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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苦兒順她目光看去,在幾乎是水廊的盡頭,端正地坐著一個年輕人,看樣子與她們是差不多的年歲,衣著雖不華麗,卻是朗眉星目神采奕奕,一副好相貌。 李苦兒扶額,原來小曲是這打算……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水廊,李苦兒在前,小曲在后,剛走到那青年面前,果然,小曲停了步子,倒不是與年輕人說話,而是與坐他身邊的女人聊起來了。這女人,大家都叫她方三姑,是往常給三位王妃送香的,在鼎泰街上有個小香鋪,專賣女子用的小物件,因為為人精明能干,全府上下只要是個女的或是有媳婦兒的,她都認得,也都能說上幾句話。就李苦兒所知,小曲臉上抹的那些,還是從她鋪子里買的。 小曲也是個精明人,一眼便瞧出那年輕人是方三姑帶來的,便從方三姑開始下手,何其自然。 “呀,方三姑??!” “哎喲,這不是小曲和苦兒么?怎么,這么早就要走???” “不是,苦兒要去拿茶水,怕生,我陪她到這兒的?!毙∏f著瞎話,又轉頭過河拆橋:“苦兒,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回來?!?/br> 李苦兒臉上笑著,心里已經掐了小曲好幾個來回,哪有這樣的人???! “那……那我先走了,回見?!?/br> “嗯,快點回來”小曲特意咬重了那個“快”字,又問方三姑:“你怎么來了呀?” “呵呵呵呵,我今兒來給卿夫人送香粉,她跟我說了這好事兒,就連忙回娘家把我小弟帶來了?!?/br> “這位是你小弟呀?” “就是他啦,前些天剛去茅大夫那兒當學徒……” 后面的話李苦兒也聽不見了,反正小曲是成功地與那年輕人攀上了關系,還叫她晚點再回來。她沿著湖畔去后廚,一路上掛滿了燈籠,不止是亮得晃眼,也燃得熾熱,尤其是這種天氣,晚風都是熱的。 去后廚會路過戲臺,戲臺高高的,有她家房子那么高,李苦兒仰著頭,看織女一邊織云一邊唱戲,有白色的煙霧在她周圍悠悠飄散,不知是用了什么機關,當真仿若是在天上一般,虛幻縹緲。透過重重煙霧,這樣的距離,李苦兒才看清伶人的臉,是花翎班的臺柱程霞姝,生得那叫一個漂亮,天生主角扮相,又有一副好嗓子,真的是老天爺賞飯吃。李苦兒聽著看著,凄婉的調子,哀傷的神情,竟有些癡了,不經意間邁出一腳,滑了,似是踩著了什么圓滾滾的東西,險些一個踉蹌摔一跟頭……李苦兒被生生嚇回了神,這會兒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戲臺上,卻也難免將她這個小丫頭納入眼底,她怕丑,最好誰都不要認出鬧了笑話的她,往腳邊瞧了一眼,那兒仰天躺著一只空空如也卻有三歲小孩兒拳頭大小的田螺殼。 李苦兒看清了罪魁禍首,便慌慌張張地逃走了,先去拿了水再說。她一邊跑著一邊懷疑方才那一幕會被多少人看見,再回憶起那只田螺殼,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按理那地方她下午才掃過,這么大一個東西躺在路中間,怎么會沒發現?可若是今天的客人自己帶來,吃完了扔在那里的,也應該被剪尾過,不可能是那般完完整整的。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田螺殼依舊躺在那里,螺內泛著淺淺的藍色磷光……等等!發光?!李苦兒揉揉眼睛,那磷光在周圍燈火的照耀下,似乎也不那么清晰。她不確定,也不想回去查看,便還是放下了疑慮往后廚去。 后廚里,葉媽還在留守,她為人尚好,對李苦兒也向來有幾分客氣,不是張媽那樣對府里做工的姑娘頤氣指使的。說明了來意,葉媽便叫她自己先去灶房倒些涼開水喝,自己則是取茶葉泡茶。 李苦兒咕嚕咕嚕喝了兩杯涼水,口中終于舒坦了,看著灶臺上的大鍋,心想要是何未染在就好了,拉她一塊兒去看戲。程霞姝的戲呢,多難得啊。 想到這兒,李苦兒便決定再去一回何未染的屋子看看,如果她還沒睡下,就一定要將她叫出來。 葉媽泡好了茶,給了李苦兒一個托盤端回去,省得燙著了。李苦兒謝過葉媽,便端著盤子也往何未染的屋子去。相比淺湖那邊,廂房這片兒就暗多了,只屋檐下掛了幾盞燈籠,李苦兒沒手提燈籠,是借著那些遠光走的,幸而往日對王府內的路都熟,倒不會走錯道兒。 何未染的屋子亮著蠟燭,昏黃昏黃的。李苦兒過去,將托盤放在廊上,抬手敲了門。 “何jiejie,你在么?” 屋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多時,何未染來開門了。她穿著一身寢服,外頭罩一件外衫,手里拿了本書卷,應該是在床上看書。李苦兒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書,有圖有字,字是看不清了,圖好像是一棵不認得的草。 “我在看《野物志》呢。怎樣,苦兒你來找我做什么?”何未染倚著門笑問。 “哦,前院在唱《牛郎織女》呢,是我們鎮上最好的戲班來著,所以我想請何jiejie一起去看?!?/br> “看戲啊……” 李苦兒見何未染似有為難,連忙又道:“如果何jiejie實在乏了不想去也沒關系的,是我來得太晚了嘛?!?/br> “可以啊,我去?!焙挝慈揪谷淮饝?,出乎意料:“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裳?!?/br> 待得何未染換了衣服出來,兩人便往前院去。再一次到戲臺下,第四場《空守云房》已經唱完了,現在是第五場,《織女只有牛郎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