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閱讀_23
白摩尼也跟著他看時間,知道天晚了,該睡了。 白摩尼是只夜貓子,夜里不困白天不醒。他瞄著霍相貞,霍相貞不睡,他也不睡。趿拉著拖鞋進了院子,他抬腳撥弄撥弄花草,仰臉看看星月。一只手合在胸前,隔了一層襯衫一層馬甲,他捂著他的小豆莢。 霍相貞站在書房窗前,注意力轉移到了手中的軍火單子。一份單子夠他研究小半夜的,并且足以讓他忘記窗外的白摩尼。白摩尼不小心踩折了一枝子半開的花,嚇得當即收回了腳。做賊心虛的回頭瞥了窗口一眼,他緊接著踮了腳,不聲不響的溜向臥室去了。 白摩尼上了霍相貞的床,想要裝睡避難?;粝嘭懽羁床粦T他手賤腳賤,見了必定要呵斥,他可不想挨罵。 裝著裝著,他真睡著了。睡得伸胳膊踢腿,要在床上打把式,并且忘了關燈?;粝嘭懓胍够亓伺P室,站在床邊對他審視了良久。最后單手撐床俯下了身,他在白摩尼的臉蛋上輕輕一吻。白摩尼香噴噴熱騰騰的,胳膊腿兒纏了懷里的被卷,是個要獨霸大床的模樣?;粝嘭懣窟吿闪?,沒敢再去抱他。 一夜過后,霍相貞先醒了。起床前又親了親白摩尼的短頭發,他盯著對方的睡顏,感覺小弟真是稚嫩美麗得可愛可憐。 然而不過一個上午工夫,形式發生了逆轉。白摩尼從可愛可憐變成了可恨——三天前,霍相貞還不在家的時候,他帶著人,毒打了陳總長家的二少爺和何次長家的大少爺。 真是毒打,現在陳二少爺和何大少爺還躺在醫院里不能動。雖然總長和次長全不能和督理抗衡,但在盛怒之下,他們還是結伴向霍相貞告了狀。 霍相貞炸了廟,指著鼻子質問白摩尼:“說!怎么回事?為什么打人?” 白摩尼坐在小客廳內的長沙發上,本是在翹著二郎腿吃果凍布丁,此刻咬著勺子掩飾了心虛,他故意豎起眉毛,比霍相貞還強橫:“打他們是便宜他們,我還想殺了他們呢!他們在牌桌上合伙坑我,還嘀嘀咕咕的說骯臟話嘲笑我!” 霍相貞上下打量了他,隨即一腳踢開了他的二郎腿:“嘲笑你?你又干了什么丟人現眼的事?” 白摩尼一跺腳,端著果凍盤子直起了腰:“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沒干!大家好好的一起玩,只有陳瀟山總摸我的臉!姓何的王八在一邊看著嘿嘿笑!” 話音落下,他重新翹起了二郎腿,一只穿著皮鞋的腳還理直氣壯的晃來晃去,皮鞋不知是哪國的款式,鞋面全由黃藍兩色的皮子拼嵌而成?;粝嘭懚⒅哪_,又有了罵資:“摸你的臉?你天天打扮成個兔子樣兒,人家不招你招誰?回家把鞋給我換了,一個男人,穿雙花鞋,成何體統!” 白摩尼把果凍盤子往地板上一摜,橫眉立目的也挺身而起:“你懂什么?他們欺負了我,我報仇也是應該的!你憑什么只罵我?看不上我就直說,我可不是專程過來讓你罵著消遣的!有了火氣你去找上清丸,別兇神惡煞的對著我撒!我告訴你,下次如果再有人敢欺負我,我就直接斃了他!我看你會不會讓我給外人償命!” 話音落下,他扭頭就走,走得太有勁了,背影一竄一竄?;粝嘭懝苤畮兹f的人,十幾萬人沒一個敢對他出口大氣的,唯獨白摩尼有膽子對他大呼小叫。 他時常想揍白摩尼一頓,可是又舍不得真動手。雙手叉腰喘了半天的氣,他走出客廳進了院子,漫無目的的大喊一聲:“馬從戎!” 應聲而來的是趙副官長:“大帥,秘書長今天沒來。您有什么吩咐?卑職去辦?!?/br> 霍相貞答道:“你出去打聽打聽,看看是誰替摩尼出頭打了人?” 趙副官長領命而去,而霍相貞一扭頭回了客廳,抄起電話要了北京公署的號碼,直接找到了馬從戎。那邊馬從戎剛一出聲,這邊霍相貞立刻吼道:“馬從戎你好大的膽子!” 馬從戎握著話筒,被他震得歪頭一躲:“大爺,我怎么啦?” 霍相貞繼續怒吼:“你和我擺什么秘書長的架子?家里的事情你不管了?你要等我對你三催四請嗎?” 馬從戎立刻會意。恭而敬之的哄著霍相貞掛了電話,他洋洋得意的對著同僚們一攤手:“沒辦法,沒辦法,兄弟得先撤了。今天上午沒去府里,大帥挑我的理了?!?/br> 然后他出了衙門上了汽車,直奔霍府。哪知在霍府大門前剛下了汽車,他迎面卻是看到了趙副官長和顧承喜。 趙副官長見了馬從戎,當即謙卑的停了腳步問了安。馬從戎沒理他,直接問顧承喜:“你怎么來了?” 顧承喜穿著一身單薄的軍裝,愁眉苦臉的告訴馬從戎:“秘書長,出事了,我惹禍了?!?/br> 馬從戎一怔:“你惹什么禍了?” 顧承喜“唉”了一聲:“我是上個禮拜回來的,剛到北京就遇上了白少爺。白少爺不知是跟誰結了仇,讓我去替他揍兩個小子出氣。我真去揍了,結果今天趙副官長來找我,說我揍的是什么大官的少爺,揍出麻煩了?,F在白少爺跑了,就剩我個大傻瓜來領罪,你說我這不是倒霉催的嗎?白少爺能跑,我往哪兒跑去?秘書長你說我可真是的——大帥越給我臉,我越不做臉!” 馬從戎聽了,感覺不是大事,所以由著他先走,自己不去迎著霍相貞的氣頭碰釘子。而顧承喜唉聲嘆氣的,跟著趙副官長跨過門檻,一路往里去了。 28、笑里藏刀 顧承喜跟著趙副官長進了院子。小心翼翼的避開院中花草,趙副官長隔著簾子開了口:“大帥,顧承喜來了?!?/br> 顧承喜垂手侍立,聽見簾子后傳出了霍相貞的聲音:“讓他進來!” 這回無需趙副官長指示,他自動的掀了簾子,輕輕的邁步走入了小客廳。小客廳真是不大,擺著有限的幾樣精致家具,不比前頭樓中的富麗堂皇,但是別有一番清爽雅致。這么一間秀秀氣氣的小客廳里,站著個頂天立地的霍相貞。雙手背到身后握了一把折扇,霍相貞沉著臉注視了顧承喜。救命恩人的身份暫時失了效,他想摩尼有了這么個不分是非的大個子充當打手,將來怕是要鬧破天了! “說吧!”他開了口:“怎么回事!” 顧承喜仿佛是挺為難:“報告大帥,白少爺那天在街上遇見我了,問我有沒有時間,我說有,他說那你跟我走,我問干什么去,他說你別管,我說不是又要讓我替你打架去吧,他說沒錯你敢不敢去,我說我敢去,他說那還不快走,我問他要打誰,他說還不一定,逮著幾個打幾個,我問用不用再找幾個幫手,他說他等不及了,再不動手他就要氣死了,我問……” 霍相貞一擰眉毛:“別扯這些屁話!只說你是怎么打的!” 顧承喜試試探探的抬頭看了他一眼:“怎么打的……就是……我進門的時候,他們正在炕上躺著吸鴉片煙。我直奔了個頭最大的那位,他一見我就坐起來了,掄著煙槍要敲我的腦袋。我呢,我是這么著——”他一邊說一邊大著膽子拽起了霍相貞的左手:“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往下一扯。等他煙槍松了手,我又一轉身——”他真轉了身,慢吞吞的用肩膀頂了霍相貞的胸膛:“把他從炕上摔下去了?!?/br> 霍相貞瞪了眼睛,沒想到他居然敢拿自己做起了示范。而顧承喜十分認真的繼續講述:“他一落地,立刻就要反撲。我不敢退,迎上去抱住了他——”他很慎重的俯身摟住了霍相貞的腰。手臂運力向上一起,他讓霍相貞的雙腳險些離了地:“他挺重的,我抱不動,所以就對著門口使勁一推——”他帶著霍相貞也輕輕一晃身:“把他推到院里去了?!?/br> 霍相貞低頭看著他,眼珠子將要瞪出眼眶。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顧承喜是如此的大不敬,他簡直不知從何罵起! 顧承喜不看他,自顧自的仔細講:“這頭一個讓我摔出去了,第二個下了炕就要跑。我順手抓了他的前襟——”他把手掌貼上了霍相貞的胸腹:“直接把他給舉起來了。這個比較瘦,我順著窗戶就把他扔出去了?!?/br> 他越說越細致,說得頭都不抬:“屋里沒人了,我就跟著白少爺出去了。那個瘦子躺在地上不動了,個子大的爬起來了還要罵街。白少爺讓我往死里打,我就又動了手。我一腳踢了他的大腿——”他抬腿,在霍相貞的大腿上蹭了一下:“把他踢跪下了,然后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沖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子——”他抬手一碰霍相貞的鬢角,連頭發帶面頰全觸摸了:“可能是把他給開瓢了?!?/br> 霍相貞忍無可忍的一甩頭,終于回過了神。右手高高的揚起折扇,他一扇子抽上了顧承喜的脖子:“混賬東西!沒大沒小,不知高低,竟然拿我練起了手!” 折扇的竹邊結結實實的抽中了顧承喜的rou,抽出一聲清脆的響。顧承喜一縮脖子,笑著往后退:“不是大帥讓我講的嗎?” 霍相貞單手握了折扇,接二連三的追著他打,打出滿屋的噼里啪啦:“我讓你講,沒讓你練!王八蛋!為虎作倀!摩尼本來就愛胡鬧,現在有了你這個幫手,更要無法無天了!以后不許你再聽他的話!他要是再找你去充打手,你直接來告訴我!” 顧承喜一邊笑一邊點頭,同時蹦跳著往客廳角落里退,想要躲避他的折扇。肩膀忽然碰了一座多寶格,他慌忙轉身伸手,扶住了格子中一只搖搖晃晃的瓷瓶。隨即一側身轉了方向,他的小腿又撞上了沙發。走投無路的彎腰抱了腦袋,他小聲笑道:“大帥,咱出去打吧!屋里東西太多,摔了哪樣我都賠不起??!” 話音落下,他自作主張的先從簾子縫里鉆出去了?;粝嘭憶]想到他敢公然開溜,當即撞開簾子追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后的在院子里打起了持久戰,趙副官長見狀,嚇得魂飛魄散,當場跑去找馬從戎了, 霍相貞怎么打都不解氣,顧承喜太狡猾了,不還手,但也不讓他打結實了?;粝嘭懽分櫝邢才芰藥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是不成體統,便又氣又笑的扔了手中折扇,口中罵道:“他媽的,我這是抓家賊呢?” 前方的顧承喜回了頭,見他卸了武器,便轉身面對著他一笑,又一彎腰,小聲說道:“大帥別生氣了,我知錯了,以后一定改正?!?/br> 然后他向前走了兩步,察言觀色的去看霍相貞的眼睛:“大帥要是不解氣,就再給我幾個嘴巴吧!抽幾個響的,聽著痛快!” 霍相貞看他賤頭賤腦的,和白摩尼倒真是一對好搭子。雙手叉腰望著他,霍相貞一時間無話可說。 顧承喜沒有等出他的回應,便低聲又問:“不打?大帥原諒我了?” 霍相貞當胸就是一腳,粗聲大氣的罵道:“滾你的蛋!” 顧承喜被他踹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坐得夠快,挨踹的地方簡直都沒覺出疼來。沒等他爬起身,馬從戎快步走進了小院,做一無所知狀:“大爺,我來了。喲!怎么啦?” 霍相貞對他一揮手:“你也給我滾!一個一個人模鬼樣,什么東西!” 然后他轉了身,大步流星的走回了客廳。馬從戎沒有跟上,而是彎腰拽起了顧承喜:“沒事吧?” 顧承喜一指胸口的腳印,又要笑不笑的一擺手,表示自己無妨。 馬從戎一手拉著他,同時小聲說道:“別怕,一聽大爺這個嗓門,就知道沒大事了?!?/br> 顧承喜戀戀的望著客廳窗子:“真沒事啦?” 馬從戎領著他往外走:“大爺打個噴嚏,我都能聽出喜怒來。我說沒事就肯定是沒事?!?/br> 顧承喜相信他的話,同時又暗暗的看輕了他?;粝嘭戇@是“沒事”了,要是有事怎么辦?有事的話,憑著馬從戎的本事,無非是乖乖的被霍相貞抽成個花瓜。顧承喜其實不介意挨平安的打,平安要是把他當成“人”打,打出血了他都不怨;可要是把他當成奴才教訓,他受不了。就算一次兩次不在乎,天長日久了也受不了。 馬從戎把他送出了院子,就原地向后轉又回去了。顧承喜低頭端詳著自己胸前的腳印,看著看著,忽然笑了。 出了霍府大門,他笑嘻嘻的叫了一輛洋車往家走。進了家門之后,小林迎上來,見面便是驚叫:“承喜,誰踹你了?” 隨即他伸手去拍打了顧承喜的前襟,幾巴掌拍掉了浮灰。顧承喜還不高興了:“你那爪子能不能老實點兒?胡拍什么???” 小林被他罵了個愣:“哎喲我cao——你狗咬呂洞賓哪?行,沒人管你了,你滾一身灰我也不問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