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閱讀_72
顧承喜停了腳步想了想:“我讓你拿的?那你趕緊把那箱子給我追回來!”隨即他伸手指了余下的二分之一:“你也去!沒事總過來對他賣什么sao?一街的窯子不夠你倆逛?” 罵完雙胞胎,他又惡狠狠的瞪了白摩尼:“滾回屋里去!別他媽在門口曬你那一身浪rou了!” 罵完之后,顧承喜繼續往上房里走。從房里翻出一份軍火單子,他轉身出了門,發現雙胞胎已經消失了,白摩尼卻是依然坐在廂房門口沒有動。 前幾天白摩尼徹夜的咳嗽,他不怕吵,夜夜摟著他睡,好像他是個寶貝?,F在他不咳嗽了,也有力氣出門曬太陽了,他卻又無端的嫌惡了他??觳阶呦驇块T口,他彎腰揪住對方的衣領,像對待一袋糧食似的,把白摩尼拎起來扔進了房內。 白摩尼跌在了地上,一聲不吭。等到顧承喜大步流星的走出院門了,他扶著手邊一切可扶的,顫悠悠的又挪出了門。屋子里太陰冷了,還是半遮半掩的曬著太陽更舒服。 顧承喜追回了離庫的那一箱煙土,然后向馬從戎回復了電報:秘書長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哪怕他走到天邊了,秘書長在他心中,也還是秘書長。這次他可以將煙土如數奉還,只要秘書長向下面兄弟賞幾個辛苦錢就行。 和五十萬元的煙土相比,幾個辛苦錢自然是不算什么。馬從戎對著電報搖頭嘆息,心里也有一點想念顧承喜。顧承喜總像是他親手“栽培”出來的,然而一個沒留意,這小子豬油蒙了心,走了邪路。正是往上鉆的苗子,被大帥連根鏟出去了。 馬從戎什么都有,就是沒兵。他一直想和顧承喜建立堅固的同盟,可惜,顧承喜是爛泥扶不上墻,讓他徹底的失望。 煙土重新上了路,馬從戎在心里撥了算盤加減乘除,算到最后,得出了個很美好的數目。和陸永明合伙販鴉片,對他來講還是頭一遭。他以為自己只能是出錢分紅而已,沒想到通過一個顧承喜,自己還意外的抖了抖威風。顧承喜也算有良心,自己真要,他就真給。這一點好處,他記下了,將來有機會,會在“辛苦錢”之余,額外的再多給他一點好處。 馬從戎自認是個好人,恃寵而驕是有的,但并沒有驕到天怒人怨。他幾乎是笑迎八方客,只對那些不開眼的、不肯給他上貢的、不把他當成秘書長或者馬三爺供起來的王八蛋們狠毒。 了卻了這一樁心事,馬從戎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霍相貞身上。乘坐汽車到了霍府,他在后頭的花園子里,找到了霍相貞。 霍相貞最近很不招人愛,因為出任巡閱使一事進行得不順利,頗有失敗的可能性。做了巡閱使,他也還是手中這些權力,未見得能多占多少便宜;然而他想做巡閱使,做不成,他就沉著一張臉往書房中一坐,成半天的不出一聲。家里沒了會?;顚毜男♂套?,馬從戎也沒有?;顚毜奶旆?,強行上陣去耍,定有挨窩心腳的危險。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把元滿派上了場。元滿一本正經的冒著傻氣,說不定哪句話就把霍相貞逗笑了。 霍相貞近來不大出門,一旦閑了,便和元滿在花園子里舞刀弄棒。馬從戎靠邊站了,笑吟吟的觀戰?;粝嘭懞驮獫M全是光著膀子,襯衫沒脫利索,胡亂的纏在了腰間。兩人手持木刀,虎視眈眈的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先出手?;粝嘭懻谜驹诹舜筇栂?,汗水順著他微凹的一道脊梁往下淌。背部的肌rou緊繃了,又滲了一層細汗,亮閃閃的反射了陽光。 馬從戎靜候了許久,然而霍相貞和元滿就這么一言不發的對峙著,一直沒有要打的意思。從褲兜里掏出手帕,他忍不住走到了霍相貞身后。用手帕緩緩擦過了霍相貞的脊梁,他開口說道:“大爺,先歇歇,瞧您這一身的汗?!?/br> 霍相貞始終沒找到元滿的破綻,而元滿聽了馬從戎的話,則是就坡下驢的放下了木刀。他既收了架勢,霍相貞也沒辦法再單方面進攻?;仡^看了馬從戎一眼,他邁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又低聲說道:“搗亂!” 馬從戎跟上了他:“大爺,我不是搗亂,我是有正事兒要對您講?!?/br> 霍相貞頭也不回的答道:“說?!?/br> 馬從戎笑道:“大爺,我去聯系一家電影公司,讓他們派人過來,給您拍一部電影片子怎么樣?” 霍相貞停了腳步,在烈日之下瞇了眼睛看他:“什么意思?你讓我演電影去?” 馬從戎當即笑著搖了頭:“不是不是,是讓他們像拍電影似的,給您的言行做個記錄。電影是活的,不比照片更有意思?況且,在必要的時候,它也可以作為宣傳品嘛!” 霍相貞認為馬從戎已經不務正業到了極致,但拍電影總像是一件“現代化”的事情,帶有摩登和科學的雙重色彩,和一般的不務正業還不一樣。頂著一腦袋的熱汗,他對著馬從戎看了半天,是被馬從戎的奇思妙想弄愣了。 足足過了兩三分鐘,他才出聲問道:“怎么拍?我得干什么?” 馬從戎規規矩矩的答道:“大爺不用管,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只要您點個頭,我立刻就去辦?!?/br> 霍相貞沒點頭也沒搖頭,只盯著他說了一句:“扯淡!” 然后他繼續向前走了。馬從戎含笑跟著,知道自己是得了許可。 76、電影 馬從戎從上海請了一家中西合作的電影公司,要為霍相貞拍攝紀錄影片。電影公司直接北上到了天津,因為天津乃是直隸督理公署所在地,而為了體現督理大人的權勢與威嚴,閱兵的鏡頭自然必不可少。馬從戎做了主,撥了幾萬大洋去添置軍裝修整場地,凡是參加閱兵的部隊,全部舊貌換了新顏。安如山興致勃勃的充當了閱兵總指揮,不但為此特地趕制了一身嶄新戎裝,并且在閱兵式開始之前,還特地囑咐了攝影師,讓對方多照照自己。 拍完了閱兵式,軍隊各歸各位,霍相貞等人也回了督理公署,繼續拍攝督理大人日理萬機的英姿。夏末秋初的時節,正是熱得不可理喻?;粝嘭懖坏┝碎L及膝蓋的薄呢子軍禮服,而且還披掛了一身的勛章綬帶。頭戴著一頂大禮服帽,他熱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真是遭了洋罪。 攝影師在公署院內鋪了軌道架了機器。慎之又慎的取好了景,一名西裝青年大喊一聲:“開麥拉!” 站在公署院門口的霍相貞當即昂首挺胸,帶著一大隊全副武裝的軍官走向了前方。青年遠遠的跟隨了他們,同時小聲提醒:“霍將軍,微笑,再笑……副官長請不要笑……不要笑……” 霍將軍熱得快要落淚,兩道濃眉一起擰著,然而極力的抿了嘴笑,看著像個很委屈的孩子。副官長拼了命的想不笑,可是兩邊嘴角向上兜兜著,無論如何忍不住笑容。于是全體后退回大院門口,須得重走一次。 第二次,副官長又笑了,笑得眉飛色舞,結果被霍將軍驅逐出了隊伍,換秘長的確是端莊的,然而霍將軍又實在是太委屈了,攝影師越讓他微笑,他的表情越委屈。充當導演的英國人沒了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敢特寫霍相貞的面孔,只宏觀的拍攝了他的身影。 在天津拍攝了整整五天,霍相貞等人回了北京。拍攝還未完成,因為督理大人除了處理公務之外,也有豐富多彩的私生活。攝影場轉移到了他起居所在的院子里,機器架到了大開著的書房窗外?;粝嘭懘┲簧頊\色長袍,做文人雅士狀,站在書桌前揮毫潑墨。鏡頭對著他推近又拉遠,而他如臨大敵的垂著眼簾,專心致志的連寫帶畫。仿佛和鏡頭有仇似的,他是堅決的既不微笑也不抬頭。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有人喊了一聲“卡”?;粝嘭懭玑屩刎撏A斯P,抬眼一瞧,他發現機器還停在近前。手扶窗臺向外探身,他很好奇的仔細端詳了鏡頭,同時終于不由自主的笑了。 拍攝暫時告一段落,霍相貞沒出書房,直接坐到了桌邊休息。馬從戎端著一壺龍井進了來,正要給他倒一杯茶。不料門簾一掀,卻有一個十七八歲的摩登女郎不請自入。摩登女郎,據說,也算一名小小的電影明星,可惜北京比不得上海摩登,所以明星到了此處,竟是無人識貨。女郎生得明眸皓齒,滿腦袋燙著雞蛋大的發卷,服裝更是解放,幾乎只是襯裙外面罩了一層紗,肩膀大腿全是若隱若現。手里托著扁扁的一小盒胭脂膏子,她大大方方的走到霍相貞面前,活潑的笑道:“霍將軍,您不要動,我給您涂一點顏色?!?/br> 說著話時,她用涂了鮮紅蔻丹的無名指在盒子里一蹭,隨即向霍相貞伸了手?;粝嘭懟沃X袋一躲:“什么東西?” 女郎鶯聲嚦嚦的笑了:“胭脂啦!只涂一點點,否則嘴唇沒顏色?!?/br> 霍相貞知道她西洋化到了極致,不避男人,所以閉了眼睛仰起臉,任她用指肚輕輕涂抹了自己的嘴唇。及至女郎收了手,他睜開眼睛,先是嚴肅的對著女郎一點頭:“多謝?!比缓笥謱︸R從戎說道:“帶莫小姐去客廳休息?!?/br> 馬從戎含著一點笑意,帶著女郎走了。片刻之后回了來,他低聲笑道:“大爺,您也真是的。人家莫小姐主動湊到了您面前,您怎么還把眼睛給閉上了?” 霍相貞喝著冰鎮過的龍井,理直氣壯的反問:“她都穿成那樣兒了,我能看嗎?” 馬從戎似笑非笑的說道:“大爺,人家穿成那樣兒,就是為了讓您看的?!?/br> 霍相貞把茶杯往手邊一放:“你啊,專在這些事兒上精明!” 馬從戎拎起茶壺,給他續了一杯:“其實您和她交個朋友玩玩,也不是不可以。玩膩了,花兩個錢打發她回上海,一點兒麻煩也沒有?!?/br> 霍相貞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行了,我不扯那個淡!” 馬從戎走到霍相貞身邊,一手按著桌面,一手扶著椅背,俯身側臉去看他:“大爺?!?/br> 霍相貞抬頭看他:“嗯?” 馬從戎微微的一笑,聲音極輕極低:“您誰也看不上,就看上我一個人了?” 霍相貞望著他,沒言語。 馬從戎笑吟吟的不再追問,轉而伸手用拇指一抹他的嘴唇:“大爺這點兒胭脂啊,全就著茶水吃了?!?/br> 霍相貞吸了一口氣:“你——” 馬從戎先他一步的笑了:“我跟大爺鬧著玩兒呢!” 霍相貞直視了他的眼睛:“混賬東西,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馬從戎捻著拇指上的胭脂,迎著他的目光笑而不語。指間的胭脂膏子略有一點黏,像大爺微微出汗的身體。 三天之后,電影拍攝完畢。而到了中秋節這天,馬從戎把電影膠片和放映機器全搬運進了霍府。將園子里的一座花廳改造成了放映廳,他恭請大爺先睹為快。 霍相貞從來不看電影,然而今天早早的吃了晚飯,他比馬從戎還要先到一步。馬從戎進入花廳之時,他正站在半面墻大的銀幕前,伸手摸那粗糙幕布。 馬從戎關嚴了房門,又指揮放映員拉攏了幾扇大窗的窗簾,花廳之中立刻暗成了黑夜。伸手輕輕一扶霍相貞的手臂,他開口說道:“大爺,這有什么可摸的?請往后坐!” 霍相貞跟著他走了,一邊走一邊答道:“沒摸過?!?/br> 馬從戎不說話了,只是暗暗的笑?;◤d中央擺了一排椅子,效仿了電影院的格局。馬從戎先請他坐了,然后自己站到了椅子后頭。在外頭都是秘書長了,回家還是霍相貞的奴才?;粝嘭懽?,他站著。將一只手搭上了霍相貞的椅背,他想,站著就站著! 電影開始放映了,因為膠片還未經過剪輯,所以有點沒頭沒尾的意思?;◤d之中驟然回蕩起了《德皇威廉練兵曲》,而在樂曲聲中,銀幕上出現了安如山的面孔。平時見慣了的人,忽然出現在了電影里,不禁要讓人驚奇發笑?;粝嘭懓褍蛇吀觳仓饧苌狭艘巫臃鍪?,微微向前探了身。馬從戎歪著腦袋去看他的側影,只見他把眼睛睜得很大,盯著銀屏一眨不眨。 閱兵式在安如山的指揮下開始了,鏡頭不時的照向閱兵臺,霍相貞忽然抬手一指:“我!” 馬從戎不動聲色的把手挪上了他的肩膀:“可不就是大爺?” 霍相貞又問:“元滿這么矮嗎?” 馬從戎輕輕的拍了拍他:“副官長是被您比的。他要是矮,那我成矬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