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_分節閱讀_115
支持他的力量一消失,秦休的元神便倒在了地上,神色冷厲地盯著頭頂正居高臨下俯視他的樂令。那張臉上滿是淡漠,就連從前的怨恨也不復存在,仿佛他們倆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系,自己只是個不值得他在意的無名小卒。 這怎么可以?他還沒忘了那段時光,樂令怎么就能毫不在意他了?秦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是赤身露體地坐在眾人面前,只顧著發泄心中憤怒:“你心虛了是不是?你恨我與云師弟結成道侶,故意在他面前陷害我……” 元神叫陰氣充斥,又被魂燈釘在山洞中數十日,秦休的神志也有些渙散,只憑著胸中一腔怨恨委屈支持,早失去了對外界的敏感,也不再維持自己真人的風采。也因此,他錯過了場外傳來的一聲熟悉的“師父”,更沒注意到那幾句傳聲后,一道直沖向他的銀白流光。 那道流光落到秦休身周三丈外,地面上卻有一道白光拔地而起,直沖上那道光芒,將其化作一名眼眶微紅,眉頭緊皺的俊美少年。那人在流光中掙扎著,手中還拿著一枚珠子,想穿透流光,將其投往秦休所在。 隔著重重模糊而扭曲的陣法光芒,樂令揮手一招,便將那枚珠子強行奪了過來,在秦休的怒視,與那少年的充滿哀痛和憤恨的目光中,將珠子捻成了碎末。他冷淡地站在秦休身旁,手中魂燈擲下,將秦休的元神釘在地上,卻與那少年對視了一眼:“我這一世在秦家轉生,欠秦家一個因果,今日就還在你身上……也算還了你在陵陽殿外想要救我的情,你回去吧?!?/br> 此言一出,秦弼的眼猛然睜大,其中血絲密布,歷歷可見。而他臉上的神情卻是更加復雜扭曲,一張俊美的臉孔幾乎有些可怖,撕心裂肺地問道:“你是秦朗?你不是后來才奪舍,一開始就是秦朗?” 這聲音被攏在陣法中,只能傳到樂令耳中,然而他也似沒聽到一般,臉色冷厲如昔,揮手裹了秦弼,扔往觀山坪外群山中。就在那陣法光芒褪去的一剎那,蒼涼的長笑響起,一個捷若飛鳥的身影忽地襲向臺上,五道雪亮光芒在那手上閃動,狠狠抓向樂令。 112 112、第 112 章 ... 那精光閃動的利爪伸到半空,就被樂令腰間躥出的一只骷髏頭咬住,空中那道身影猛然頓了一頓,露出了原形——竟是一只干枯矮小的白猿,號叫著落到地上,一口反咬住手上那只骷髏。 那白猿攻擊時的速度極快,吞嚼骷髏的速度也不慢,滿口尖利牙齒一開一合,臚頂上的白骨便被咬下一大口。那白骨也是樂令當初煉的,百十年不曾用過,又換了新rou身,祭煉得尚不完善,是以用起來不如從前順手,叫那白猿咬住后竟收不回來。 眼看著白猿啃咬他的法寶,樂令也動了幾分真怒,左手一揮,身上又飛出六枚骷髏頭咬住白猿;右手長劍橫指,一道清光便劈向散修座席后某處。隨著他手上劍光落下,昆諸忽然站起身來,也對著他揮劍處緩緩開了口:“原來是芃山道友玉趾下降,不過今日是我師弟處置仇人的日子,不愿節外生枝,道友若有事相商,不妨改日直接來找我?!?/br> 劍光散處,坐在附近的散修都已各自避開,顯露出當中一名仙風道骨的老修士。那老人嘬口為哨,白猿便帶著一身血痕和幾個緊咬不放的骷髏奔向他懷里。書 香 門 第 論 壇 樂令怒氣未散,指尖一伸一勾,那幾枚緊緊咬在白猿上的骷髏便猛然增大了幾倍,一只正巧咬在那猴子的喉頭上,將那塊的皮連著rou一起撕下,用力嚼了幾下后,化作腐rou從下頜后空洞掉了下來。 芃山老祖神色不變,動作卻快了幾分,一步走到座席前,將那白猿抱在了懷里,向樂令點了點頭:“方才這畜生失誤,讓樂道友受驚了,都是老朽的不是?!彼幻嬲f一面動手取下咬在白猿身上的骷髏,動作十分輕松隨意,身上隱隱散出陽神真君的威壓,又似乎有所收斂,釋出的剛好是足以壓制樂令,向其示威的氣息。 樂令仍舊穩穩站在原地,長劍倒提,身上氣機融和,一觸即發。昆諸沉著那張全無表情的臉,聲音中也加了幾分真炁,替樂令擋住了陽神真君的壓力:“芃山道友是要在幽藏宗動手了?我師弟修為不足,昆某卻還在這兒呢?!?/br> 芃山老祖呵呵笑道:“昆道友、樂道友誤會了,我從沒有和幽藏宗動手的打算,只是想幫樂道友一個小忙,收一點人情罷了。咱們同在西荒住著,老祖我雖然沒有弟子徒孫,可我這孑然一身也不敢惹上你們這大派不是?” 他說話時態度極為和氣,還在那只白猿身上打了幾下,似乎是真的要向樂令賠罪。他的手一下下落在白猿身上,開始時還是普通的拍擊,拍了兩下后,那手掌所落的方向攸然一變,一片牛毛細針便如暴雨般射向樂令腳下——秦休還被魂燈釘在那處。此時他正在不停掙扎,赤果的身體在掙動間,處處皆是纖毫畢現,不少主修采補之法的修士都曖昧地盯著他的身體,感嘆樂令暴殄天物,把大好的爐鼎弄成了廢物。 芃山老祖的行為,卻是比樂令更加不知憐香惜玉。那針雖然細若毛發,卻挾著比劍氣更強勢的力量,在層層陣法光幕上撕開口子,眼看便要落在秦休法身之上。樂令法力雖不如他,動手速度卻不慢,五指一收,真炁觸動魂燈,將秦休元神重新收成燈焰,收回了手中。 他再不敏也能看出來,這老兒針對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秦休。不過他和秦休恩怨差不多了了,等法會之后將殘魂剩魄給了芃山老祖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為此傷了面子。 他轉著手中魂燈笑道:“道友若與他有什么恩怨,等會兒我炮制夠了,留下魂魄予你處置也可以,何必傷了兩家和氣?若論擺弄魂魄的手段,道友恐怕不及我多?!?/br> 芃山老祖也笑了笑,神色陰戾地看著那魂燈:“若我只要你不擺弄他呢?樂道友若肯將那元神完完整整地給我,我就送你一件純陽法寶如何?”他那雙鷹眼緊盯著樂令手上魂燈,肩頭白猿向樂令狠狠呲牙低吼,隨著那句話直撲過去。樂令身子一晃,身上咬著的七枚白骨骷髏重新飛出,咬向了那頭白猿。他再想往后退一步,卻赫然覺出眼前的芃山老祖身上散出的威壓遠不止平常那樣,甚至不是他師兄們那樣的陽神真君的威勢,而是強大得能將他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他強自轉了轉眼珠,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大師兄昆諸,旁人都變了幾分臉色,上陽子甚至已化出修羅法身,青面獠牙,一身殺戮氣息濃厚得甚至壓過了山上的血氣。然而他也未能徹底摒除這老兒的威壓,雖然化出法象,望空推出的一掌卻是全無威力。昆諸揚聲道:“原來芃山道兄已然合道,莫不是以為我幽藏宗沒有合道道君便可任人欺上門了!” 芃山老祖嘿嘿笑了一聲:“不敢,我也是受人所托,不然怎么敢踏足你這大派的地方?”他的目光灼灼地盯著樂令手中魂燈,五指遙遙抓了過去。 手中的魂燈發出一股灼人的熱燙,仿佛已成了別人的東西一般,在他掌中拼命掙扎。樂令盡力緊握著魂燈,忍不住埋怨自己——方才秦弼出現,他就該看出來羅浮要插手此事,只是他太過自信,覺著羅浮沒有可用的人,就未多加防備。這一念之差,只怕就要叫這老兒將秦休搶回去,帶著元神真人之力重新轉世…… 他怎么甘心! 樂令五指用力抓緊,仿佛這憤怒和不甘也給他帶來了無盡的法力,足以對抗芃山老祖那徹底壓制陽神真君的力量。只在下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這不過是他的錯覺,真正對抗芃山老祖威壓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那個人。 雖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樂令還是抑制不住嘴角上挑之勢,不著痕跡地掃視一旁的玄闕老祖。玄闕只靜靜站在那里,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化身亦是半虛半實,然而從他一出現,芃山老祖釋出的威壓便被化解開來,場上一時如霜雪化盡,眾人身上都輕松不少,幽藏宗眾人已站起身來,向著場上各自行禮。 玄闕仍是毫無反應,五指向著芃山老祖方向一招,一片淡淡粉紅魔氣便如帳篷一般籠住了他。絲絲縷縷魔氣往他身上纏去,芃山老祖面色如血,身體僵硬地掛在空中,眉梢眼角帶著幾分茫然,已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纏在他身上的魔氣越繞越緊,深深陷入了堅逾玉石的皮膚,絲絲鮮血自芃山老祖皮下流出,在他身上劃出魚網般雜亂的紅線。不過一個呼吸之間,那細細血痕出現處便噴涌出大股鮮血,rou身頃刻碎裂,連元神都不曾跑出來,隨著rou身一同被魔氣絞碎。 玄闕只向樂令淡淡看了一眼,身形也自空中消逝。他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在下界的事,樂令自然要配合,對向昆諸等人解釋道:“師尊曾賜下一張法符,方才在芃山老鬼威壓之下自動激發了,幻成他老人家的法身解決此獠?!?/br> 昆諸心照不宣,向他點了點頭,各派來使卻是對幽藏宗的實力有了進一步的了解??v然已沒有合道道君坐鎮,但玄闕老祖是飛升上界,又不是殞身,有的是法子給下頭的弟子賜東西,幽藏仍是不可招惹的大宗門。 這念頭一升起,不少暗懷鬼胎來到羅浮的人便悄然御劍往觀山坪外飛去。這些人昆諸自然不屑去理,不過是叫人記下了那幾個人的身份,哪天師弟或是弟子們閑得無聊了,也有件事可做。 他將弟子叫到身旁吩咐此事,臺上的樂令卻沖著芃山老祖方才所在的角落脧了一眼,嘲諷地笑了一笑。他將魂燈中的秦休重新放了出來,再度將其釘在空中,放出身上那七枚骷髏,伏上去啃咬那赤丨裸的元神。 元神之中還含著大半兒至陰之氣,那些骷髏只喜血食,不食陰氣,因此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啃咬。每一口都帶下幾絲純陽元神,秦休的身形卻還被陰氣維持著,就像凡人血rou之軀被咬傷之后一樣滿是坑洞。 俊美的面容漸漸被猙獰傷口占據,樂令看了一陣,便慢慢走到他面前,手掌在空中劃過,在空中立下一面照得他秋毫畢現的鏡子。元神看人是憑神識,因此饒是雙目被骷髏啃傷,他也能看到自己狼狽赤果的身形。而撲在他身上的骷髏映在鏡中時,卻化成了云錚、朱陵和幾個他平素交好的修士和后輩的模樣。 秦休慘呼一聲,低下頭看身上的骷髏,卻發現方才看著還是白骨頭臚的東西,也化成了和鏡子里一模一樣的人物,伏在他身上啃咬,將他費了不知多少工夫才修成的元嬰一口口吸盡。 失去功力的恐慌,被人圍觀的羞恥,被云錚和師友背叛的恐懼交疊在他心上,卻無法擺脫這可悲的現狀。秦休拼命哀嚎掙扎,樂令卻沒耐心再看下去。從方才起他就感到一股熟悉氣息,在魔氣掩映之下潛到這片空中浮坪,但芃山老祖死后,那些籠罩其外的魔氣散去,便露出了他所熟悉的本質。 他倒想看看羅浮除了秦弼,還派了誰來營救秦休。干脆也一并留下來,叫他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已換了從前玄闕老祖賜下的極品飛劍,飛行速度遠非旁人可比。將體內魔氣轉化為道門功法后,那若有似無的五行真氣便被他用陰陽陟降盤中的五行精氣息勾連,尋到了一條更為明晰的線索。那人應當也是元神修為,恐怕比他還高一個小境界,憑他如今的速度,直追出山門竟還未能追到。 陰陽陟降盤嗡然鳴動,似是發現了另一股五行均勻融合的氣息,卻比那股飛行絕蹤的氣息更容易鎖定。他壓下劍光,神識向外散出,赫然發現山腳下有一個少年修士正盡力收斂氣息,在護山大陣外徘徊。即使從劍上看去,那人只有手掌長短,根本看不出模樣,他卻還是能一眼認出,此人正是在羅浮時與他相處時間最久的池煦。 他怎么會在這里? 樂令腦中閃過這個疑問的同時,下頭的池煦也突然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目光似乎中有著某種極力壓抑的情緒:“秦……你,你……你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