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之徒_分節閱讀_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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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我又回去看了眼老顧,他突然神志清醒了很多,嚇了我一跳,以為是回光返照了,剛要起身去門外找護士看看,他卻突然拉著我的手,說賈臣,跟我聊聊,就聊兩句。 我只好又坐回去,說你說吧,我聽著呢。 他說:“我明天是不是要用手術了?”我說小手術,沒事的,我都懶得來陪你,實在是太小了。他笑了:“他媽的,你又騙我?!蔽艺f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你啊,現在要遵醫囑,這命在他們手里呢。他大笑:“我的命啊,還是放你手里安全些?!蔽乙粫r無話,握著他的手,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他說:“賈臣,告訴你幾個秘密?!蔽移缴钆聞e人要給我講秘密,但是這一刻,倒很想聽:“你說吧,我一定保密?!?/br> “老林其實是好人?!彼f了第一個。 “孩子不是老畢的?!边@是第二個。 “我愛我老婆?!钡谌齻€最不能令人理解。 說完之后他慢慢閉上眼睛,說你走吧,我想睡了。 告別了老顧,我開車回家,看見左寧也剛到家,正在煮方便面。我看了心疼,把火關了,說出去帶你吃好的。 結果還沒動身,窗外一道閃電,接著炸雷劈天,暴雨傾盆而下。左寧看著我,說這么大的雨還是別出去了吧。我打開冰箱看了看,發現還有點食材,說這樣吧,我給你做兩個菜。說完便把圍裙一扎,鉆進廚房。 做飯是我一個人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學這個也不為討好誰,純粹是自娛自樂。中年男人,總是需要能有一件能獨自做的事情,比如林寒川喜歡練書法,老顧喜歡洗桑拿,袁城的愛好是看書,畢柯以前是寫詩,現在不知道了。 忙活了一陣子,食材都下鍋了,我點了根煙,站在窗邊慢慢地吸著,突然左寧進來,說有人找你。 我出門一看,竟是佟帥老婆,她渾身盡濕,應該是遭遇上暴雨,長發貼著臉頰,不時有水滴落下。我趕緊從房間里找了條干凈的毛巾,卻又不能替她擦,只好遞給她,說你別急,先弄干了再說。 她突然跪倒在我面前,聲聲刺耳,劃破雨夜長空:“賈律師,求求你,救救我老公!救救他吧!” 我立在原地,沒有動彈,手里還抓著那條毛巾。左寧在一旁看不下去,非要將他老婆拽起,然而她并不領情,直勾勾地盯著我,盯得我毛骨悚然。 僵持片刻,我嘆了口氣,攙她起來,說你先跟我說說情況,不是已經找好律師了嗎? 原來那小律師見了佟帥之后于心不忍,知道自己回天乏術,不想賺這違心錢,于是主動解除了代理。 “我不怕花錢,只要你肯替他辯護?!彼掀虐言捳f的明明白白,叫我沒辦法拒絕,“哪怕沒有希望,我也希望你能替我們試一試?!?/br> 我沒說話。 這些年我看過太多人在我面前下跪,若不是走投無路,誰膝下沒兩塊黃金?但我從未動情,因為我恪守原則,只講利益,不講人情。女人已經把話說死,不求勝訴,只求一試,那么于我來講,這里面只有利益沒有損失,但可悲的是,這一刻我竟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人,在心底的某個柔軟之處,它有了些異動。 我擺擺手,說這樣,給我兩天時間,我得考慮考慮。她見我態度有所動搖,也不繼續逼迫,說那您先考慮著,我在家等你消息。 我讓左寧開車送她回家,自己則打開筆記本,調出一些往年的案宗出來研究,去年有個類似的案子,二審改了死緩,我做了不少比對,覺得也不是沒有希望,主要就是一點:他沒有殺人的主觀動機,完全是出于防衛心理。 查了一會兒,林寒川突然打來電話,內容十分勁爆:“你知道老畢干什么去了嗎?” “干什么?出家了嗎?”我說。 “你已經知道了?”電話那頭略顯失望。 “不會吧?” “上玉頂山當和尚了?!彼f,“法號一燈?!?/br> 林寒川把車開到我家,我們連夜趕去鄰省,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事,都是當年學校里發生過的事,講到老畢和老顧上樓頂唱歌的時候,他說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挺佩服他倆的,想一出是一出,活的痛快。我說得了吧你差嗎?最年輕的正處級,又是潛力股,再過幾年我給你提鞋你估計都看不上了。他皺眉,說哪里的話,我是那種人嗎? 我表面上搖頭,心里痛罵:太是了,簡直是絕了。 到了玉頂山,結果山下景區大門不開,林寒川打了幾個電話,調動了鄰省有關部門的力量才讓我們進去,敲開禪覺寺大門,我說要見一燈大師,說完自己都發笑,這什么破名字。小和尚請示了領導,示意我們跟他走,林寒川擺擺手,說我不去了,你進去跟他談談就行。我問為什么,他沒說出原因,但臉上表情很有深意,我看不透。 林寒川這人一直沒有朋友,在學校的時候我們雖然總是一起,但沒有人真正拿他當兄弟,現在想來他似乎曾經很多次的試圖與我們交心,是我們在有意或者無意之間推遠了他,或許他原本沒有這么心機深重,也或許他真正的關心著我們中的每一個人,只是在我們看來,此人陰毒,絕非善類。 進了禪房,我見到了已經剃度了的老畢,六個圓點,不知是不是代表著六道輪回,我忍著想發笑的沖動四周看了看:這房間里的擺設和他在紅峰大廈的家里非常相似,想必那時候的他,就已經在帶發修行了。 老畢見到我也沒有什么過于激動的表情,雖然他從四川回來之后就一直沒有過什么情緒上的起伏,但頭一回我見他如此平靜與淡然,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平靜,房間里寂靜無聲,窗外夜雨滴答,我突然感到有些悲從中來,想起大學時很流行的一首齊豫的歌: “當我走在凄清的路上/天空正飄著濠濠細雨/在這寂寞黯淡的暮色里/想起我們相別在雨中不禁悲從心中生/當我獨自徘徊在雨中/大地弧寂沉沒在黑夜里/雨絲就像她柔軟的細發/深深系住我心的深處/” “老畢,跟兄弟說句話吧?!?/br> “你想聽什么?”老畢看著我,目光如炬。 我說不是我想聽什么,是你想跟我說什么。 他突然大笑,笑聲洪亮穿透佛堂,在雨夜中悠遠回蕩,他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叫一燈嗎? 我如實回答:不知道。 “黑暗中的一盞燈?!彼Φ?,“兄弟,與其詛咒周圍的黑暗,不如點亮你心中一盞明燈?!?/br> 這一夜,雨一直下。 回到石城時已是清晨,我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律所。樓下,佟帥的老婆依然推車出攤,按照之前的約定,她給我送來了煎餅和豆漿。 我坐在辦公室里,啃著煎餅,從一堆簡歷中摸出了一張,接著給前兩天來應聘的錢曉峰打了個電話:“考慮得如何了?” “想好了?!彼f,“我們什么時候簽合同?” “現在情況有變?!蔽艺f,“我們可能需要打一場惡仗,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窗外天色漸亮,太陽照常升起。 38、拂曉 ... 石城看守所所長王二跟我曾經有一條開襠褲的交情,但是自從告別了穿開襠褲的年紀,我們就沒什么來往了,這說起來比較尷尬,其實在那個甩著JB一同歡笑的年代里,那些所謂的純真并沒有什么特別令人懷念的地方,就像搞書法,寫疵了當然一文不值,但是沒落筆之前白紙一張,也沒什么價值。 王二本名叫王拂曉,大概三十幾年前,他在一個半夜忍不住對他媽發起了慘無人道的總攻,于后半夜入了世,入世之后仰望星空默默流淚,然后遠方天際就破曉了,也就因此得名。當然,這都是我的意yin,真偽未曾考量,但是這些JB事情,誰會真正關心呢?說實話如果不是他當上這個所長,我根本就不會再與這個曾經同我JB相對共享人世繁華的童年小伙伴再續上哪怕一句話的前緣。 其實上小學以后我跟他不大來往還有一個別的原因,這哥們長得太流氓,不是那種當街扒良家婦女褲子的那種流氓,而是一種類似于悍匪的長相,如果你玩過CS的話,比較能直觀反應的,好像是匪4吧。他爸以前是個高知,后來被打成了右派,雖然78年得到平反,但一直落落寡合,慨嘆世人無情婊子無意,連累剛上小學的王二世界觀也得到了微妙的扭曲,他總帶著一幫人,對學校里的階級敵人施以拳腳,成為草根界的校園一霸。 正如之前說過的,我很少接刑事辯護,因為小案無油水,大案又肯定是鐵案,必然照著上面的意思辦:政法委書記在法庭后面垂簾聽政,用臺小攝像機監控庭審,情況不對立刻傳法警進去授意,法官錘子一敲,就可以休庭會審了,跟古代衙門似的,就差一件事:沒有當庭扒你褲子,抽你板子,也就這一點還能讓你殘留些許的時代感。 正因為刑辯搞得少,跟王二交道也打得少,最近的一次接觸應該是半個月前吧,一聲問候,兩下點頭。僅此而已。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想這叫什么?這他媽就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吧,只可惜我倆都不是君子,一個牢頭,一個訟棍。 從老畢那回來,我筋疲力盡,沙發上靠了一會,便洗了把臉開車去看守所,走之前給王二打了個電話,大概情況說了說,他說沒問題,先見個面把。按正常流程走,應該是先簽代理協議,然后去法院提交,再然后才能會見被告。到了看守所,我在外面又打了他一個電話,沒過多久他就出來了,介紹了一個穿制服的,說你跟他走,他給你安排,我等會還有個會,就不陪你了。 我連連點頭,說太謝謝你了,說完想把他摟到一邊再多語兩句,他不耐煩地把我手甩開,說我懂的我懂的。我被晾了一道,有點尷尬,他也不理我,低頭跟那穿制服的叮囑了幾句,然后才拍拍我,說放心,適當延長。我一聽便朝他大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啊王所!”他也笑,說我開會去了啊。我握住他手,又從側面拍了拍他伸過來與我相握的手臂,算是道別。 后來就見到了佟帥,頭發剃了,人也瘦了,胡茬凌亂,臉上略有浮腫,我知道在這里面挨打是難免的,他一進來時表情比較木訥,對穿制服的似乎有些條件反射的畏懼,腳鐐拖在地上,嘩啦作響,這讓我很憤慨,我說你們這里上不上規矩,一審還沒開庭,戴這個是什么意思?! 穿制服的那個是王二打好招呼的,可能是個什么官,一聽我發話,便呵斥道:“誰給戴上去的?怎么回事你們?六倉誰負責的?”兩個武警一聽,趕緊把東西除掉。 佟帥一開始目光游離,也不朝我看,但也不像他老婆說的,見面就要趕人走,坐下之后我問了他幾句,他都心不在焉地應著,說了一會兒那制服拍拍我,說賈律師你先聊著,有事叫我,說完就跟武警一起走了。 門關上之后,佟帥眼睛里才亮了不少,他憂慮地握住我的手,說賈律師,求求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說你放心,我既然接手了,肯定會盡全力的,該爭取的我肯定為你爭取,現在就看你怎么配合我了。 我當然以為他是想通了,想活了。我看了記錄,他是在城管局動的手,殺人之后離開了事發地,后來去了派出所自首,有此情節,是在酌情的范圍內,條件下的。沒想他卻對我說:“有什么辦法能讓我趕緊死?” 我氣得想罵他,說你一個大老爺們,還沒到那份上呢就求死求活的,有意思么?他搖頭,聲音苦澀:“反正橫豎是個死,晚死不如早死?!?/br> 我冷笑:“死了是痛快了,一了百了,六根清凈是吧?得了,你也少跟我廢話了,我不是來看你裝什么孤單英雄的,你老婆把案子托給我,我就是公事公辦,錢我適當少收點,你也配合一下我的工作,適當的再掙扎兩天,別跟個娘們似的動不動尋死,現在我要做個談話筆錄,問你什么答什么,想清楚了答,知道嗎?” 他被我說愣了,半天才點頭,做完筆錄,我把本子一合,說行了,今天就到這,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有什么漏的沒有,對了,挨打的次數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