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妄想癥候群_分節閱讀_3
過了一會兒,機場大廳響起廣播聲,蘇黔的前妻和兒子搭乘的航班已經著陸,請接機的旅客們做好準備。 4、第四章 ... 楊少君是80后,正好趕上計劃生育條令出臺沒幾年。楊父楊母響應國家號召,規規矩矩就生了他一個。不像蘇博華夫婦,計劃生育條令一頒布就立刻想了條對策把妻子弄成外籍人員,愣是讓蘇黔打小就能被親兄弟姐妹們環擁。 楊少君雖然有表兄弟,但關系不近,逢年過節才串串門,平日里壓根沒聯系;后來楊父楊母關系鬧得越來越僵,誰也不帶楊少君去走親戚了,于是楊少君徹底失去了跟同齡親屬交往的機會。 楊少君最好的朋友是在小學里認識的。 那時候因為家庭的關系,楊少君小小年紀性格已經有點孤僻詭異了,總是悶聲不吭,從來不會主動和人交往。但他偏偏好運地撞上了陽光一般的齊永旭。 齊永旭的為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甚至活潑的有點過頭。因為二年級的時候被安排坐了楊少君的同桌,楊少君自此以后就被他纏上了。 小孩子不會看人臉色,所以楊少君對他再冷漠齊永旭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失落傷心的。何況楊少君并不是真心抗拒交朋友,其實他內心是很渴望朋友的,只是自卑和自我保護讓他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樣天真爛漫而已。自從齊永旭連著三個禮拜放學后拉楊少君去做各種各樣的惡作劇,譬如拔自行車的氣門芯、到小區里摁完門鈴就逃跑、躲在樓上往底下扔劃炮等等,楊少君和齊永旭就毫無疑問地成為了死黨。 后來,齊永旭成為了楊少君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小孩子總是渴望自由的,齊永旭最喜歡的就是到楊少君家里去玩。那里雖然地方小、光線暗、環境差,但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那里幾乎永遠不會有家長。因此對于齊永旭來說,那里簡直是天堂。 周末或放假的時候,齊永旭睜開眼睛刷完牙洗完臉第一件事就是走過兩條馬路去到楊少君家。他們可以在那里一邊嬉笑打鬧一邊做作業,可以跪在地上玩拍卡,可以多叫幾個鄰居小孩一起來玩捉迷藏,可以一起玩任天堂的手柄游戲。沒有人管,肚子餓了還可以吃小孩子很喜歡吃的卻沒有任何營養的方便面。 齊永旭可以一直捱到吃完飯的時候才回家,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楊少君一整天的一整天的空虛。然而他走了以后,那間小小的屋子卻越發顯得冷清,漫漫長夜還是要楊少君一個人過。 有許多孩子怕黑,但楊少君是沒有怕黑的資格的。如果一個七歲的小孩在唯一的日光燈壞掉卻沒有人換的房子里住上一個禮拜,那么他就沒有怕黑的資格。 蘇黔和楊少君站在接機出口處,很快看到領著小囝的汪文從里面走出來。 小囝看到很久不見的父親還是比較高興的,大老遠就對父親招起了手,甚至甩開牽著他的母親噔噔噔向蘇黔跑去。 汪文在那一瞬間表情是尷尬而刺痛的,然后看向蘇黔的眼神里就多了點憎恨。 他們離婚也有一年多了,當初一貫溫文嫻靜的汪文堅定地提出要離婚的時候蘇家舉家上下都震驚了。要離婚,肯定就要涉及獨子的撫養權問題。蘇老頭一共三個兒子,二兒子和小兒子年紀輕輕都義無反顧的出柜了,于是蘇黔的這個兒子成了蘇老頭唯一的孫子。汪文是知道的,蘇家絕對不可能放棄蘇小囝的撫養權,而她也不可能斗得過蘇家人,所以當她跪在蘇家大廳里求他們至少讓她把這個跟她相依為命了七年的親骨rou養到十歲的時候,蘇家人又一次全體震驚了。 相依為命——是的,相依為命。在汪文和蘇黔結婚的那七年多的時間里,汪文和她的兒子相依為命地生活著。這也是汪文堅定要離婚的原因之一:蘇黔這人是沒有心沒有愛的,他所有的經歷都投放在事業上,如果說他真的有感情的話,那么他為數不多的感情全部用來寵愛他的兩個弟弟了。汪文覺得自己只不過是蘇家的一個生育機器。不過說來諷刺的是,在蘇家和蘇黔關系最不好的兩個人偏偏就是那兩個蘇黔放在心尖子上疼的親弟弟。 汪文不是沒有嘗試過爭奪撫養權,而且在蘇家,蘇黔的兩個弟弟和大姐都是比較傾向于這位大嫂或弟妹這邊的,只有二姐蘇謝惜明確支持蘇黔,一定要為蘇家搶下這個孫子。偏偏蘇謝惜才是蘇家最難對付的人,她不光是國際知名的律師,還開了一間國際知名的律師事務所,且不說蘇家有雄宏的背景,就沖著有她和她手下的這些能人在,法官就絕對不會把孩子判給汪文。所以最后汪文委曲求全地想了個折中的方法,她愿意凈身出戶,但求再讓兒子陪伴她三年。如今已經過了一年多了。 蘇黔看著蘇小囝興奮地跑到他跟前,一時有些尷尬。他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像電視里的那些父親一樣把兒子抱起來轉三圈,但又覺得有失身份,所以最后只是硬邦邦地把三盒禮物遞到蘇小囝的面前:“給你的禮物?!?/br> 蘇小囝小小的手捧不下那么多盒子,先接了一盒,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小臉皺了起來,撅著嘴道:“我不會玩這些東西?!?/br> 蘇黔有些尷尬,楊少君卻笑瞇瞇地彎下腰摸了摸蘇小囝的頭:“你喜歡什么東西?叔叔明天帶你去買?!?/br> 蘇小囝抬起頭,睜著大眼睛脆生生地說:“楊叔叔,我想要一副滑板!我mama不給我買,說那個太危險!” 汪文走了過來,嬌嗔地剜了兒子一眼:“胡說什么,不是上個月才給你買的么!” 蘇小囝抗議道:“那是活力板,弱暴啦!幼兒園的小孩子才玩這種滑板,我要的是像小凌哥哥那樣可以玩飛起來的街頭滑板!那個才炫!” 蘇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楊少君接過汪文手里的行李,蹲□痞笑著用胡茬蹭了蹭蘇小囝嫩嫩的小臉,惹得小孩又笑又叫地抗議,然后笑道:“我們先回去,改天楊叔叔帶你玩更炫的!” 離開機場的時候,楊少君滿手都是行李還領著一個頑皮的小男孩在前面走,兩手空空的蘇黔和同樣兩手空空的汪文并肩走在后面。 蘇黔冷冷地說:“我不知道為什么你每次見到我都是一副我欠了你八百萬的嘴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堅持要跟我離婚是因為你自己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男生迷得昏了頭。怎么,你們現在還在一起么?” 汪文蔑視地斜了他一眼:“我們的事從頭到尾和錢生都沒有關系。硬要說的話,只是他重新喚起了我對生活的熱忱,讓我明白我還年輕,不該為你做一個生育機器而白活一輩子?!?/br> 蘇黔嗤笑了一聲:“生育機器?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樣給自己定位,在我以前的認知中你不該是這樣沒有自信的女人。什么叫生育機器?結婚生孩子的女人都是生育機器嗎?” 汪文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他:“是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曾經希望有一天你也會明白,不過從實際上看,那很可能只是我的妄想而已。蘇黔,你現在的不平只是因為我成了你生命中的異數,不像你規劃好的那樣走而已。事實上你沒什么可不平的,我凈身出戶,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小囝——那是我該得的一部分。還有很多我該得的,我不想和你糾纏才放棄了而已?!?/br> 蘇黔就更加不明白了。這個女人為了自由甚至寧愿凈身出戶,當然,她的家境原本也不差,能和蘇家聯姻的家族絕對不是普通家族,不在意物質也沒什么。但是蘇黔以為她是為了她的小白臉離婚的,實際上離婚以后她也并沒有和小白臉在一起,而是帶著兒子周游世界去了,甚至連她娘家給的事業也不要了。真是個瘋狂的女人。也許前幾年的賢良淑德才是她偽裝出來的假相。 楊少君先開車把汪文和蘇小囝送到五星級酒店,承諾了蘇小囝一定會帶他去玩更酷更炫的東西以后,又開車和蘇黔一起回蘇家別墅。 汪文和蘇小囝一離開后,蘇黔和楊少君成了獨處的狀態,蘇黔立刻又不對勁了。他不停的從反光鏡里打量楊少君,臉色也不大對頭,眼睛轉個不停,異常失態,和那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蘇大少完全判若兩人。 楊少君沒有把車開到蘇宅,而是在一條偏僻的小路就停了下來。這一來蘇黔顯然受了更大的驚嚇,擺出格擋的姿勢看著楊少君,仿佛是顆一觸即發的炸彈,只要楊少君有任何異動他就會被引爆。 楊少君沒好氣地把他胳膊拉下來:“你有病啊,害怕我在這里強|jian你怎么的?” 蘇黔想要抵抗的,但發現自己根本不是楊少君的對手,被他輕輕松松一式就制得死死的了。 楊少君當了幾年的刑警隊長,看人的眼光異常老辣,所以他實在沒法忽略蘇黔的不尋常。他說:“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你到底怎么了?從今天早上開始,你的精神很不正常?!?/br> 蘇黔神情戒備地看著他,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些許恨意。 楊少君很詫然:“你早上問我我是誰,你說我不是楊少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蘇黔不語。 楊少君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問出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要謀害你的壞人?借著保護你的名義故意接近你?還是你覺得我根本不是楊少君,我偽裝成這個樣子接近你?” 蘇黔的瞳孔明顯跳了一下,呼吸逐漸急促起來,轉開目光不看楊少君。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眶居然紅了。這還是楊少君認識他十幾年以來,第一次看到這個不可一世的蘇大少這樣孤苦無助的表情。 5、第五章 ... 蘇黔家里養過純種的德國牧羊犬和阿拉斯加犬,后來阿拉斯加犬老死了,牧羊犬被嫁出去的大姐蘇謝元抱走了。然后蘇黔就再也沒養過寵物。 楊少君從小就有個毛病——他怕狗??赡芤驗楹苄〉臅r候被狗咬過一次的原因,他從小一看見狗就會渾身僵硬不敢動,直到后來當了警察,偶爾會和警犬有接觸,他這毛病才一點一點克服過來。不過就算是現在,他看到狗還是會全身不自在。 楊少君小時候養過很多寵物。且不說他怕狗,貓和狗這樣主流的寵物因為價錢貴的原因他也是養不起的,養過最貴重的大概就是他媽給他買的一缸金魚。小少君一旦閑下來就往魚缸里投食,然后趴在玻璃缸上看幾條金魚搶食。齊永旭對這缸金魚也很感興趣,每次一來頭一件事就是喂食。 那時候網絡還不普及,小少君和小永旭也沒有養金魚的經驗,不知道金魚這種動物笨到有多少吃多少,直到把自己撐死才會停。 后來,那幾條金魚毫無疑問地死了。 再后來楊少君又養過很多寵物。路邊小販賣的四塊錢一只的虎皮鸚鵡,只要省幾串里脊rou錢就能買到;十塊錢一只的兔子,八塊錢一只的金絲熊…… 鸚鵡在某一天上午飛出陽臺就再也沒回來過;兔子被齊永旭抱下樓放到路邊吃了點野草,回來以后上吐下瀉沒幾天就死了;金絲熊因為實在太臭,楊少君把它裝在籠子里放到樓道去了,結果過幾天后就不見了,不知道是被人拿走了還是嫌它太臭扔掉了。 齊永旭每一次過來找不到前幾天還看到的寵物都會很失落,當楊少君用不咸不淡的語氣告訴他那些寵物已經死了的時候,他會驚訝的啊一聲,但過幾天后也就忘了。十歲左右的小孩一般還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沒有了,但對于生活并不會有什么影響。 然而楊少君則不同。那些金魚死了以后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就這樣放著,不舍得丟掉,水也不敢換,直到放了幾天以后魚尸腐爛發臭變形,他才不得已哭著把它們倒進廁所里沖掉;等他某一天早上起來發現兔子躺在那里不動的了時候,他甚至連上去摸一下都不敢,拉著齊永旭到外面瘋玩了一天,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兔子還是像早上那樣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他才確定兔子是真的死了。趁著大半夜無人的時候,他拎著籠子偷偷下樓,跑了三條街,連籠帶寵物的丟進垃圾桶的時候,他驚慌到渾身都在顫抖,甚至覺得自己是個謀殺犯,是他親手害死了那條生命。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哭了。 很久以后,楊少君成為刑警,看過各種各樣殘忍的犯案現場,見過各種奇形怪狀的死尸,也親手擊斃過犯人。但他再也沒有當年看到兔子死時的恐懼感了。那些逝去的生命在他眼里甚至還不如十塊錢的兔子值錢,因為這時候他已經真正學會心狠手辣了。 不過一條生命而已??傆幸惶?,每個人都會死的。 蘇黔最終還是沒有哭。一個三十出頭的成熟男人,如果真的這樣莫名其妙地哭了,蘇黔覺得自己大概會出去找一棵樹吊死。 楊少君看到他泫然欲泣的表情,起先是驚訝,然后靠上去將他摟到自己懷里,哄小孩一樣邊摸他的頭邊哄道:“別難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啊?!?/br> 蘇黔在他懷里靠了一會兒,睜大眼睛往上翻,直到感覺眼淚已經被完全吞回去了,然后冷冷地把楊少君推開,一絲不茍地靠回椅背上:“我沒事?;厝グ??!彼谛睦锢湫Γ哼@個“楊少君”真是可笑,三張的男人了居然還這么瓊瑤。 楊少君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哈地笑了一聲,說:“你還是剛才那樣比較可愛一點。你現在這種表情很容易讓人陽|痿啊?!?/br> 蘇黔狠狠地剜他一眼,用厭惡的口吻說:“開車?!?/br> 楊少君哼了一聲,重新發動車子,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去掏煙。他還沒點上火,蘇黔已經把他摁住了,眉頭擰的像個川字:“別在車里抽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