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眾人一見,嘿喲兩聲,個個都開始挽起袖子搖骰子,點數最大的提問。 這次提問的是個含蓄內斂的女老師,年紀與她相仿,性子慢熱也謹慎。 女老師客客氣氣的,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就問了她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歸老師,截止目前,你做過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大家都期待著呢,結果等來這么一個尋常到有些無趣的問題,頓時便有人唏噓起來,玩笑地說不然換一個,就這么輕易放過歸老師了? 歸要卻一直笑。 哪怕被大家調侃后,也仍然彎著唇角,掛著淡淡的笑。 她不知在想什么,抬手輕輕去撩撥那根指針,指針再次轉動,她的眼角卻開始浸潤出不易察覺的濕潤。 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呢? 她細細地思考。 過去的半生里,她有很多后悔的瞬間。 后悔沒能早些發覺顧曉敏的異樣; 后悔沒能早些阻止歸遠山的貪心 可這些意外她都沒得選擇。 她能親手選擇的事情,只有一個孟聿崢。 他當年是將選擇權親自交到她手上的,可她沒珍惜。 那位醫生說,孟聿崢前些年心臟時不時老疼,有時候疼得呼吸都會被迫暫停一分鐘,就這樣,尚且還是輕癥狀的時候。 聽說有一次他意識昏沉地躺在病床上時,口中一直胡亂言語,汪時澤當時俯下身去聽,卻發現他嘴里來來回回都只有一個名字: “要要……” 她聽得心止不住地發顫,站在門口,險些哭出來。 所以她最后悔的事情,到底是當初固執地離開他,疼得他連自己這條命都不想要了?還是狠心倔了這么多年,連問他一句的勇氣都沒有呢? 她的阿崢,以為她不再回來,卻還是在這座城市等了她七年光陰。 七年,人體細胞全換了個新,卻換不得他孟聿崢的一次朽木逢春。 人性是復雜而矛盾的綜合體。 她明知當初兩人已經到了無法周全的時候,她只得舍其一才能保其二,她沒質疑過自己的選擇,卻依然渴望過再給她一次重選的機會。 換她的阿崢一次心滿意足長命百歲。 再自私地成全自己的貪心,哪怕代價是他這一生都將無法展翅高飛。 可是,還好。 還好一切來得及,還好沒能釀成大禍,還好上天給予了她彌補的機會。 轉盤緩緩停止。 明明周遭人聲鼎沸,她的世界卻歸于寂靜。 她始終笑著,伸出手去,摁住指針。 指針停下。 那個答案已經明了。 -- 汪時澤定的餐廳在一個小作坊。 那地方清凈,菜色也健康清淡,是刻意迎合了他的身體狀況。 孟聿崢這方面是個隨意的人,說過不必這樣講究,可汪時澤作為他的醫生,最后還是挑定了這個地方。 汪時澤想求他辦事兒,自然得周到熱情,孟聿崢理解,就是見他那架勢,心里過意不去,想著自己這剛顛倒日夜疲憊不堪的樣子,忒對不起人家這么張羅,聽說那邊還帶了個老人家,他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確實不合適。 是以出門前,他特意打理了一番,最后清清爽爽地去赴了約。 見到人的時候也不出他所料,對方是個年紀二十上下的小姑娘,在原來的人生上走錯了路,眼睛里盡是迷茫的困頓掙扎。 這樣的人他見得多,剛開始沒在意,剛一坐下就給自己點上了煙,汪時澤看不下去,笑侃了句:“我是管不住你了,什么時候讓你女朋友好好管著你?!?/br> 提起歸要,孟聿崢神色柔和幾分,云霧里,他笑著回道:“什么女朋友,那是我媳婦兒,以后要改口叫嫂子了?!?/br> 汪時澤有點兒意外。 孟聿崢是個酒色財氣皆不沾身的人,為人作派特別簡單,有時候是犯渾,可真相處起來,沒一點兒上位者居高臨下的姿態。若是不說,壓根沒人能想到眼前這位穿著素色衛衣休閑褲的年輕男人,是個身價百億的青年俊杰。 就這樣的,放在年輕一輩里,甭管是哪個圈子的,都當得一個翹楚。 這些年給他介紹過來的,什么年輕貌美的優秀姑娘沒有?檢察長家的閨女、行長的女兒、名奢中國區總裁的千金……那些姑娘站在他身邊,個頂個地般配,可他就瞧不上眼,給的借口一律都是——“我這心臟毛病大,說不準哪天人就沒了,就不耽誤您家姑娘了?!?/br> 那理由倒也合情合理,汪時澤一度信以為真。 誰知道今天竟然聽見他明晃晃的一句“媳婦兒”,那篤定的模樣,原先的“人沒了怕耽擱姑娘”這些勞什子的借口,好似統統都不作了數。 那廂孟聿崢正同自家侄女閑聊,像個大哥哥似的,一點架子也不端,是真實在。 老人家是侄女兒的親奶奶,孟聿崢重長輩,上桌后第一件事兒便是給老人家敬了一杯酒。 倒是旁邊那個小姑娘些許木訥,看著怯弱也純粹,整個人籠罩著一股疲憊,同他說話時,更是謹小慎微,大氣不敢出。