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寫完字,兩人一起用了午膳,歇過午覺,薛筱筱梳洗畢,跟著裴無咎學千字文。 千字文跟百家姓、三字經算是最簡單的功課,裴無咎三歲的時候就會背誦了,不過他發現小王妃會認字,但這些拗口的東西卻不會,只能從頭教起。 大書桌后面并排擺了兩張椅子,薛筱筱乖巧地捧著書冊。 平時都是裴無咎晚膳后教她,她第二日下午背誦加描紅,今天裴無咎難得在家,考查了前幾天的功課,開始教她千字文的第五第六句。 把“云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敝v解一遍,裴無咎慵懶地單手支頤,聽著小王妃朗朗讀書。 教薛筱筱的功課都是幾歲稚童學的,根本就不需要他用心。 這樣的日子懶散悠閑,卻勾得人骨頭縫里都泛著舒服。 裴無咎突然覺得—— 就這樣無所事事,有小王妃相伴,把大好的時光廝混過去, 也不錯。 一個時辰的功課后,裴無咎去了外院,在蔡嬤嬤過來之前,薛筱筱有兩刻鐘的時間歇息。 她抓緊機會,把兩匣子金銀珠寶全都收進空間里,看看還有不少地方,又把桌上的一碟點心和一壺茶放了進去。雖然點心和茶水在空間里不需要碟子和罐子,薛筱筱還是不太習慣,把裝點心的甜白瓷盤子也一并收進去了。 這才美滋滋地把朱槿碧桃叫進來,讓她們把空了的匣子搬走。 朱槿眼尖,“咦,桌上的點心盤和茶壺呢?” 薛筱筱面不改色,“我喜歡那個盤子和茶壺,跟首飾一并藏起來了?!?/br> 碧桃抿唇一笑,“那奴婢跟庫房那邊說一聲,就說王妃不小心打破了?!?/br> 薛筱筱想了想,“不,就說王爺不小心打破了?!?/br> 王府里規矩大,府里每個人都有月例銀子,屋里的東西也都登記在冊,毀損了要從月例銀子里扣,這都是蔡嬤嬤跟她說的。 薛筱筱不想扣自己的銀子,要扣就扣裴無咎的吧,反正庫房也不敢去找裴無咎對質,問問他“那裝點心的盤子和茶壺到底是王爺打碎的還是王妃打碎的”。 兩個丫鬟顯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哭笑不得地抱著空匣子退下了。 空間里藏了這么多金銀珠寶,足夠一輩子衣食無憂,薛筱筱心情極好。 裴無咎在臥房雕花大床上靠著,都能聽到她一邊沐浴一邊哼著曲子,荒腔走板不成調,讓她軟軟的嗓音哼出來,卻又莫名好聽。 沐浴過,薛筱筱閉著眼睛坐著,讓兩個丫鬟用小熏籠把長長的頭發烘干,之后拿著本書爬到床上去,學著裴無咎的樣子,靠在床頭,美滋滋地翻開書。 裴無咎暗自奇怪,小姑娘這么好學了嗎?是不是功課布置得太少,以至于她還要自己找點東西看? 這么想著,裴無咎往她的書頁上掃了一眼。 他自幼習武,五感敏銳,目力極佳,只一眼就發現那并不是今天學的千字文,書頁上寫著—— 【柳小姐羞紅了臉,舉袖遮面,不肯看那張生。張生拉著柳小姐的裙帶,苦苦相央:“小生一片相思之苦,望小姐垂憐?!薄?/br> 裴無咎嘴角一抽,這哪里是千字文,分明是粗俗的話本子。 他欲言又止,見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終究沒說什么,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床側摸了摸,從暗格里取出一枚明亮的夜明珠。 光線陡然一亮,薛筱筱從話本子上抬起頭,見他手里捏著一枚夜明珠,又把暗格推了回去。 薛筱筱看看那雞蛋大小的夜明珠,又看看暗格,都不知道該先驚訝哪一樣。 夜明珠她在書里看到過,但從沒想過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可以照明的珠子。暗格她今天還跟兩個丫鬟說起,但也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空間才那么說,她在這床上睡了這么多天,并未發現真的有暗格。 裴無咎把夜明珠放在床頭,好笑地看了看她睜得圓溜溜的杏眼,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指頭,“給你照亮些?!?/br> 她躺在床的里側,光線比他這邊暗,不能讓她小小年紀把眼睛看壞了。 薛筱筱一手捂著腦門揉了揉,一手把夜明珠抓了下來,握在手心翻來覆去地細看,夜明珠淡淡的光線將她纖白的手指映得更加柔嫩。 “它為什么會發光?”薛筱筱問。 裴無咎:“這珠子天生就會發光?!?/br> 薛筱筱白了他一眼,這個不求甚解的家伙。 估計誰也不知道這珠子會發光,薛筱筱把玩了一會兒,又放回床頭,捧起自己的話本子。 屋里本來就燭火通明,加了夜明珠就更亮,看書完全沒問題。 薛筱筱讀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認識的字還要問裴無咎,偏偏她不認識的還挺多,把書挪到裴無咎面前詢問的時候,裴無咎一眼掃過,書頁上的內容基本都看在眼里。 于是,裴無咎也被迫讀了他眼中“粗俗”的話本子。 “這張生一介白衣,是怎么認識高門貴女柳小姐,并且還……咳咳,卿卿我我起來的?”裴無咎發出來自靈魂的疑問。 “啊,我跟你講講!”薛筱筱沒想到他也對故事感興趣,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裴無咎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要不,算了,你看你的,不用管我?!?/br> “那怎么行?!你不了解前情,看后面自然看不懂?!毖泱闩d奮地拉住他,“話說那天是端午節,京都人山人海,柳小姐一個不慎,被擠得失足從橋頭掉進水里,張生恰好在場——” 一個時辰后。 裴無咎他不僅知道了張生和柳小姐第一次是怎么認識的,還知道了他們第二次是怎么碰巧見到的,還知道了第三次、第四次…… 之后還被迫和小王妃一起捧著話本子,繼續看張生和柳小姐驚險刺激的愛情故事,一會兒是柳小姐要被父母許配給門當戶對的譚某,一會兒是張生被嫉妒的譚某追殺…… 裴無咎生無可戀。 現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為什么他要多嘴問那么一句呢? 裴無咎瞥了眼興致勃勃的小王妃,懶洋洋地抬起袖口,遮住嘴,打了個哈欠。 “殿下困了嗎?”薛筱筱抬起頭,有些勉強地說道:“那睡吧。我也看到這里,明天等殿下回來一起看?!?/br> 裴無咎心頭一跳,“不,不用了。你自己看就好了,不用等我?!?/br> 薛筱筱搖搖頭,堅決道:“那怎么行,你看到一半不知道后續,每天都得抓心撓肝地惦記著?!?/br> 裴無咎:…… 不,他一點都不惦記。 “你難道不想知道柳小姐到底是選擇聽從父母之命嫁給譚某,還是選擇突破世俗障礙嫁給張生?”薛筱筱問。 裴無咎:…… 不,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隨手把夜明珠塞到被褥角落,大手一揮床帳放下,光線頓時黯淡。 裴無咎躺平,聲音淡淡:“這么難選擇,我看柳小姐別出嫁了,干脆出家吧?!?/br> 薛筱筱自動自覺地鉆進他的懷里,抱住他勁瘦的腰身,氣鼓鼓地哼了一聲,“才不!以我的經驗,柳小姐最后會嫁給張生!” 香香軟軟的小身子抱在懷里,暖呼呼的,裴無咎想到昨晚的一夜好眠,善心大發,“好,嫁給張生?!?/br> 要是話本子最后的結局不是這個,他可以讓人專門改寫一本,反正這些話本子大都是窮書生寫出來賺點銀子買米,只要花點小錢,他想要什么結局都行。 不,是他的小王妃想要什么結局都行。 清晨。 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哭哭啼啼拉著裴無咎的衣袖,非要問他自己該嫁給譚生好還是嫁給張生好。 裴無咎大怒,拔劍把女人和譚生、張生都殺了。 然后,他的小王妃哭了起來,非要讓他賠柳小姐和張生。 裴無咎怎么哄都不行,硬生生把自己給急醒了。 裴無咎:…… 這什么糟心的夢! 低頭看看懷里毛茸茸的小腦袋,裴無咎怒上心頭,手指悄悄地伸了過去,摸到了她的肋下,輕輕地一撓。 薛筱筱哼哼唧唧,身子一扭,換了個姿勢。 裴無咎悶哼一聲,俊臉一下子紅了。 低頭看看小王妃沒醒,裴無咎暗暗慶幸,弓著身子坐了起來,自己去凈房洗漱,出來看床上的小姑娘兀自睡得香甜,裴無咎一口氣憋在胸口。 他搖著輪椅到了大桌邊,抓起茶杯,手一松。 為了讓輪椅行進方便,屋里沒有鋪絨毯,茶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摔了個四分五裂。 “敵人來襲!”薛筱筱猛地坐了起來,一頭長發亂蓬蓬,叫道:“準備迎戰!” 裴無咎:…… 他的小王妃難道跟他一樣,做了什么糟心的夢? 下一刻,薛筱筱醒過神來。 “殿下!你怎么了?!”她從床上翻了下來,赤腳踩在地上,眼看著就要朝他沖過來。 “別過來!”裴無咎心頭一跳,地上全是碎瓷片,她這樣沖過來,必然會受傷。 薛筱筱身子一頓,揉了揉眼睛,終于完全醒了。 一邊穿上軟底繡鞋,一邊喊了兩個丫鬟進來把地上的碎茶杯打掃干凈。 “殿下怎么了?”薛筱筱走到裴無咎身邊,蹲在他的輪椅前,雙手擱在他的膝蓋上,“有不舒服嗎?” 琥珀色瞳仁里盛滿擔憂,裴無咎終究還是后悔了,不該故意鬧醒她。 大手落在她柔軟蓬亂的頭頂,輕輕幫她順了順頭發,“沒事,我就是沒拿穩,茶杯掉地上了?!?/br> 薛筱筱仰著頭,仔細看看他的臉色。 皮膚一如既往的冷白,不過也許是因為剛剛睡醒,看起來比往常略微紅潤些,似乎沒有異常。 握著他的手指試了試,體溫也還好。 薛筱筱松了口氣,“殿下今天起晚了吧,恐怕早朝耽誤了?!?/br> 裴無咎自然知道自己晚了,這兩天抱著她睡,興許是難得安眠,他醒來就已經到了卯時。 “沒事,早朝也不是非去不可?!毕褡蛱炷菢訜o所事事廝混一天,比上朝還有意思。 薛筱筱抿唇一笑,“既然殿下不急,那咱們一起用早膳吧,我先去洗漱,殿下等等我?” “去吧?!迸釤o咎揉了揉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