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妄想癥候群_分節閱讀_25
楊少君走過去,從老孟手里接過報紙,道:“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有你jiejie和叔叔看著,不用你cao心?!彼疽饫厦铣鋈?,“我給你讀報?!?/br> 蘇黔冷冷道:“你這么閑?” 等老孟走出去,楊少君笑嘻嘻地抓住蘇黔的手:“閑啊,閑的長草了,逗你解解悶?!?/br> 蘇黔冷漠而堅決地把手抽了回去。楊少君微微一愣,頓覺有些尷尬。蘇黔對于他的接觸一向是抵觸的,但從來也沒有這么堅決過,以前只要他耍無賴便總能把蘇黔氣的七竅生煙又無可奈何,可現在這一個動作,蘇黔的態度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讓他離自己遠一點——半點回寰的余地也沒有。 楊少君收回手,訕訕地摸摸鼻子,翻開報紙開始讀報。他不讀經濟版的新聞,卻翻到社會版,聲情并茂地朗讀道:“小姑子捅死姐夫,竟為情殺?九月三日上午……” 蘇黔眉頭皺的能擰死蒼蠅,打斷道:“你念的什么東西!我要聽經濟要聞?!?/br> 楊少君嘿嘿笑:“生活就得要多元化一點,你成天眼睛就看著錢,多無聊。接著聽啊,妻子阿芳和丈夫阿伯原是一對和睦的夫妻……” 蘇黔咬牙:“社會版新聞這么多,你為什么非要念這種?” 楊少君抖抖報紙:“哦,那我換一篇——多數民眾認為房價繼續上升是好事?本報調查了一千名讀者,78.94%的人不支持房價下調,認為……” 蘇黔額角青筋突起:“胡扯!新聞是你編的嗎!1000個人,78.94%?” 楊少君無辜的抖抖報紙:“我也覺得這則新聞很胡扯嘛。呶,上面還說采訪了蘇利源地產公司的某位高層,說房價繼續上漲是大勢所趨,對經濟發展有利無害?哎,蘇利源地產公司不就是你們家開的么?” 蘇黔深呼吸,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楊。少。君?!?/br> 楊少君無聲偷笑,突然覺得這樣逗他的確挺能解悶的,而且他不見自己的表情,自己卻能把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盡覽無余,實在是有趣。他放下報紙:“哎,想吃水果嗎?我給你削?!?/br> 蘇黔很懷疑:“你會削水果?” 楊少君笑:“黃金單身漢啊,什么不得自己來,哪像你……”微微一頓,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站起來,“我給你削個蘋果吧?!?/br> 蘇黔的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耳聽得楊少君走出房間,輕輕嘆了口氣。 沒兩分鐘,楊少君已經削好蘋果回來了,還體貼地把蘋果切成一塊一塊放在盤子里,端到蘇黔床前。蘇黔慢慢摸到盤子,摸到一塊塊切好的蘋果,不做聲。楊少君本有些洋洋得意,仔細盯著他的表情,想看出些微的感動來,誰料蘇黔又皺了一下眉頭,冷冷道:“你不覺得給一個瞎子吃完整的蘋果更方便嗎?” 楊少君看了看一盤零落的果rou,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把果盤端走,說:“我自己吃,重新給你削一個吧?!?/br> 蘇黔聽到楊少君再次走出房間,默默地把手指間唯一捏起的一枚果rou放進嘴里,頭向后仰靠在墊子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楊少君拿著新削好的蘋果回來,塞到蘇黔手里,說:“你想聽什么,我就念什么,你說吧?!?/br> 蘇黔拿著脆生生的蘋果放進嘴里咬了一口,只覺得不如剛才那個甜。他說:“你念小說吧。架子上隨便挑一本,埃切加賴或者卡爾杜齊?!?/br> 楊少君走到書架前,一眼望過去,全是精裝的典藏版書籍,而且絕大多數作者是外國人,什么洛夫什么斯基的。他對文學名著向來不感冒,看過的最高雅的就屬《西游記》和《水滸傳》了。書架上,《偉大的牽線人》、《瘋子與圣人》……絕大多數的名,一本本書名看過去,楊少君都覺得諱莫如深,提不起閱讀的興致來。他的手指在一排排書籍上掠過,猛地停下,點住了一本《傲慢與偏見》。把這本書抽下架,走回床邊,開始閱讀。 “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他剛剛念了一句,蘇黔語氣急促地打斷道:“你看過這本書嗎?” 楊少君翻了翻,發現這書還是中英文對照的。他搖頭,想起蘇黔看不見,說:“沒看過?!?/br> 蘇黔不可抑制地露出一個苦笑:“為什么選這本?你知道它是說什么的嗎?只是因為書名?你覺得我為人傲慢并且充滿偏見?” 楊少君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輕佻地說:“因為這是書架上難得我看得懂題目而且是中文的書?!?/br> 蘇黔沉默片刻,深呼吸,情緒已變得平靜。他用較快的語速說道:“楊少君,這本書說的是一個傲慢的男人和另一個抱有偏見的女人的故事。如果你打算用它來影射我,恭喜你,你用的很對?!?/br> 楊少君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也被繞進去了。抱有偏見?自己?對蘇黔嗎? 蘇黔已經背對著他躺下了:“好了,我累了,不想聽故事了。你出去吧?!?/br> 第二十六章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楊少君的日子就是伺候蘇大少爺或者被戴煜大人隨時提審。他平時工作很忙,性格使然,雖然性情開朗,但實際朋友并不多,所以能宅在蘇宅里不怎么出去。 如今蘇黔精神上出了點問題,楊少君伺候的時候就小心多了,雖然時常會忍不住逗逗蘇黔,但卻也只是嘴上逞個痛快,實際上蘇黔讓他干什么他就得乖乖的干什么。 蘇黔雖然積極配合治療,但由于藥物的原因,他逐漸變得一天比一天沉默。一開始還常常讓老孟等人扶著他出去走走,一個禮拜以后,他漸漸不再愿意出門了。每天聽報聽廣播的時間也逐漸變短,躺在床上的時間卻越來越多,卻因焦躁而不斷翻身。因為他蒙著眼罩,一旁照顧的人也不知他究竟是睡的不安穩還是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有時候蘇黔白天都要躺上四五個小時,晚上卻又睡不著,守夜的人常常被他在夜里鬧醒,一會兒說是想到處走走,一會兒是不住的煩躁嘆氣。蘇謝元和蘇頤他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天鐘驪把蘇謝元楊少君等人叫到客廳里,說出了眾人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按照大少爺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的擔心恐怕已經成為事實——我們懷疑他已經開始有藥源性抑郁癥的前兆?!?/br> 蘇頤難過地把臉埋在掌心里,楊少君開始抽煙,蘇謝元一臉憔悴地問道:“那該怎么辦?” 鐘驪嘆氣:“目前我們已經停止藥物治療,一旦停用藥以后情況會好一些,等他恢復后再繼續。你們親人多陪陪他吧,多帶他出去走走,陪他說說話,盡量緩解他心里的壓力。不過像大少爺那樣的人……他很內向,所以會增加得抑郁癥的幾率。多為他做些心里輔導,如果能讓他把心里話說出來,把壓抑發泄出來,就會好轉?!?/br> 蘇謝元雙手合十,沉吟道:“汪文已經離開上海了,但她還沒有出國。我去跟她商量一下,勸她帶著小囝來陪陪小黔,有兒子在,也許能好一點?!?/br> 蘇頤沮喪地說:“我前天和二哥通了電話,他說大使館辦事效率太低,他一直在催了,希望簽證的事情能快點搞定。大哥一直最喜歡二哥,二哥又是學心理學的,如果二哥現在在的話就好了……” 楊少君掏出Zippo火機,擦出火,用食指和拇指迅速掐滅火苗,就這么點火滅火機械地重復著,始終一言不發。 然而蘇家姐弟都是有工作有家庭的,蘇謝元自己的工作倒還好,但她最近要幫著蘇黔打理公司的事情,所以也很忙;蘇謝惜一直在香港被絆著回不來,只好一天一個電話關心情況;蘇頤考古局也有工作,他已經推掉了一個課題,但還是要常常去局里工作。最后能一直陪在蘇黔身邊的,還是只有楊少君和老孟。 這天下午,蘇黔又躲在房里不肯出去,楊少君執意把他扶上輪椅,推著他出去曬太陽。他把蘇黔推到別墅區的草坪上,把他攙到草地上坐下,讓他仰面躺在自己腿上,能完全地讓陽光照耀。 蘇黔一坐到草坪上就嚴正抗議,嫌棄草地又臟又濕?!案浇奶K牧、金毛、貴賓在這里隨地方便過!”——蘇黔如此抗議道。 楊少君把自己的夾克解下來鋪到柔軟的草上,強硬地壓著蘇黔躺下去,說:“要睡就在這睡午覺!別成天悶在房子里,看看你,腦袋上蘑菇都長出來了!” 蘇黔下意識伸手欲摸頭,手抬到半空中,突然意識到不妥,嘴抿成一條線,生硬地摸了下耳朵,又把手垂了下去。 楊少君笑,笑過之后突然又有點為他難過——他覺得蘇黔真的很可憐。 下午兩點的太陽打在蘇黔臉上,不一會兒就把他的臉灼的發熱。上海十月底的天氣已經很冷了,路上怕冷的小姑娘連夾襖都披上了。蘇宅里成天都打著暖氣,卻烤的人渾身不自在。到了戶外,吹吹風,曬曬太陽,的確能令心情放松一點。 楊少君瞇著眼抬頭望著天空,對蘇黔說:“今天太陽很好,沒什么云,天很藍?!?/br> “樹葉已經紅了,路上有很多枯葉。那邊野菊花開了,唔……那是什么花?黃色的,花骨朵很大,莖很長,有點像葵花,也開了一大片,不過我不認識?!?/br> “樹上的麻雀都沒有了啊……呵呵,以前不注意看都沒有發現,現在想起來,原來天冷了連麻雀也要南飛的。咦,那邊來了只金色的大狗,這種狗就叫金毛嗎?……它在樹下撒尿?!?/br> 楊少君不緊不慢地向蘇黔匯報著自己的見聞。他也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觀察過這個世界,如今蘇黔的眼睛看不見了,卻令他對色彩的美好更敏感起來。雖然是這樣平凡的世界,但仔細看,新奇卻不少。 蘇黔只是聽著,始終一言不發,令楊少君懷疑他是否已經睡著了。楊少君聲音越來越輕,漸漸不再說話,低下頭看著蘇黔。這么久以來他也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打量過蘇黔。臉頰上能看到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微微顫動;挺拔的鼻梁,上面一兩顆小小的黑頭也被照的無處遁形;近乎有些慘白的皮膚,襯出耳后一顆小小的黑痣,楊少君是第一次發現這顆黑痣,一發現就覺得它是那樣的突兀顯眼,令人無法忽視;自從蘇黔病了以后,他的嘴唇就變得很紅,楊少君數著他嘴唇上的細紋,突然有些心癢。 他彎下腰,對著蘇黔的耳朵吹了口氣,輕輕地說:“喂,你睡著了嗎?” 蘇黔的眉毛動了動。 楊少君的唇在他臉上方兩三厘米處,從額頭慢慢移到鼻梁,再到嘴唇,心虛地抬眼看了看四周,沒有人。于是他準確地將唇覆了下去。 就在他嘴唇剛剛落到蘇黔唇上之際,蘇黔突然像是啟動了電源一樣猛地把他推開,坐起來,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 楊少君愣了好一會兒,喃喃道:“至于么……”就算以前他一身塵土回來沒洗澡就涎著臉去抱蘇黔,蘇黔也沒這么激動的推過他。他想,是因為這個病,這家伙的心性變本加厲地變糟糕了嗎? 蘇黔擦完了嘴,也沒說什么,就那樣坐著不動。 “咳,”楊少君說:“放心,這里附近沒人看著?!?/br> 蘇黔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楊少君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雖然在這之前明明他自己就已經跟蘇黔說過分手的話,但是那段時間在蘇黔的記憶里并不是真正的楊少君,于是出于一些私心,楊少君自己也就當那段話沒說過——其實說完之后就已經有點后悔了,不過說出來心里的確很痛快。 蘇黔終于有反應了,背對著他,低聲問道:“那你又是怎么看我的?” 楊少君微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兩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蘇黔突然抖了一下,揪著自己的領子說:“風大了,冷,回去吧?!?/br> 楊少君什么也沒有說,把蘇黔扶起來,攙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