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父親終于沉冤得雪,如果沈清月再冷靜一點,肯定會想到她剛剛思考的這些問題。 既然她都可以幫沈氏翻案,秦無恒作為天子心腹更易為沈氏翻案才對。 “這位賦春居士真是位有靈氣的詩人,她背負這么大的仇恨卻始終能做到心靜如水,也能放下過往答應入仕,比我們瞧的話本里還要讓人欽佩。jiejie,改日我請她入宮,你也一起跟我當她的書迷吧?” “好?!鄙蚯逶掠杂种?,仿佛有許多話想問,最終道,“今日晚了,我們回宮吧?!?/br> 兩人各自往自己的宮殿走,方向并不一致。 景辛穿過幾條甬道,忽聽身后沈清月在喊她meimei。 她回頭停下,宮道那頭,從前的紅衣女子守著深宮的規矩,已經只敢穿一襲白衣。那衣袂翻卷,沖破暮色來到她身前,微微喘息,鳳目里終于恢復了緊張與關切。 “我方才想起,我給你那錦囊是我母親給我做的,meimei可否先還我,我重新給你……”沈清月垂頭看向景辛腰間,沒有瞧見剛才她系上的那個香囊。 “咦?去哪了?”景辛往地面看,“許是丟了,我幫jiejie找找?!?/br> “那不用了,我自己找吧?!辈坏染靶灵_口,沈清月浮起笑說,“天色已晚,你快回宮去吧?!?/br> “既然是jiejie母親所做,那我會繡一個錦囊還給jiejie的?!?/br> 景辛微微一笑,轉過身時桃花眼里的笑意已經不見。 回到棠翠宮,寢殿大門緊閉,只有長歡候著。 長歡呈上那個香囊,景辛沒有接,吩咐去請太醫。 這個香囊并沒有丟,她故意的??催^那么多宮斗劇,好歹發現了那魚不偏不倚,正好將水花濺在她香囊上太過巧合,她想多個心查一查。 請來的太醫是經她點撥,又十分聰明,知道聽信于她的。 朱云志三十歲,醫術精湛,但因為年輕而職位不高,得景辛扶他直上。 他接過那香囊,只聞到味道便變了下臉色,待拆開一一檢查,臉色已越來越凝重。 長歡:“朱太醫快說,這可是滑胎藥?” “不是滑胎藥,這藥比滑胎藥還陰毒些,若是佩戴過久,可致胎兒發育不良,或使胎兒在腹中就已致殘致傻,重者產出的會是死嬰……” 后面朱云志說了這藥里摻雜的都有哪些藥材,景辛一個都沒聽清,心里很失望,又有股氣憤。 但剛才沈清月去而復返,是良心發現不想害她了嗎? 她心情很差,囑咐長歡暫且不要聲張,也讓朱云志將藥丟遠些。 朱云志臨走前給她請了脈,松口氣道:“娘娘放心,您這腹中龍嗣十分康健,臣看娘娘的身體非常適合孕育子嗣……” 景辛:“?” “此話可別當著天子的面說?!?/br> 她可不想生二胎啊。 屏退了宮人,她自己坐在書房里畫起那幅宇宙圖。 但是心不在焉,連吃東西的心情也沒了,交代長歡將兩條魚放生。 文詔制還剩最后一場比試,所留下來的都是翹楚,景辛發現程重樓也在決賽的名單里,倒是很詫異他也來參加。 她倒是想恢復程重樓圖畫院畫師之職,但不知他樂不樂意。 她不著急召見程重樓,也不再出宮去,因為推測秦無恒與沈清月害她不成,一定還有另一計,待在宮內才安全。 宇宙圖恢宏龐大,她不過剛剛畫好了花草人獸與地球,挽綠來到書房說天子要召見她,請她換一件出行方便的服飾。 景辛換好衣裙過去,戚慎在紫延宮庭中的樹下蹲著。 堂堂天子蹲在地面俯首看,這的確是十分難見的畫面。 景辛也走過去蹲下看,才知道戚慎是在看螞蟻搬食物。 他手上是糕點碎屑,一點點撒在地面,誘導螞蟻去搬,又拿他玉冠上的青玉釵戳掉螞蟻抬的糕點碎屑,見螞蟻急得團團轉而勾起薄唇,樂此不疲。 景辛:“……” 你小時候是沒人陪你玩螞蟻嗎? “王上,您連螞蟻都要欺負啊?!?/br> 戚慎彎起唇:“這只倒是十分機靈?!彼呐氖制鹕?,宮女呈上清水供他凈手,他交代,“這只看好了,寡人不回來它不許死,必須還在此處?!?/br> 禁衛趕緊應下,恐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之年滿身武藝要拿來保護螞蟻。 他將青玉釵送上發冠,牽起景辛的手。 “不是愛看詩會么,帶你出宮去看?!?/br> 景辛沒有想到他是要帶她去看詩會,他竟真的放在心上了? 她發覺自己有些難以摸透帝王的心,太難猜了。 比試的地點在宮外官署,曾是舉行察薦制的地方,大梁的察薦制便相當于科舉,只是也有兩朝不曾啟用了。 戚慎并不是勞師動眾來的,他也穿著常服,玄色長袍修長挺拔,他整個人多了貴族的貴不可攀,又添了神秘感。景辛是隨便換的粉裙,逼艷嬌嫩,清新之下的桃花眼又天生嫵媚。 下馬車后戚慎便不曾松開過她的手,大掌牽起她步上樓臺,在三樓一間房中坐下。 長廊上站滿帶刀的虎賁與禁衛,自落地窗望去,樓下大堂寬敞明亮,決賽的文人跪坐在自己的小桌案前,聽題作答。 畢竟是天子舉辦的賽會,現場十分安靜,沒有玲瓏詩會上那種熱絡氛圍。景辛倒是聽到幾首好詩,偏頭問戚慎如何,他唔了聲,容色寡淡,看來并不喜歡這種文藝的詩會。 她感恩他能帶她出宮玩,這證明她在他心上是有地位了呀。 景辛摸摸肚子,捻起一塊點心:“王上,這里的點心可以吃嗎?” 戚慎嗤笑:“還有人敢謀害寡人不成?!彼砥鹨粔K先嘗入口,“吃吧?!?/br> 景辛細嚼慢咽,等詩會看完了,戚慎問她可有看重之人。 她挑了個樣貌普通的,怕自古貌俊的才子都愛逛青樓又一邊禍害閨中端莊小姐。 “那人不錯,儀容端正?!?/br> 戚慎看了眼旁邊另一個年輕的俏面書生:“紫衣那人挺俊?!?/br> 景辛眨眼:“您看上了?您喜歡這種?” 兩人打起趣來,戚慎偏頭看她,勾起唇:“愛妃若扮作男裝,溫雅清俊恐無人能及?!?/br> 景辛笑起來,心里想著哪天穿一回男裝給戚慎看,不過好像也不妥,她又不愛他,跟他玩這種換裝游戲做什么。 戚慎看得無趣了,便說想走。景辛先起身道:“那臣妾去小解一下,您等等臣妾?!?/br> 她戴上面紗跟挽綠與留青去找茅房。 她方便時不愛讓宮女在一旁等,讓她們二人等在門外。 剛落上門閂,她想了想,重新抬起打算不關門,多一絲防備總是好的。 但那門閂卻抬不動,被卡死住,像是獨特的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設計。 “挽綠留青,門打不開了!” 景辛瞬間感覺不尋常,回頭望去,茅房不大,四面只有一扇窗,那窗戶上恰巧閃現出一道黑影,她迅速拔下了頭上的發簪。 第39章 隔著門, 她聽到挽綠與留青的一聲大喝,在喊來人救駕, 又讓她后退些。 兩人在外踹門,景辛卻見那窗戶也在此時被破開,一個罩住頭部的黑衣男子露出腦袋, 他極輕易就躥高,卻沒有急于跳進來。 這恐怕是來殺她的。 但為什么不進來,他是有四十米長的大刀還是有暗器? 景辛急急蹲在了旁邊凸起的柱子后。 那飛刀也在瞬間刺中她方才所站的位置。 她呼救及時, 木門終于破開,男子察覺不妙,隨手揚出所有暗器飛速撤離。 挽綠與留青撲在景辛跟前,但兩人只來得及問一句她可有受傷便倒了下去, 挽綠已經暈厥, 留青還有氣力想扶景辛起來。 外頭腳步聲錯亂紛雜,盔甲摩擦聲也噌然響起。 戚慎疾步跨進門,他臉色鐵青, 彎腰抱起她往外走。 這里的動靜已經驚擾到大堂考試, 但大堂的門被把守住, 無人敢來湊熱鬧。 戚慎詢問景辛可有受傷, 得到她的答復,瞇起眸子吩咐項焉徹查,封鎖住所有出口,未抓到刺客文人一律不得離開。 暗衛自屋頂飛落,落地時手上提著剛才那個黑衣男子, 但已經是一具尸體。 “啟稟王上,屬下趕到時此人見周旋不敵,已服藥自盡?!卑敌l并不能及時在主子如廁時做出保護,跪地朝戚慎請罪。 又有一禁衛忽然來報:“王上,在屋后發現一蹤跡詭異的男子!” 被押上來的竟然是程重樓。 程重樓瞧見這一幕也是不解的,他視線落在景辛身上,她花容慘白,眼里也是受驚的懼意。 戚慎瞇起眼眸:“押入天牢?!?/br> 景辛忽然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計劃。 這個人知道她上廁所不愛帶貼身宮女,所以門外就有迷藥迷暈挽綠與留青,那黑衣人只是不料她還有防備心理,若她直接上完廁所豈不是就那樣死了,死得還一點面子也沒有? 可這個計劃失敗了,所以程重樓成了替罪羔羊。程重樓明明該在大堂考試的,為何又出現在這屋舍后面的院子里? 景辛:“王上,比試名單里有程畫師,他也不會使這暗器,這黑衣人尚且知道罩住面部,程畫師光明磊落,恐怕跟此事無關?!?/br> 程重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細細想來猜出是景辛險些遇害。他右手不動聲色藏入袖中,忽然被一禁衛呵斥讓他伸出手來。 禁衛去拿他手腕,他卻極快地將什么東西往嘴里塞。 禁衛一拳打去,有紙團從他嘴中飛出來。 那紙團很快遞到戚慎跟前。 禁衛為他展開,戚慎瞇起眸子。景辛看去,那是一張邀約的信條,約程重樓此時此刻到這里切磋畫技,落款是景辛的名字。 她一切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