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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染穿著中衣,正坐在梳妝臺邊擦頭發,她身形纖瘦,李苦兒覺得她也不常吃rou,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廚。何未染擦干了頭發,拿了一把團扇,上頭繪著一幅山水畫,那青山之下蹲著一個紅衣裳的小姑娘,只是一個背影,頗是古怪的意境。 何未染脫了鞋子上床,掩好被子,便舉著團扇溫柔地為李苦兒扇風。李苦兒覺得不好意思,忙說不熱,只不知為什么,被這扇子的涼風撫摸一陣,睡意便襲上了心頭。 第18章 田螺老鴨煲(五) “咚!——咚!咚!各家各戶,火燭小心!” 更官兒穿街走巷敲了三更,李苦兒猛地驚醒,腦子卻還是一團漿糊,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坐在映月亭里了,只不知是不是何未染將她帶來的,現在卻不見人影。她環顧四周,亭子角上掛著四個燈籠,散發著瑩白的冷光。這燈籠她從不曾見過,圓滾滾的,雪白雪白,按方位分別書著“東”“南”“西”“北”,著實詭異。 李苦兒站起來,倚著亭柱往外望,一個人都看不見,就連往日巡夜的家丁也沒有。淺湖映照著燈籠雪一般的光華,空蕩蕩的庭院讓她害怕…… “何jiejie……” 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想不明白何未染為什么要將她帶到這里,卻獨獨留下她一人。 此時,不知哪里,突然傳來一串虛幻縹緲的黃梅調,不停在李苦兒耳邊繚繞,那么清晰那么清晰,卻好似來自天邊,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天宮歲月太凄清,朝朝暮暮數行云。大姐常說人間好,男耕女織度光陰……” 這好像是《天仙配》的開頭,七女的唱詞。李苦兒認真聽著,細細辨別,她雖只聽過程霞姝半場戲,卻也能分辨出這正是那臺柱才有的唱功和音色。李苦兒正聆聽著,又看見湖面上有一團白色光暈遠遠朝她這邊過來。她瞇起眼瞅了半晌,待光暈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白紙燈籠,再近一些,白色的光華隱隱照亮了提燈籠的人,正是何未染。何未染一步一步踏在水上,腳下沒有聲音,更沒有一絲水紋的波動,她笑著,邊走邊朝李苦兒招手,好像是在叫她過去。 李苦兒驚異地瞪圓了眼,她抬手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的幻覺,何未染怎么會走在水上?可是,可是對面的女人分明還是在朝她笑的。 李苦兒正想開口喚她,卻見何未染將食指放在嘴邊,作出噤聲的動作,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亭子邊,朝她伸出了手。李苦兒看著那只纖細柔嫩的手,猶豫著,再將視線放在何未染的臉上,帶著溫暖笑意的面容,似能化解她心內一切頑固的不安。情不自禁地,她抓住了那只手,任由對方輕輕拉扯,走出映月亭,踏在湖水上。 李苦兒驚奇地發現,腳下的湖面看似柔軟實則堅硬,就好像陸地一樣,可以支撐起一切重量。她不知道何未染要將她帶到哪里去,心里卻是踏實的,不管去哪里,都沒有什么可怕。 兩人在湖面上走著走著,耳邊婉轉的黃梅調依舊沒個完了,何未染突然止步,放開李苦兒的手,指著湖面叫她看。李苦兒的目光順著何未染手指的方向去,白紙燈籠的光輝凝成一束,月亮一般的光斑照亮了一方湖水…… 有斑斕的錦鯉游過,出現,復又消失不見,它們歡暢自在,好似根本沒有發現湖上人的窺視。再往下望去,是湖底零星的彩色鵝卵石,半掩在湖泥里,光滑圓潤。在那方湖泥的中心,躲著一只圓滾滾的田螺,李苦兒看它眼熟,似與乞巧夜踩到的田螺殼相像得很。 她正尋思著,身邊何未染將燈籠給她,爾后彎腰跪在湖面上,挽起袖子,從湖里將那枚田螺撈了出來。黃梅調猛然近了許多,李苦兒抬高燈籠,淅淅瀝瀝的水珠從何未染的手上滑落,她的手心,仰面躺著的,果然是個空空的田螺殼。殼內泛著藍色的磷光,十分明亮,李苦兒憶起那夜,并不是自己眼花。程霞姝的嗓音分明地從田螺殼里傳出,原來如此,那賊便是它了。 “你為何要奪程霞姝的天賦?”何未染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威嚴,話音剛落,黃梅調戛然而止,那田螺殼也變得黯淡無光。何未染眨了眨眼,似在奇怪手中妖物的膽小怕事,再瞧瞧李苦兒,突然笑道:“不如,我們進去玩一圈兒吧?!?/br> 李苦兒小嘴微張,驚疑片刻,問:“可是,我們這么大,這田螺殼的口這么小,如何進得去?” 何未染瞇眼,笑得更是狡黠:“這你不必擔心,走吧?!闭f話間,李苦兒只覺不知哪里來了一股強烈的吸力,隨即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她緊緊閉上眼,用力抓著何未染的手,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再睜眼,周圍已經換了一個模樣。 她們站在一條長長的甬道口,因為蜿蜒,所以看不到盡頭。甬道壁上鑲滿了泛著盈盈藍光的夜明珠,美得如夢似幻。李苦兒不禁嘆服,有生之年竟能見證如此幻景,說出去又有誰能信。 “何jiejie,我們真的在田螺殼里么?” “是啊,還是只愛斂財的田螺殼呢。走吧,我們再到里面去看看?!?/br> 兩人沿著甬道繼續走,越是往內,便越是明亮,不知轉過幾個彎,兩扇紅色的大門擋住了去路,那是兩扇半圓形的門,將前路堵得嚴嚴實實,不知是什么材質,朱砂一樣紅,大理石一樣滑,冰塊一樣冷。門上鑲著一排排碩大的金珠,華麗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