相貞低低的咳嗽了一聲:“嫌我臭???” 馬從戎沒說話,彎腰又去給他解腰帶。連長褲帶內褲一起向下退到膝蓋,馬從戎又笑了一聲:“嗬!” 霍相貞坐上了浴缸邊沿,低頭看著馬從戎給自己脫鞋脫襪。馬從戎的一張臉有些紅,鼻梁上聚起了細細的紋路,有點擠眉弄眼的意思。攥著腳踝把襪子一扒,他笑著又是一聲“嗬”! 扶著霍相貞坐進一缸熱水里了,他從水中撈起一條沉甸甸的大浴巾,水淋淋的搭上了霍相貞的后背。手扶缸沿俯了身,他歪著腦袋去看霍相貞的臉:“大爺,舒不舒服?” 霍相貞點了點頭,氣息很虛的低聲答道:“舒服?!?/br> 他抬起手,試探著又摸了摸霍相貞的后腦勺:“我給大爺好好洗一洗?!?/br> 霍相貞繼續點頭:“嗯?!?/br> 馬從戎費了牛勁,換了兩缸的水,總算是把個又酸又臭的霍相貞擦洗出了本來面目?;粝嘭懖恢潜缓顾缌硕嗌偬?,而且發著燒,一身的熱汗冷汗混合了,皮rou都是黏的。打了香皂的毛巾往手上一纏,他一手托著霍相貞的后腦勺,一手給他細致的擦臉,眼角鼻洼全不落?;粝嘭戭^發厚眉毛濃,然而胡須汗毛都淡,從來沒有胡子拉碴的時候。馬從戎把滿是泡沫的毛巾重新蘸了水,然后對著霍相貞劈頭蓋臉的一擦,一把擦出了一張干干凈凈的面孔。而霍相貞緊緊的閉了眼睛,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像個大號男童在不耐煩的忍受一場強制沐浴。 及至把霍相貞洗干凈了,馬從戎攙著他進了臥室。天氣太熱了,臥室一角開了電風扇,嗡嗡的只能吹暖風。馬從戎讓霍相貞赤條條的上床躺了:“大爺,先光著吧。是不是不冷?” 霍相貞已經許久沒有睡過柔軟的鋼絲大床,如今仰面朝天的躺了,他只感覺身體向下一陷,騰云駕霧似的飄飄然。時光仿佛在一瞬間倒流了,馬從戎像穿珠鏈子似的,把熱水澡,鋼絲床,以及送到嘴邊的涼開水連成了一串?;谢秀便钡膹埩俗?,他的腦筋終于暫時停了轉。前塵舊事全不想了,他把自己囫圇著扔給了馬從戎,讓對方看著辦,他不管了。 就著馬從戎的手,他吃了一片阿司匹林,又喝了一點沒滋沒味的湯水,眼睛始終是閉著的,人像是在夢里。朦朦朧朧的翻了個身,他毫無預兆的真睡了。 馬從戎端著個小瓷碗,微笑著審視了床上的霍相貞?;粝嘭懕认惹懊鐥l了一號,然而依舊魁梧,后背緊繃著線條分明的肌rou,脊梁骨是一條柔韌的凹線,一路凹到收緊了的后腰。腰結實,屁股也結實,兩條腿更是奇長的疊著。馬從戎自認是不好男色的,不愛兔崽子,也不愛男子漢。不好男色,也常年的不近女色,他發現自己好像只能對著大爺起興。 他感覺自己像是進山打了一次獵,而霍相貞因為正在赤裸裸的昏睡,所以也格外的像獵物。算他沒白辛苦冒險,當真獵了個了不得的大家伙! 轉身放下了手中的小瓷碗,馬從戎單腿跪上了床,探身去看霍相貞的睡相?;粝嘭懰煤艹?,呼吸不痛快,呼哧呼哧的響;靠得近了,越發能夠清楚感覺出他的熱度。還是發燒,雖然不算高燒,但是長久的不退熱,也一樣危險。抬手輕輕撫摸了他的手臂,馬從戎垂下頭,吻了他左肩的一抹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