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之徒_分節閱讀_49
書迷正在閱讀:獨角獸、一曲昔年、我的香山、玉雕師、她甜甜的味道[重生]、(明日方舟同人)stay gold、前妻,我們復婚吧、妖靈珍饈志、與爾長安、輕慢佳人
吳教授一腳把我踹倒在地:雖然我和外面那幫人不是一路的,但是你們這些資本主義的走狗別妄想能破壞我們內部團結! 我怒了,心想他媽的一幫精神病,還有完沒完了?正好看見床底下有根木棍,于是抽出來握在手里,惡狠狠地說:我管你是不是精神病,再跟我瞎比比,我他媽弄死你! 那吳教授愣住了,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突然沖出門外大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美帝線人拿刀砍人了!” 接著就又是幾個男護士沖了進來,他們奪下我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敲在我的后腦勺上,于是我高舉右手的仿佛董存瑞舉炸藥包的姿勢便定格在了歷史中。 醒的時候周圍一片黑,我伸展四肢發現到處是墻,不由恐慌起來,亂拍亂叫:放我出去! 然而叫了半天沒人應,身側倒是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別喊了,關禁閉呢,不會讓你出去的?!?/br> 我大驚,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抬手在墻上摸了一陣,發現一個拇指粗的小洞,于是對著那洞問:“你在哪?” “我在你隔壁?!迸苏f。 奇了怪了,這聲音聽起來竟是如此的耳熟,我敲打著昏昏沉沉的腦袋,突然有點五雷轟頂:“韓元?!師妹,是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拖太久了估計忘了好多人,我來提示一下,吳勝財:第十三章下半部分,剛子:第三十一章,韓元:老畢的小師妹,老相好 52、最好的年代 ... 這地方真是個樂園。我在熬過了第二天之后悲哀的意識到,很可能下半輩子就得留在這里發掘生命的意義了。我在被允許的范圍內抓緊一切機會走動,極度想找到一個同類,但是令我驚訝的是剛子、吳勝財甚至韓元,全都不見了。一切的外在都像是個烏有之鄉。 雖然每個人都是憤怒的,他們痛罵一切,將這里視作牢籠,但是當護士們出現他們面前時卻又立刻換上另一副面目,就像一個個帶著面具的小丑,不快樂卻心滿意足地生活在這里。而當我順勢也表露出一丁點想逃離的想法時,他們竟齊心協力地痛罵我,情緒激動言辭惡毒。 我被他們這種天然地自我挾持給感染了,有時甚至覺得外面的一切都是虛構的,這里才是真實的世界,就像一個被惡搞的社會,批判與順從這兩件事情不再是爭鋒相對的,它們得到了最完美的融合:生活在批判中,卻用批判來享受生活,甚至以批判精神來對抗一切試圖剝奪他們這種牢籠生活的外來人,比如我。 他們在批判中獲得快樂,這是他們生活在這里最美好的源泉,甚至于是種享受。在他們看來,外面的世界是危險的,從前的經歷是場噩夢,一切的反抗與不滿都是罪惡,新世界是他們唯一的救贖。 我因為受到了感染,大腦也變得混亂起來,有時甚至覺得的確如他們所言,在這里至少衣食無憂,更一度有了瘋狂的念頭,覺得自己確實是有病的,然而能得此樂園,就應該安心做好一個病人。 吳教授見我禁閉回來狀態略有改觀,抓緊一切時間對我思想教育,一日指著遠處模糊的人影對我說:“你看看那人?!蔽翼標缚催^去,發現竟是剛子。這小子不知犯了什么錯誤,正被兩個健壯的男護士按在地上教育,其中一個不斷踢他下身。 我欲起身搭救,說這是怎么了?教授將我按住,然后舀了一勺碗里的漿糊悠悠道:“聽說他總是抱怨伙食不干凈?!蔽页粤艘惑@,手中的勺子摔在碗里,湯汁濺了一臉,教授按住我手背,接著說:“你看,這些人明顯是別有用心,想破壞這里的穩定和諧,造謠就有出路了?幼稚!要是沒有院領導的指示,他能喝上湯?最多吃屎?!蔽铱匆姕桌锩骰位蔚臏嫔细≈婚L滿復眼的生物,淡定地被他送進嘴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教授喝完湯,滿足地朝我咂咂嘴:“草,真難喝?!?/br> 我說既然難喝為什么不去向領導反映?他不屑地一笑:“反映?別傻了。什么都別說,好歹還有湯喝,知足吧你?!彼麅炑诺?、像個上層階級一樣挑起胸前圍著的手帕(其實是塊抹布)擦擦嘴,然后指了指周圍埋頭苦喝的病友們,指點江山一般評價道:“他們不配有自由,這是最好的年代?!?/br> 我抬頭看了一眼頂上的閉路電視,里面正反反復復播著同一檔節目,那節目里毫無歌舞升平,全是頂級悲?。簯馉?,饑荒,犯罪,疾病。 “看看外面有多亂?!苯淌诳哿丝圩雷?、搖頭,“這是最好的年代?!?/br> 我突生疑惑,想起前兩日他的科研項目,便問:“既然不想出去,你之前為什么要發射信號出去求救?” 他眼中閃過一絲正常人的恐慌,但很短,只維持了不到半秒鐘便立刻板起臉,一拳打在我肚子上:“你放屁!不要造謠!你個精神??!”說完立刻一群病友擁上,將我揍了個不認識爹娘。 打了一陣子,幾個男護士才悠閑地過來將他們拉開,其中一個俯下身體,像上帝一樣微笑著看我說:提醒過你,不要惹他們。 我深以為有理,剎那間竟不自覺地慚愧起來。 吃完飯,整個病區的人被集中到了一個大病房,這房間正中有張床,四周圍空空蕩蕩卻密不透風,頂上有盞上世紀的日光燈忽閃忽明。狀如太平間。女護士長趾高氣昂地翹著腿坐在病床邊上對我們訓話:“下午院長要來,大家不要在領導發言時講話,誰講話,晚上的加餐就沒有了,都記住沒?”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一種難以言表的幸福和喜悅立刻就在這數十瘋子間悄悄散開,接著,完全自發地感激之情就浮現于他們臉上,緊繃的皮膚松弛開來,接著有人感動地失聲痛哭,哭到背過氣去被擔架拖走。 我問教授:“這人怎么了?” 教授說:“傻逼?!?/br> 這是我發現的另一件有趣的事情:他們并非一個整體,而是互相厭惡與鄙視,只有當我這種新來的叛逆者出現時,他們才會同心合力起來。 吃完藥,我向護士長要來病人手冊研究了一陣,讀到一條“病人可以在病情穩定時出院探望家屬”時大為驚訝,似乎看見什么曙光在遠處忽明忽暗,于是趕緊捧著去請教吳教授,他用慣常的盛氣凌人的眼神掃視著我,說:“他寫了,你就信???傻逼!”我說上面寫了你應該享有的權利為什么不去爭取呢?“爭???你這么大人了怎么還這么幼稚?”教授的目光就變得犀利起來,“等一下,你這些資產階級自由化的腐化思想是哪里來的?” 在這里,你根本不用去想什么是自由,你只需想晚上加餐吃什么。 下午院長來視察,我們提前半小時列隊進了會議室。在人群中我欣喜地發現了韓元,向她投去一個友好且熱情的眼神,誰知她卻狠狠地回了我一個白眼,這令我十分沮喪。 院長是個禿子,身長不超過一米六八,肥頭大耳,一雙小眼睛深陷在面部肌rou里,正賊溜溜地來回掃描,就好像在那眼珠后頭是一把子彈上了膛的散彈槍,隨時能將我們擊斃當場。 整個會議廳里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屏氣凝神,身邊的吳教授甚至因為不敢呼吸而將臉憋得通紅,大有即將窒息暈厥的趨勢。我想拿胳膊捅醒他,卻被一種天然的惡毒情緒包圍,我心想,憋死你丫的才好呢,這樣你晚上的加餐就是我的了。 就這么耗了有十多分鐘,死禿子醞釀好了情緒,裝腔作勢地咳嗽一聲:“同志們……” “們”字這個音還沒發完整,突然從人群中沖出一個瘦小卻極具爆發力的身影,像剛離開弓弦的箭矢,動能十足地撲向了這個看似威嚴實的小個子男人。一秒鐘內,她已經騎在了他的身上,并不斷地揮舞著拳頭,砸向他肥大的面龐。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醫護人員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聞清脆的女聲響徹會議大堂上方:“叫你丫說話!叫你丫說話!你害我們今晚沒加餐了知道不?草你大爺的傻逼!” 我哈哈大笑,心想韓元這女人是真瘋了。 足足有半分鐘,人們才從123木頭人的游戲中清醒過來,精壯的男護士蜂擁而上,立刻將她拖離了現場,自始至終,她的臉上都保持著極度真實的憤怒,然而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這憤怒里竟似乎夾雜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小孩獨有的頑皮。 韓元此舉使我們喪失了加餐,病友們大多因此將她在言語中意yin了上萬遍,教授一臉洞察萬千的表情對我說:“加餐是假的,根本就是忽悠人的,這些瘋子還信以為真,你看看他們下午那樣子,屁都不敢放一個?!蔽彝蝗幌肫鹚挛缒菑堌i肝臉,深以為然,說就是,不過那女的挺倒霉的,被關禁閉了。他撇撇嘴:“活該?!?/br> 晚上我躺在床上,剛吃完藥,頭有點暈??匆娊淌陉P了燈跟他兩個弟子在窗前忙活,窗外路燈投在他們身上,活脫脫印成了個剪影。我突生好奇心,從后面悄悄地湊上去,發現他們竟然正在研究一件女式內衣,表情神圣猶如拜神。 教授一臉師長之尊說:“這是色情物,破壞穩定團結啊?!?/br> 大弟子深以為然,一面興奮地摸著,一面又嫌惡而冷淡地附和道:“阻礙進步!” 二弟子舔著臉,捏著衣角渾身發抖,喃喃自語:“真是作孽啊……” 我躺回床上,看那三幅剪影時而交匯,時而分離,心里萬千感慨。想起有一年我們所做法律援助,幫一個村的農民打了場關于土地征用的集體訴訟,案子是狀告鎮政府的,袁城作為國內行政訴訟第一人,果然名得其實,一直打到二審改判,勝訴了。過了半年當地政府邀老袁回訪,我也跟著去湊了次熱鬧。到了當地,鎮政府安排我們去一戶農家吃飯。農民一見老袁,感激涕零無法言表,又是煮糖雞蛋,又是帶我們參觀他家新建的二層洋樓,吃完飯還非送我們一人一只老母雞,一箱草雞蛋。我當時感覺挺欣慰的,大概是做了好事得到回饋后的情感滿足,唯獨老袁始終一臉嚴肅,眉頭緊皺?;厝ヒ院笪也胖?,這是當地政府安排好的戲碼:那一家七口人全是臨時演員,而非法占用的土地根本就沒有歸還給農民。村子里幾個鬧得最兇的被失了蹤,剩下的基本都南下去工廠找活計了。 教授和他的關門弟子依舊在燈下喃喃交耳,我的心思不知飛去了那個角落。夜漸漸深了下去,似乎再也不會亮起來。 53、飛越瘋人院 ... 夜還未過半,教授和他的弟子還手捧內衣憧憬萬千之時,警報突然大作,高頻聲波直沖耳膜。我在懵懵懂懂中看著斑駁的天花板,竟咧嘴笑了。 半夜拉警報這種事情在記憶中只發生過兩次:一為九二年夏天軍訓之時,一為八四年石城瘋傳地震,家家戶戶搭起防震棚之際。 吳教授嚇得不輕,手里捧著內衣不知該往哪藏,索性直接穿在了身上。他就像一座巨大的行為藝術雕像,僵直地戳在月光下,伴隨著各房的歡呼浪潮,門外的落鎖聲四起。護士長手握擴音器,在窗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費勁地聽了一會兒,始終覺得這是非人類語言,只好又向教授請教,他雙眉緊鎖,痛心疾首地搖頭:“有人跑了?!?/br> “聽得出是誰嗎?”我追問他。 “好像是剛子?!?/br> 這話像一顆子彈射進了我的心臟,有那么幾秒,它不動了。我突然想起肖申克救贖里面男主角越獄成功后渾身濕透對雨嘶吼的鏡頭。一個男人,在失去一切后得到了自由,沒有哪一刻能比那一刻來得更加震撼,更加璀璨。 我守著窗戶站了一夜,看見窗外的白點四處亂竄,時而想想人生,時而想想過往。遠處星空低垂,月光凜冽,照著群山遮幕,照出一絲不合時宜的哀愁。逃脫的沖動和放棄的念頭互相拉扯,我想我并非不渴望自由,只是對自由又有了新的感觸:逃離這里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嗎?而究竟什么又是自由? 距離二日的期限又過去了三天,我腦子不清醒時會加入教授的科研小組,不急不緩好像天塌下來與我無關;清醒時會感到急躁,拼命想逃卻無路可逃,急躁中便又不清醒起來。 因為剛子的逃脫,我們的放風被取消了,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養青苔,或者組成十人小組互相扇耳光,誰聲音大誰就能趕英超美提前實現共產主義。不過這活動我只有見習的份,還不夠參與的格,護士們對我算是照顧,大概也怕我有朝一日還能出去。誰沒事愿意招惹律師呢? 到了第六天,我按照平常的日程表安排著自己的生活,剛參觀完一場自我批評與互相批評的活動,緊接著無處可去,便百無聊賴地站在走廊邊發呆,突然感覺天邊有異象,不知名的外因挑逗著內在sao動起伏,隱隱有什么即將發生。我好事之心頓起,追著人潮的尾巴摸了過去。 到了一樓大廳,場面已經有些失控,維持秩序的醫護人員也不見了蹤影,大門口黑壓壓的一片。我費力地在夾縫里求生存,隨時尋找機會前進,摸索了一陣漸漸找著些技巧,略加實踐便靈巧如穿山甲,尖銳又似把鉆頭。但這一技之長還未得到最得意的展示,剎那間人浪竟在我面前被劈開,一個憤怒而危險的身影便突兀地跳進了視野里:危險如野獸般的男人,殺紅了的雙眼昭示著已經喪失理智的瘋狂——他手中的尖刀正熠熠發亮。只不到三秒中的時間,便又一個護士躺倒在他腳下,涌出的鮮血漸漸積成水塘,他像發了狂一樣,刀刃在身下一具軀體中來回抽插,鮮紅的液體表面倒映出他同樣鮮紅的瞳孔。 這樣半死不活的尸體已有五具,呈一字型從門口排過來。四下里安靜而肅殺,人們甚至來不及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